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裡,還是皇子王爺的時候,莫說二三十貫,便是二三十萬貫,也不會輕易撕破臉。
可今時不比往日了,大宋沒了,他們這些皇子王爺都成了平頭百姓。
一個個都是苦哈哈,賺些錢着實不容易。
辛辛苦苦勞作了一兩年,好不容易積攢的錢財,被借去買了蒙彩,這叫他們如何能接受?
趙樞與趙楷皆是王貴妃所出,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此時也顧不得甚麼兄弟情誼了,威脅着要告去開封府。
“靜一靜!”
趙楷高聲喊道。
好不容易讓羣情激憤的兄弟們稍稍安靜,他繼續說道:“是,沒錯,這筆錢哥哥我是買了蒙彩。”
此話一出,趙榛等人頓時急了,正要開口,卻被趙楷打斷道:“莫急,聽我把話說完。”
聞言,衆人只好壓下心頭怒火,冷眼看着他。
趙楷不急不緩道:“這蹴鞠大賽,大夥兒應該也曉得,我就不多說了。姓韓的開設蒙彩店,在我看來,簡直就是給咱們送錢!”
“此話怎講?”
趙樞皺眉道。
趙楷解釋道:“三十二個社團參賽,看似許多,實則都是一幫臭魚爛蝦,湊數用的罷了。旁人不曉得齊雲社的實力,你們還不清楚?齊雲社乃天下第一蹴鞠大社,高手如雲,奪魁易如反掌。而蒙彩店裡,齊雲社奪魁的賠率是二點三,壓一百貫,到時候就能得二百三十貫,除去本錢,憑白賺一百三十貫,這不是送錢是甚?”
一時間,衆人陷入了沉思。
齊雲社的實力,他們最是清楚不過,每到年節都會被父皇請入宮中表演,與他們同臺競技。
而每年齊雲社舉辦的山嶽正賽,也都毫無懸念的由齊雲社奪魁。
趙榛反駁道:“這……若是齊雲社輸了,豈不是全打水漂了?”
“誰能贏齊雲社?”
趙楷反問一句。
這個問題,把趙榛給問住了。
誰能贏齊雲社,不光是他,其餘人也想不出來。
見到這一幕,趙楷得意一笑,攤手道:“看,哥哥說的沒錯罷?姓韓的開設蒙彩店,就是給咱們送錢。他的錢,不賺白不賺。等蹴鞠大賽結束,齊雲社奪了魁,立馬就有四百多貫到手,屆時欠你們的錢,連本帶利都還了。”
趙樞遲疑道:“果真會還錢?”
“放心。”
趙楷安慰一句,旋即提點道:“莫說我這做哥哥的,不提點你們,聽我一句勸,手頭還有錢的,趁着蹴鞠大賽還沒結束,趕緊去蒙彩店全壓齊雲社奪魁。姓韓的佔了我們趙家江山,弄他點錢,也算是報仇雪恨了。”
趙榛擔憂道:“壓齊雲社的人只怕不少,屆時若蒙彩店不兌獎,又該如何?”
“他敢!”
趙楷冷哼一聲:“京師少說上百萬人買了蒙彩,他姓韓的敢不兌試試?朝廷信譽還要不要了?”
如今,京師中就連乞丐都知道,蒙彩店是朝廷貿易院開辦的。
有朝廷作保,百姓纔會肆無忌憚的買蒙彩。
若敢不兌獎,只怕宣德門外的登聞鼓,一天十二個個時辰都不帶歇的。
眼見安撫好了衆兄弟,趙楷再次保證道:“諸位兄弟若無事,就且回去罷,過陣子等蹴鞠大賽結束,借的錢,定會如數奉還,且附贈幾貫利息,以表心意。”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衆人也只好離去。
一路出了西水門衚衕,趙模趙榛兩兄弟湊在一起,低聲交談。
趙榛滿臉興奮道:“十一哥,此事有搞頭啊。”
“你還有錢麼?”
趙模斜蔑了他一眼。
趙榛答道:“錢是沒了,可不是還有田地和耕牛麼。把田與耕牛賣了,能換五六十貫錢哩。”
趙模呵斥道:“你瘋了,賣了田地與耕牛,還如何過活?”
