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東華門外。
“開龍門,新科進士入城見駕!”
望着那一日入皇城殿試時所經過的東華門,王玄義的心裡不由得百感交集。直到看到分左右緩緩敞開的城門。王玄義心下稍定,隨即擡起頭來,整理衣冠,邁步朝着那東華門而去。
今日便是新科進士入宮唱名賜第的大日子,一大早,東華門外就擠滿了前來看熱鬧的東京百姓。看着東華門那些外衣着華麗,神采飛揚的天之驕子,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暗自羨慕。而爲首的那一人,正是這幾日來在東京城的瓦肆勾欄中廣爲流傳的新科狀元王玄義。
此刻的王玄義身着文生公子衫,頭帶紫陽逍遙巾。雖然身形魁梧,步伐間有武家子弟的豪邁,但他既然是今科狀元,那在他人眼中,他自然便是讀書人的楷模。
當王玄義領着一衆進士再度來到了當日殿試的崇文殿上之時,他先是躬身向官家行了一禮。身後的一衆進士見狀也連忙效仿。而官家則先是嘉許了幾句,勉勵衆人不忘聖人教誨。隨後才喚吏部天官唱名賜第。
“奉天承運,皇恩浩蕩,庚辰年殿試有卓越者共計兩百零四人,進士科取貢士一百一十七人,其中一甲三人,二甲二十三人,三甲三十人,四甲三十人,五甲三十一人,特奏名合格者三人,百篇舉(一日作詩百篇者便合格)合格者一人,其餘諸科合格者共計八十三人。
“着鄆州士子王玄義,天資聰穎,品學卓異,特賜狀元及第,授匠作監丞(正八品寄祿官,算工資用的),判開封府左軍巡院事(差遣,簡稱開封府左軍巡院判)”
“着梓州士子蘇易簡,文采非凡,才學過人,特賜榜眼及第,授匠作監丞,判升州(大概是今天的南京,簡稱升州通判)事。”
“着歙州士子張秉,文采出衆,材優幹濟,特賜一甲探花及第,授匠作監丞,判宣州事。”
“着二甲二十三人,品學優異,特賜進士及第。受大理評事……”
“着三甲三十人,才學兼備,特賜進士出身……”
着四甲,五甲六十一人,勤奮好學,特賜同進士出身……
……
當唱名官將庚辰科所取之士的姓名籍貫一一念出之後,在場的一衆學子們不由得面露喜色。其中尤以一甲二甲之進士最是開心,當唱名作罷,狀元王玄義,便同榜眼蘇易簡,探花張秉一同上前謝恩!
唱名謝恩過後,官家特賜袍笏與一衆進士,待到王玄義這裡,官家更是賜靴一雙以示勉勵。王玄義捧着這袍笏朝靴,不由得想起了那日他偷看龍顏之事,心下尷尬之餘,也不由得多了一份感激。
一衆進士領了袍笏之後,吏部官員便將衆人帶至殿外廊下。直到此時,衆人才紛紛除去身上衣衫,迫不及待的換上了這御賜的袍笏。
王玄義看到衆人一齊更衣,便也不再顧忌。他索性除去了身上的文生公子衫,換上了袍笏中的淡黃絹衫,帶內衫穿好之後,王玄義又除去了頭上的紫陽逍遙巾。隨後穿起綠羅袍,戴上直腳襆頭。直至衣冠端正之後。王玄義這纔將自己的舊時衣衫交給了等候在旁的宮中黃門。
等到新科進士紛紛換上了綠羅袍之後,大家便再度回到崇文殿中向官家道謝。而一甲三人更是分別爲官家進詩一首,官家點評之後,便賜下御筵款待三魁。而其他進士則賜食三品。這便是傳說中御賜的瓊林之宴。
……
等到宮中的唱名賜第結束之後,衆人又連連拜謝官家。隨後纔出得這東華門外。當王玄義第一個走出東華門的時候,早已有吏部官員爲他備好了駿馬良駒。王玄義一個翻身上馬,直引得等候在外的東京百姓不住的叫好。而王玄義則拱手向圍觀的百姓行了一禮,隨後拉起繮繩,便驅馬向前,引着這庚辰科的綠衣兒郎上街誇官。
出得東華門後,王玄義便信馬由繮繞城誇官,只這一路上,就不知有多少人錦帕直朝着他飛來。有道是卻憶金明池上路,紅裙鄭看綠衣郎。這一身綠羅衫,真是讓天下士人愁斷腸,但一旦穿上了,卻又覺得昔日的一切努力在這一刻都值了。
太祖朝時,曾有乞丐張雍科舉及第,如今已累升至開封府司錄參軍,引爲一時之佳話。而王玄義,以武家子之身份,奪得庚辰科魁首。雖不及當年張雍之事來的傳奇,卻因爲先祖之名而聲震東京。現如今,就算是黃口小兒也知道,這豹死留皮,人死流名的王大將軍後繼有人,子孫之中居然出了狀元。就連那城中的鐵槍廟,也因爲此事而香火大盛,隱約間似有不少讀書人前去燒香,以求搏一個好彩頭。
誇官之時,前有鳴鑼開道,後有綠衣兒郎追隨。王玄義此刻春風得意,只覺得這一路永遠都走不到頭纔好呢。待得他繞皇城一週之後,王玄義這纔想起家中的高堂老母來,不由得幻想起母親知道自己考上狀元時的情形,心裡對壽張老家也是愈發想念了起來。
“我記得剛纔在殿上,官家賜下了一個將作監丞的官職,想那匠作監丞乃是正八品的品級。卻不知道這俸祿幾何。此外……官家授了我這判開封府左軍巡院事的差事,怕是幾年之內都不會離開這東京城了。如今家中尚有老母在堂,不如早日接她來這東京城裡享福,也好早日盡一盡我的這份孝心纔是……”
……
有道是德意之人自是得意,失意之人卻是肝腸寸斷。就在王玄義奉旨誇官,榮耀無比之時。在這東京中平康里,卻有一女子正暗自垂淚。心中滿腔的苦楚,不知與何人說:
“姐姐,那負心之人既已如此絕情,姐姐還是不要念着他了,你就當沒見過這個沒心肝的便是!”
“妹妹,你年紀還小,自然不會曉得姐姐心中之痛。我只怪……只怪當初自己遇人不淑,白白付了這一片真心於他,到頭來,卻只是竹籃打水,鏡花水月罷了!咳咳……”
聽到一陣咳聲響起,那女子連忙服侍姐姐起身,卻見到姐姐以帕掩口做乾嘔狀。女子心中擔憂,便一把奪過那帕子來,卻只見到帕中一片殷紅,不由得大哭道:
“姐姐,你這……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