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快點,再快點。”張順壓低聲音不停催促,新造的還冒着木香的飛虎戰船,帶着三千義勇的勇氣與決斷,帶着荊湖置大使李庭芝李大人的祝福和期望,順漢水迅速南下。自授命荊湖置大使李庭芝李大人後,自己與大哥張貴便從青泥河出發,埋伏在團山附近,今晚,狂風大作,漢水大漲,水流湍急,正是偷襲的好時機。
“砰”的一聲巨響,速度飛快的飛虎戰船竟然瞬間停頓下來,巨大的浪花向站在戰船甲板上的張順撲來,幸好身邊的侍衛牢牢抱住才勉強站穩。
木樁,水底竟然立了木樁,狗日的蒙古人。
張順顧不得重新站穩,手中閃着鋒利光芒的斧頭在空中劃了一個圓:“朱大長,狗日的把你的人帶上。”
“刀斧手,下。”一個洪亮的聲音,刺破雜亂的夜晚,帶着幾分宿命的冷靜,從出兵之日起,這三千義勇,多活一天就是多賺一天。
“二統領,韃子的戰船。”藉着朦朧的夜色,張順卻覺得眼前一片迷茫,只聽到狂風吹着船帆的聲音呼呼作響。
“狗日的蒙古兵。”張順用手中的巨斧拍了拍船舷:“你奶奶的,老子在這裡。”
“二統領,”一個獨特的大嗓門突然從水中冒出來:“水中也有蒙古兵。”
“狗日的,還真當老子好欺負不成?”張順怒吼,當初與大哥張貴在江湖混時,那裡受過這種氣:“楊松,帶你的人下去。”
旁邊一個結實的漢子,手臂上繫着一條紅絲帶,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大哥,保重。”在漢子身邊,同樣是身體結實的漢子拍了拍楊松的肩膀,誰都知道這是有死無生的戰場,誰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在閻羅殿還是天庭。
藉着月華,張順看到水中不停翻滾,水面上不時涌起一股股血痕,但很快又消失在激流的漢水中,就如流星劃過天際,沒有留下任何一點光芒。
“快,再快點。”眼看蒙古兵的戰船不斷靠近,張順也不由大聲呼喊,自己的戰船被阻礙在木樁前不得進退,簡直就如靶子,蒙古兵的長弓也不是吃醋,就憑這拼湊起來的三千義勇,還不夠他們塞牙縫。
唯有,衝過去,藉着飛虎戰船的速度,迅速衝過去。
“啪”的一聲,隱約聽到水中一陣巨響,張順只覺得船上一輕。
“狗日的朱大長,竟然做到了,你小子保重。”張順眼角此刻竟有幾分溼潤:“衝,衝過去,給老子衝過去。”
身邊的侍衛卻大聲喊道:“二統領,缺口還是太小了,其他戰船過不去。”
“哈哈,怕個鳥,韃子的船不經撞,給老子撞。”張順揮動手中的巨斧哈哈大笑,狹路相逢勇者勝,就算撞不死他們也嚇死他們。
大哥張貴還跟在身後呢。無論生死,至少要爲大哥闖進一條活路來。
“啪,啪,啪。”連續幾聲,飛虎戰船順着激流的漢水如奔騰的戰馬,奮勇而下,在他們身後,露出了幾張疲倦的臉。
“二統領,小心。”
“噗嗤,噗嗤”蒙古兵鋒利的長箭劃破長空,張順感到時間在剎那間停頓,身邊的侍衛已經擋在自己的身前,身上插滿了蒙古兵獨有的箭羽。
“狗日的韃子啊,給老子撞。”張順狂舞手中的巨斧,只聽見箭羽不時在身邊飛過,幸好朝廷的盔甲尚可,幾支失去了力道的箭羽落在身上也沒事。
“嘭”的一聲巨響,飛虎戰船終於撞到了蒙古人矮小的戰船上,來自遙遠的高麗還帶着幾分新亮的木船,竟然在瞬間被撞開了一個口子,這些明顯就是巡邏的小船,想不到卻遇到漢人的襲擊。
張順一個踉蹌,幾乎沒有站穩。
“弩箭,給老子放。”眼看蒙古兵一陣慌亂,張順當然不肯錯過機會,大聲吶喊早已經不知道躲在哪裡的弩箭手。
“噗嗤,噗嗤。”來自復仇的箭羽,化爲索命的魔鬼。