“十一哥糊塗。”
趙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反駁道:“耕田販貨才能賺幾個錢?辛辛苦苦一個月,也就賺兩三貫,咱們把田地耕牛賣了,全壓齊雲社,等上半個多月,便能得到一百多貫,再加上三哥還的錢,咱們湊一湊能有三百貫上下,屆時在城外開個客棧,豈不美哉?”
在京師開客棧,是永遠不會虧錢的,只不過賺多賺少的問題。
東京城的人流量太大了,住不起城內的外地客有的是。
趙模有些心動,可依舊有些擔心:“萬一齊雲社輸了,咱們可就徹底完了。”
靠着十四姐兒胞弟的關係,韓楨才額外開恩,給他們一人劃了二十畝田地,以及一頭耕牛。
辛辛苦苦幹了一年半,總算積攢了些家底,日子也越來越好,因此他不想冒險。
見狀,趙榛勸道:“十一哥,機會難得啊。若是按部就班,咱們得耕多少年田,販多少年貨,才能攢夠開店的錢?有了客棧,往後便不必這麼累了。”
“這……”
趙模神色掙扎。
趙榛趁熱打鐵:“三哥這人雖不靠譜,但有句話說得對,此次蒙彩就是在送錢。齊雲社會輸,除非母豬飛上天!”
被自家胞弟一番蠱惑,趙模咬牙道:“好,幹了!”
“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牙行。”
趙榛面色大喜,興匆匆的朝東市子跑去。
……
全國蹴鞠大賽如火如荼的進行。
一個月的小組賽落下帷幕,八支隊伍脫穎而出。
齊雲社、青城社這等強隊,沒有絲毫意外,成功晉級八強。
令人意外的是,一羣紈絝子弟組建的技擊社,竟也進入了八強。
除開趙構的超水平發揮之外,技擊社的運氣屬實也好,分到的小組就一個強隊,其餘都是魚腩,最終以小組第二的成績出線。
十二月初三。
八強賽正式打響。
丁字街口,左手邊,矗立着一個大大的招牌。
【久住王員外家】
先前就說了,在京師開客棧,永遠虧不了錢,不外乎多賺少賺罷了。
因此,京師客棧林立。
可即便如此,也無法滿足龐大的外來人口。
想想看,每到春闈,二三十萬考生涌入京師,僅憑數百個客棧如何能滿足?
於是不少人,開起了民宿。
久住王員外家,便是城中一間民宿,因環境清雅,價格公道,在京師有口皆碑,是來京趕考或行商之人的住宿首選。
喬善新起了個大早,在街邊小攤上買了兩塊油餅,便匆匆朝着蹴鞠場走去。
他是蜀中人,家有桑田數千畝,養着百餘號工人。
桑田有桑農管着,平日裡不虛費心,唯一的愛好便是蹴鞠。
只可惜他的蹴鞠技術稀疏平常,不過並非妨礙他欣賞蹴鞠比賽。
在得知朝廷要舉辦全國蹴鞠大賽後,他第一時間便動身了。
結果,來了京師後,球賽並未看幾場。
實在是黃牛票太他孃的貴了!
二十貫一張票,一個月小組賽看下來,就得花六百貫。
六百貫,即便是對他而言,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只爲看球賽,着實心疼的緊。
無奈之下,他只得選擇性的看,有蜀中兩支社團的比賽時,纔會花錢買票去看。
今日是八強賽,精彩程度遠非小組賽能比,況且還是青城社的比賽,他自然不會錯過。
一路上,車馬粼粼,距離蹴鞠場越近,街道就堵塞的越嚴重。
見到這一幕,喬善新有些慶幸自己沒坐車。
來到蹴鞠場,兩個油餅也正好吃完。
此時,蹴鞠場外擠滿了人,喬善新環顧一圈,很快便鎖定了一道身影。
只見不遠處一個粗麻打扮的青年,戴着一頂兔皮氈帽,好整以暇,氣定神閒的站在原地。
喬善新擠開人羣,快步走過去,問道:“可有票?”
“自然有。”
青年笑道:“誠惠五十八貫,只收青錢!”
“多少?”
