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楊總管到了。”
兩人說話間,劉昌邁步走進大殿,稟報道。
“宣。”
韓楨吩咐一聲。
下一刻,就見三人走了進來。
一進殿,猴子便笑道:“韓二哥,看看誰來了?”
見到馬三狗,韓楨頓時樂了:“三狗,你小子總算願意從山溝出來了。”
“微臣拜見陛下。”
馬三狗撣了撣衣袖,躬身作揖。
還別說,姿態像模像樣。
韓楨饒有興趣道:“可以啊三狗,這成了親的人就是不同。”
馬三狗直起身子,面帶笑意道:“託韓二哥的福,這兩年青州大大小小的官員,豐年過節便來拜訪,這接見了官兒多了,作揖禮自然而然也就愈發熟練了。”
韓楨問道:“聽說年初幼娘給你添了個兒子,怎地沒帶來?”
馬三狗答道:“一路舟車勞頓,幼娘與孩子們都乏了,先去猴子家中歇息了。”
“嗯。”
韓楨點點頭,將目光落在一名少年身上。
少年約莫十五六歲,此刻正侷促不安的站在馬三狗身側,微微垂着頭,兩隻手都緊張的不曉得該往哪放。
韓楨問道:“這是你小舅子?”
“是,他名喚吳濟。”
馬三狗介紹一句,旋即招呼道:“愣着幹甚,還不快見過陛下。”
“小……小民見過陛下。”
吳濟這纔回過神,慌忙躬身作揖。
韓楨笑罵道:“好你個馬三狗,此前三番五次推辭來京,這次忽然從山溝裡跑來京師,本以爲良心發現,原道是爲你小舅子求官來了。”
“哈哈。”
馬三狗哈哈一笑:“俺家兄弟乃是皇帝,這關係可不能平白浪費了。”
韓楨打趣道:“也罷,你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如今皇城之中還缺個夜香郎,就讓你小舅子任職。”
夜香郎?
吳濟心中又驚又懼,眼淚都快下來了,哆哆嗦嗦的就要跪下謝恩。
一旁的馬三狗見了,拉住他的胳膊,呵斥道:“你這夯貨,陛下跟你頑笑呢。”
見吳濟一副快哭的表情,韓楨挑了挑眉:“三狗,你這小舅子不禁逗啊。”
馬三狗解釋道:“這孩子性情柔弱,平日裡是個悶葫蘆,說他傻罷,但在工學一道上卻極有天賦。讓他做官,憑白害了百姓,也害了自己,此次來京是爲了給他尋個先生,青州和濟南精通工學的先生不多,俺岳丈也找了幾個,但都說教不了他。”
“不曾想竟是個工學人才。”
韓楨來了興致,上下打量一番吳濟後,沉吟道:“開了年,工學院便會招生,屆時讓他入學院罷。”
馬三狗在他後腦抽了一巴掌:“夯貨,還不快多謝陛下。”
“多……多謝陛下。”
吳濟這才躬身行禮。
韓楨問道:“石頭怎地沒來?”
猴子笑道:“他婆娘懷孕了,來不了。”
聞言,韓楨嘆了口氣,略顯遺憾道:“你二人成親生子,我都不在場。”
馬三狗擺擺手,正色道:“你當時有社稷大事要忙,我們這些小事,怎好打攪你。”
“難得來一趟,今日就莫要走了,我稍後將小蟲、小菘喚來,咱弟兄幾個好好聚上一聚。”
韓楨說罷,吩咐道:“劉昌,通知食官署設宴。”
“奴婢遵命。”
劉昌應道。
都是自家兄弟,韓楨並未大張旗鼓,地點就選在垂拱殿後的小院裡。
韓楨接着吩咐道:“猴子,你先領三狗去後院坐一會兒。”
“好。”
猴子知曉他還要接見朱達與趙柯,點了點頭,便領着馬三狗前往小院。
……
殿門外,趙柯面色恭敬的站立在一旁。
哪怕站的雙腿有些酸澀,可他心中卻升不起一絲不耐煩,反而無比謙卑。
這一路走來,他心中對天朝上國的敬畏,已經達到了極限。
尤其是宣德門樓上,駐守的禁軍。
一個個身量高大,氣息彪悍,攝人的煞氣讓他喘不過氣。
與這些禁軍相比,占城、真臘以及安南的士兵,簡直如同乞丐難民。
“宣朱達,趙柯覲見!”
就在這時,黃門太監的高聲唱喏響起。
“走罷。”
朱達招呼一聲,率先邁步走進大殿。
“見過陛下,微臣幸不辱命!”
走進大殿,朱達躬身見禮。
“外……外臣見過陛下。”
先前入宮之時,已有黃門太監交代過面聖的禮儀,其中一條便是不得直視陛下。
但趙柯還是沒忍住,他想看一看,統御天朝上國的皇帝,是何等模樣。
一看之下,頓時心頭一驚。
端的是霸氣非凡。
見朱達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韓楨輕笑道:“朕知你此行辛苦了,不會虧待你,莫要在朕面前裝可憐。”
“嘿嘿。”
朱達諂媚一笑,拍起了馬屁:“陛下目光如炬,微臣這點小心思,都被您看穿了。”
韓楨吩咐道:“此次遠洋記你一大功,允你幾日休沐,回去歇着罷。”
原先的朱達白白胖胖,眼下卻是瘦了一圈,面容黝黑,估摸着突然回家,父母第一眼都認不出來。
儘管韓楨沒有出過海,但完全可以想象的到,遠洋的危險程度。
這真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所以,面對朱達的邀功,韓楨心中沒有一點反感。
得了陛下的保證,朱達喜笑顏開的應道:“多謝陛下,微臣先行告退。”
“等等。”
韓楨出聲叫住他。
朱達頓住腳步問道:“陛下還有何吩咐?”
