“問出來了,有兩個原本在城南的街頭閒漢,近幾日一直在驛館附近轉悠!”
“這兩人俺見過,還特意上來攀談拉客,介紹的是城中酒樓和賭坊……”
“閒漢多作牙人,見到驛館有如此多的外地人入住,只是想來拉客人的,卻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記下樣貌特徵。”
……
“有個賣甜食的小販,不久前還在附近叫賣,推着一架木推車,現在也見不到了!”
“具體賣的是什麼?”
“酥餅和糕點,有人買了,還誇讚了口味,要拐帶孩子,是不是扮成這類小販最爲便利?”
“找這個人!”
……
狄家與呂家的人手以驛館爲中心,在四周搜尋線索,會合後稍一商議,就覺得甜品小販的嫌疑極大。
食物確實是哄騙孩子的不二法門,呂公孺是個很懂事的小大人,但對方並不知道,扮成這樣的小販合情合理,衆人鎖定目標,開始沿街詢問。
靠着這個笨辦法,走出兩條街,再問街道的兩側的店鋪和攤子打聽,卻紛紛搖頭,都說沒見過推着車的小販了。
“難道找錯了?”
呂家上下關心則亂,一時間慌了心神,林小乙目光一轉,望向側邊一條巷子,走了過去。
不多時,他的聲音從巷子裡傳出:“大家快來!”
衆人聚集過去,見到了一輛被遺棄在角落裡的木推車。
思路正確,叫賣甜食的小販基本可以確定是綁架者之一,但他們在時間上慢了太多,對方既然拋棄了醒目的木推車,再想要通過街邊人追查蹤跡,就變得不可能了。
呂公著當即一腳,狠狠地踹向車子,被呂公弼攔下,他的眼眶也發紅,卻還勉強保持着冷靜:“將這木推車帶回去,看看有沒有辦法找出線索,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把小弟救回來!”
……
“姐,你來的太是時候了!”
就在外面焦急搜尋的時候,狄進走到窗邊,與姐姐並肩而立。
狄湘靈很希望長風鏢局第一個押鏢地點來的是兗州,但世事不會那麼巧合,第一趟鏢去的是江南,總鏢頭親自出馬,途中用鐗擺平了小小的障礙,平安來去,爲鏢局拿下開門紅。
而押鏢完畢,狄湘靈立刻北上,今日剛好趕到兗州。
“地方上的爭鬥這麼激烈啊!”
聽完近來發生的事情,狄湘靈眉頭一挑,語氣裡沒有半分懼怕,反倒躍躍欲試起來:“那個‘矮腿虎’王雄,江湖上沒什麼名氣,膽子倒是真夠大的,連知州的兒子都敢綁?”
狄進道:“王雄是真正的匪賊,與有一定規矩在身的江湖人士不同,就連乞兒幫、盜門都有地盤的概念,不會無故越界,而匪賊則四處流竄,氣焰囂張,無所顧忌!”
狄湘靈恍然:“原來如此,這等人若是犯到我手裡,打死了事,倒也沒了顧慮!”
“他們手中有弓弩甲冑,活捉太過危險,確實是打死爲好!”狄進還真點了點頭:“不過就目前而言,先要救回呂公孺!”
狄湘靈直接問道:“要我做什麼?”
狄進反問:“姐姐現在手下有多少人?”
“我原來的幫手來了六人,都是獨當一面的好手,之前從忠義社吸納的人員,也調了幾十位山東本地的來。”狄湘靈道:“這些人之前給京城貴人看家護院,都沒時間回鄉,我就讓他們先回家看看,倒是沒想到兗州這邊的事情如此急切,他們還未到瑕丘……”
“無妨!”
狄進也不失望,姐姐能來本就是意外之喜,人多有人多的用處,人少也有人少的辦法:“既如此,姐姐的精銳手下可以幫我盯住州衙官員的宅子,觀察這兩日有沒有鬼祟人員,與之偷偷摸摸的來往。”
狄湘靈眉頭一動,跟上思路:“賊子這次綁架,不是爲了要贖錢,而是要逼迫你們兩位外來的官員讓步,那麼他們就得和勾結的官員商量對策,約定提什麼樣的條件?”
“不錯!”
狄進頷首:“來到州衙的第一日,交鋒就開始了,對方或許原本有一個計劃,但我和知州不住在州衙,反倒在州衙內大肆搜查彌勒教徒的行爲,顯然是他們預料不到的,趁着驛館防備鬆懈,擄走了呂公孺,應該也是倉促下的應變,關於後續如何,他們必然要商議……”
狄湘靈算了算官員的數目和自己的人手,微微皺眉:“我的人盯不過來……”
狄進道:“不用全部盯上,主要關注節度判官楊泌昌、節度推官鄭茂才和錄事參軍何金水的往來。”
“那好辦!”狄湘靈又問道:“你覺得哪個嫌疑最大?”
狄進道:“錄事參軍何金水,此人與軍器庫失火有關聯,王雄手中的弓弩甲冑,或許就是州衙庫存已經被焚燒的那一批,如果真是何金水將這些軍器交予匪賊,王雄綁架知州之子後,最先聯絡的必定是此人!”