“二統領,韃子要爬船。”蒙古兵眼看自己的戰船被撞了一個大窟窿,自然也不甘心就這樣化爲水鬼,求生的本能使得他們不停的向被卡住暫時還沒有轉向的義軍戰船爬過去。
張順大步向前,手中的巨斧終於顯示出了他的威力和主人的憤怒:“奶奶的,想得倒美,問過老子手中的巨斧先。”
巨斧輕易的掠過眼前,一個帶着莫名驚慌眼神的蒙古漢兵,在不甘中掉進了水中,張順從他眼裡看到了死亡的光彩。
“呸,狗漢賊。”張順狠狠的吐了一口,大聲喊道:“楊波,你小子給老子狠狠的殺。”
話還沒說完,身邊那個身體結實的漢子,大吼一聲,船艙裡涌出一隊身穿盔甲手持大刀的強壯漢子,每個人嘴裡都興奮的吶喊,如趕赴宴會的餓死鬼。
“二統領,韃子退了。”身邊的侍衛提醒。
“哈哈,想走。”張順抹了一下臉上的血跡,大笑起來:“給老子追。”
“不等大統領嗎?”侍衛是個好同志,在戰火連天之時也不忘領導,依然忠實得記住自己的任務。
“等什麼等,什麼叫先鋒,等大統領來了,先鋒還是你叫的嗎?”張順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滿的揮手:“給老子追,老子就是先鋒。”
二十艘飛虎戰船,在剛纔的撞擊中損失不大,滿打滿算下來至少還有十七八艘。船上的義勇無不是與蒙古人有深仇大恨的漢子,恨不得給自己插上翅膀。
飛虎戰船本來就是朝廷最堅固、船速最快的戰船之一,再加上張貴張順等人一直埋伏在團山附近,只爲等着今天漢水大漲,水流湍急之時才趁着夜色殺了出來,也算是殺了蒙古兵一個措手不及,爲完成這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增添幾分希望。
還不到十里,蒙古人的小船已經所剩無幾,沉的沉,破的破,爛的爛,逃的逃,張順自然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大聲呼喊,讓戰船不停加速,順着湍急的漢水,飛虎戰船幾乎貼着水面行駛。
“嘭”的一聲,巨大的撞擊幾乎又一次使得飛虎戰船停了下來。
“鐵索,是鐵索。”身邊的侍衛很快認出,只見夜色之下,幾道粗壯的鐵索橫在江面。
“狗日的韃子,狗日的漢賊。”張順狠狠罵道,自大漢賊劉整降了蒙古後,蒙古兵在水中的本領也開始花樣百出,厲害起來,聽說好幾次都把朝廷的水師打得包頭而竄。
“朱大長,朱大長。”張順不由自主呼喊了幾聲,也不管是否有人迴應。
“狗日的,刀斧手死哪裡去了。”
身邊一個微弱的聲音,喘着氣竭盡全力說道:“二統領,二統領,刀斧手,刀斧手大部都死水裡去了。”
“啊。”張順不由愕然,整整三百人的刀斧手大隊。
“竹園張,聽說你找我。”一陣急促的風帆,只聽見不遠處的船隻上站着兩個結實的漢子,正是朱大長與楊松。
“好,好,你倆小子還在。”張順不由咧嘴笑了笑,雖然心裡早已做好了赴死準備,但還能夠見到朝夕相處的兄弟,畢竟是值得高興的事。
“刀斧手向二統領報到,應到三百人,實到二百二十七人。”朱大長嘶聲喊道,原來他爲了收攏士兵,才落後於張順等人。
“二百二十七,二百二十七”張順心中不由默唸了兩聲,或許這只是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數字,然而這個數字卻代表了七十三名一起喝酒吃肉的漢子永遠長眠漢水。
“好兄弟,好兄弟。”縱使張順見怪了死亡,聲音依然帶有幾分顫抖:“兄弟們可否再戰。”
“請二統領下令。”整齊的吶喊聲,響徹漢水。
[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