韓楨沉聲道:“殉難的海員名單,你順道送去商貿院,屆時會給這些勇士家眷送上撫卹金。”
“微臣明白。”
朱達收斂笑意,鄭重地點點頭。
“去罷。”
韓楨擺擺手。
待朱達離去後,他將目光落在趙柯身上。
這位賓童龍部族的新任首領,比尋常占城國人要白淨一些,可與中原百姓相比,依舊黝黑,常年被海風侵蝕,皮膚也顯得格外粗糙。
感受着韓楨的目光,趙柯只覺被一頭蠻荒猛獸盯上,一動也不敢動。
片刻後,韓楨緩緩開口道:“你便是趙柯?”
趙柯趕忙應道:“回稟陛下,外臣正是趙柯。”
韓楨責問道:“既是占城國拿督,爲何不與占城使節一同朝貢?豈不知,此舉不合禮制,不合規矩麼?”
“外臣瞻仰天朝上國風華久矣,一時魯莽,還請陛下見諒。”
趙柯被嚇了一跳,立刻爲自己開脫,腰都快躬成九十度了。
“呵。”
韓楨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語氣淡然道:“起來罷。”
“多謝陛下。”
趙柯心頭長舒一口氣,緩緩直起身子。
韓楨若有所指地問道:“朕聽聞,早些年賓童龍部族曾脫離占城國,自立爲王?”
趙柯顯然早有準備,組織了一番語言後,語氣恭敬道:“回稟陛下,確有其事。占城國王對我等部族欺壓已久,盤剝太甚,我父忍無可忍之下,爲部族子民生計,這才選擇脫離占城國。”
這番鬼話,韓楨自然是不信。
占城國內的部族,就如嶺南那些個土番,一個個都是土皇帝,占城國王巴結他們來不及,哪敢盤剝欺壓。
尤其是賓童龍部族,人口近十萬,私兵五千,加之背靠海港,要錢有錢,要糧有糧。
真要像他說的那樣,鄰國的真臘與安南只怕做夢都會笑醒。
韓楨開門見山道:“你是聰明人,說說罷,想要甚麼?”
趙柯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真臘對我部垂涎已久,蠢蠢欲動。外臣懇請陛下,售賣一些軍械給我部,用以自保。”
“軍械?”
韓楨忽地笑了。
趙柯趕忙拿出自己的誠意:“陛下寬心,外臣會以雙倍價格購買,往後上國商船在我部港口可免費停靠,並且商稅只需付一成半。”
韓楨忽地問道:“朕聽聞真臘國君乃是窮兵黷武之輩?”
“不錯。”
趙柯拿不準韓楨是甚麼意思,如實答道:“真臘三代國君皆如此,國中戰象數萬頭,兵卒三萬餘。”
“占城國乃是中原藩國,作爲宗主,理應幫助。購置軍械之事,朕允了。”
韓楨的話,讓趙柯心頭狂喜。
然而還不等他道謝,就聽韓楨繼續說道:“不過光購置軍械,只怕還不夠。朕欲在林邑浦港設水師分部,派遣一支神舟戰艦羣駐紮在港口,如此一來,既能震懾真臘,又能清剿海盜,護衛海貿平安,你覺得如何?”
送上門的肉,韓楨豈能放過。
先在占城駐軍,後面的戰略就能平鋪開來。
“這……”
趙柯一愣,完全沒想到韓楨會來這麼一出,頓時傻眼了。
駐軍?
神舟戰艦羣戰力有多恐怖,他可是親眼見過的。
放一支神舟戰艦羣在家門口,他還能睡得着覺了?
見狀,韓楨板起臉,眉頭微皺:“你不願?”
“不不不,外臣……外臣喜不自禁。”
趙柯含淚答道。
“呵呵,占城乃我大齊屬國,理當如此。”
韓楨微微一笑,吩咐道:“這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你也累了,且回館驛歇息,體驗一番京師繁華。至於採購軍械之事,屆時自有朝中官員與你聯繫。”
“外臣告退。”
趙柯躬身一禮,轉身離去。
目送趙柯離去,韓楨轉頭道:“谷菘與林叢可來了?”
劉昌答道:“回陛下,兩位相公已在後院。”
“嗯。”
韓楨點點頭,邁步出了大殿,一路來到後院。
此刻,小院裡馬三狗四人已經聊上了,遠遠地便聽到一陣嬉笑怒罵。
韓楨會心一笑,推門走了進去。
兄弟五人再次相聚,顯得格外開心,酒桌上氣氛熱烈。
馬三狗夾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評價道:“這皇宮的菜就是可口,益都的酒樓還是比不得。”
猴子笑道:“食官署的廚子,手藝個頂個的好,一盤菘菜都能炒出花來。”
馬三狗搖搖頭,滿臉追憶道:“不過終歸差點意思,俺這輩子吃過最可口的飯,便是當初在真泉寺裡,韓二哥親手燉的滷肉。那燉肉是真美味啊,當時我一個人愣是吃了五斤,明明漲的肚子疼,但還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