狄湘靈問出最後的問題:“發現端倪後,是放長線拿實證,還是先救出人質?”
“先救人,以呂公孺安全爲主!”
狄進道:“王雄這般喪心病狂的賊子,離滅亡不遠,這次沒有實證,後面還有機會,不必爲了他傷到那孩子。”
狄湘靈心裡也偏向於這點,綁架案最佳的營救時間可不長,雖然她對於呂家印象很不好,但也不願意見到一個八歲的孩子遇害,笑着擺擺手:“明白!交給我吧!”
話音落下,衣袂一閃,人已閃出窗戶,飄然而出。
此時的驛館內護衛本就慌亂,光天化日之下,狄湘靈來去自如,不多時就出了巷子,來到了一座茶坊坐下。
“總鏢頭!”
不多時,六個鏢師恭敬地出現在身後,狄湘靈詢問道:“節度判官楊泌昌、節度推官鄭茂才和錄事參軍何金水,這三個州衙官員的家宅位置,你們清楚嗎?”
不比京師內,達官貴人大多居於太平坊中,瑕丘縣城還真的要特意問一問,所幸這些人手早早來了兗州,就做過一番調查:“州衙官員的家宅,我們都打聽過了。”
狄湘靈滿意地點了點頭:“何金水我親自盯着,你們去盯住楊泌昌和鄭茂才,一旦發現有鬼祟之人接觸,立刻擒下,拷問出知州呂夷簡之子呂公孺的下落!”
鏢師詢問:“賊人是否要活捉?”
狄湘靈道:“賊人可能有弓弩甲冑,甲冑他們在城中不便穿戴,但弓弩還是要防備的,不必留手,殺了便是!”
鏢師鬆了口氣,齊聲道:“是!”
狄湘靈很清楚,如果讓弟弟派出朝廷的人手盯住地方官員,哪怕目的是好的,也犯忌諱,一旦暴露更是後患無窮,但自己的江湖人手,即便被王雄手下的賊匪察覺到了蹤跡,也毋須擔心別的,分個生死便是。
考慮到可能有着原本屬於州衙的弓弩甲冑,也不容小覷,爲了避免鏢局的人手傷亡,自是不能束手束腳,又要救人,又要活捉賊子,那要求就太高了。
此時分配完任務,狄湘靈得了何金水的住址,朝着城西而去。
“這是錄事參軍能住的地方?”
當她來到何家外,繞了一圈,不禁冷哼起來。
以何金水的官職和地位,家裡只能稱宅,而不能稱府,別說和京師的定王府、外戚劉府相比,與太平坊的豪宅大院也應該是相去甚遠的,可事實上這座家宅從外面來看,甚至不遜於外戚劉府,那露出的亭臺花木,也有州衙的幾分氣派。
如果京師裡的官員敢住與身份不匹配的豪宅,那御史的目光馬上就會被吸引過去,活生生的靶子,但地方上就肆無忌憚許多,甚至權力地位就通過這樣的方面展現出來,不加掩飾。
狄湘靈轉了一圈,側耳傾聽,選了一處外牆,足下輕點,縱身躍起,翻了進去。
印入眼簾的,果然是錯落有置的亭臺樓閣,環繞在樹木花卉之中,安排得匠心獨運,再往裡面走一些,隨處可見僕婢往來。
光天化日之下,下人們顯然不會想到,會有人膽子大到直接在知錄的家中轉悠,警惕性並不高,倒是狄湘靈注意到,她們似乎都默契地避開一個方向,尤其是姿容俏麗的婢女。
狄湘靈眉頭一動,反朝着那裡掠去。
不多時,先是聞到一股濃濃的酒氣,然後就是擲骰子的吆喝聲。
幾個兇惡的漢子在屋內賭博,正耍得開心,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王雄死了!”
衆人齊齊一怔,手中的牌戲停下,其中一人意識到不對,剛要開口,旁邊一個大嗓子已經吼了起來:“孃的!誰在外面胡說!大王怎會……”
“嘭!”
屋門陡然開啓,一根軟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探了進來,唰的一下捲住那個吼得最大聲的漢子,將他整個人猛地拽了出去。
“走!”
這顯然是遇到了高手,反應最快的漢子起身,就朝着窗戶撲去,可手剛剛碰到窗戶的邊,背心一痛,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
他只覺得骨頭好似散了架,還未爬的起來,就感到脖子一緊,身體在地面上拖動,也被狠狠拽了出去,天旋地轉之間,待得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睜開眼睛,就與一張青紫的臉龐對了個正着。
就見平日裡敢於射殺衙役的兇狠同伴,雙目怒凸,脖子扭曲成詭異的角度,軟軟倒在地上,身下已經瀰漫出惡臭。
直到這個時候,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女子聲音纔再度傳入耳中:“你們是王雄的人?”
漢子發起抖來。
先殺人,再問話?
這是遇到什麼殺人如麻的惡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