喬善新驚呼一聲,滿臉不可置信。
好傢伙,五十八貫,足足是小組賽票價的三倍。
京師這幫人,心是真他孃的黑啊!
聞言,那青年也不惱,笑呵呵地說道:“大官人,八強的票價都是如此,您若覺得貴,可去旁人那轉一轉。”
喬善新扭頭就走,他還就不信了。
接着,他又逛了一圈,尋到其他三個黃牛。
問了一圈後,發現還是方纔那位青年的價格更靠譜。
沒法子,喬善新只得轉回頭,找到方纔那個青年:“五十八貫就五十八貫,來一張。”
那青年略帶歉意道:“對不住,大官人晚了一步,方纔已有人買走了。”
“啊?”
喬善新一愣。
青年提醒道:“還有半個時辰便開賽了,大官人抓緊時間買一張。”
“我省得。”
喬善新苦笑一聲,轉身又去找其他黃牛。
最終,花費六十六貫,買到了一張票。
看着手中的門票,喬善新哭笑不得,早知如此,方纔五十八貫就該買了,到頭來還多花了八貫。
“唉,不愧是京師,財力雄厚者數不勝數啊。”
喬善新感慨一聲,又買了些炒栗子,邁步走向場館。
一入場,熱烈的氣氛瞬間將他包圍,買黃牛票的鬱悶之情,瞬間消散的一乾二淨。
等待了片刻,雙方球員入場了。
“青城社,雄起!”
喬善新扯着嗓子,大聲爲家鄉的球隊歡呼。
蜀中多富商,此次來了不少人。
青城社的對手是兩浙的社團,兩浙之富庶,絲毫不比蜀中差,同樣也來了不少商賈。
一時間,雙方歡呼打氣聲不相上下。
“噓!”
伴隨着一聲響亮刺耳的哨聲響起,比賽正式開始。
比賽一開始,奪得球權的兩浙隊便發動迅猛的攻勢。
那排山倒海的攻勢,看的喬善新手心不由捏了一把汗。
喬善新喃喃自語道:“不愧是八強賽,果真激烈。”
青城社也是一支善攻的隊伍,雙方你來我往,看的一衆觀衆直呼過癮。
經過半個時辰的鏖戰,最終青城社十分驚險的贏得了本場淘汰賽的勝利。
喬善新拿起帕子擦了擦額頭汗珠,心中有些後怕。
若非青城社的球頭在最後關頭射進一球,勝負還真不好說。
這錢果真沒白花,值了!
……
四日時間轉眼而過。
激烈的淘汰賽後,四支社團脫穎而出。
分別是齊雲社、青城社、泰山社以及長空社。
前三個社團,都頗有名氣,唯獨那支長空社倒是默默無名,哪怕在廬州當地,也沒多少人知曉。
開賽之初便吃了三連敗,本以爲是魚腩,誰曾想愈戰愈勇,憑着積分的微弱優勢進入淘汰賽後,又將趙構率領的技擊社斬於馬下,挺進四強。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支突然躥出來的黑馬,即將走到頭了。
因爲在四強抽籤時,非常不幸的抽到了齊雲社。
……
……
“甚麼?”
“齊雲社輸了?”
垂拱殿內,韓楨聽着谷菘的彙報,不由微微一愣。
齊雲社乃是本次蹴鞠大賽奪魁的最大熱門,京師起碼有幾十萬百姓,都買了齊雲社奪魁。
不過蒙彩的賠率,都是經過銀行與貿易院的算學大家,多次計算得出的結果。
哪怕京師八成百姓都買了齊雲社奪冠,按照這個賠率,朝廷也不會虧錢,不外乎少賺一些罷了。
念及此處,韓楨挑了挑眉,神色略顯怪異道:“你做了手腳?”
“俺豈會做這種事。”
谷菘一驚,趕忙擺手。
韓楨好奇道:“那齊雲社如何輸的?”
即便谷菘暗中做了手腳,也沒理由隱瞞。
聞言,谷菘解釋道:“齊雲社太過輕敵了,而長空社雖在技法上,比不得孟宣等人,配合卻更加默契,進退有度,如臂使指。踢到下半場之時,齊雲社的球員一個個心浮氣躁,焉有不輸之理?”
“原來如此。”
韓楨面露恍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