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0549【邪教頭子必須死】
前幾日趁着暴風雨夜的圍困,讓齊軍除開糧草輜重外,士兵損失並不大。
死傷不足二百人,其中大多都是摸黑摔傷,真正在交戰中死傷的沒幾個。
反倒是那施行圍困的三萬宋軍,死傷兩千餘。
按理說,這是一次大敗,可方七佛卻欣喜若狂。
只要齊軍退了,戰略目的就已經達成,這點死傷根本不算甚麼。
他暗中在福建傳教了兩年,麾下教衆極多,加上又用極樂丹控制了一衆官員,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福建牢牢掌握在手中。
打退齊軍後,方七佛稱光明降世,自號聖公,閩王。
一方面加緊時間徵兵,另一方面則派遣使節前往浙江,向韓楨納貢稱臣。
……
京師。
韓楨沒有等來劉延慶的勸降消息,倒是先等來了方七佛的使節。
“閩王,納貢稱臣?”
垂拱殿內,韓楨端坐在御案後方,看着手中的國書似笑非笑。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想到在福建攪風攪雨的,竟然是方臘餘孽,方七佛。
有點意思。
吳先生撩起袖子,擦了擦額頭汗水,面色恭敬道:“吾王對陛下極爲崇敬,視爲兄父,今後當以子侄身份孝敬陛下,時時問安,歲歲朝貢。”
韓楨給他的壓力太大,僅僅只是端坐在那裡,散發的氣勢,便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方七佛的姿態很低,將自己擺在子侄輩,同時送來大量金銀美女,只爲換取韓楨罷兵。
對他而言,只要韓楨能罷兵,別說自降輩分了,讓他喊韓楨親爹都沒問題。
韓楨淡淡地道:“好一個閩王,好一個方七佛,這是覺得朕手中馬槊不利?”
語氣雖淡,可話中暗含的殺伐之意,卻讓吳先生打了個哆嗦。
他趕忙辯解道:“陛下誤會了,吾王絕非這個意思。福建與兩廣多山,土地貧瘠,乃是蠻荒之地,且土番林立,不服管教,對陛下而言不過是雞肋,強行攻取,得不償失。吾王稱臣納貢,尊陛下爲叔父,歲歲朝貢,納貢錢財不比稅收少,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哦?”
韓楨眉頭輕挑:“你可知,嶺南與福建一年稅收幾何?”
吳先生答道:“自然知曉,按照大齊稅法,兩省一年稅收約莫四十萬貫。”
他很雞賊,用的乃是大齊稅法,而非趙宋稅法。
別看大齊商稅是十抽一,但卻沒有任何苛捐雜稅。
趙宋就不同了,各種苛捐雜稅數不勝數,零零總總加起來足有二三十種。
而福建與兩廣土地多爲山地,本就土地貧瘠,又飽受颶風襲擾,因此田稅並沒有多少,基本全靠商稅維持。
根據《宋會要輯稿-食貨》記載,宋神宗熙寧十年時,福建商稅爲二十一萬貫,兩廣更是隻有可憐的八萬貫。
因爲兩廣土番的稅,都是交給土官,趙宋朝廷非但拿不到一分錢,每年還得進行賞賜,安撫這些土官,只有在廣州、宜州等少數幾個漢人聚集的州府,才能收取到一些商稅。
這僅僅是商稅,若是算上各種苛捐雜稅,那就多了。
所以吳先生用大齊稅法來計算。
可即便如此,四十萬貫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就這樣盡數上貢給齊國。
那他方七佛圖甚麼?
就爲了過把裂地爲王的癮?
韓楨朗聲道:“帶上金銀和美人,滾回去告訴方七佛,朕的青州鐵騎不久後將踏平福建與兩廣!”
閩王?
納貢稱臣?
臥榻之側豈有他人酣睡。
“這……”
吳先生還想努力,卻見林立在大殿之中的侍衛如狼似虎,嗜血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
殿前侍衛人數不多,只有十人,由原先效忠趙宋的帶御器械,再加上玄甲軍中挑選出的四名精銳組成。
單論個人武藝戰力,哪怕是劉錡、韓世忠這等悍將都不敢說穩勝他們。
“小民告退。”
吳先生心中哀嘆一聲,躬身作揖,而後隨小太監一起出了大殿。
目送對方離去,韓楨沉聲道:“宣林叢。”
不消片刻,小蟲匆匆走進大殿。
韓楨略顯詫異道:“今日怎地來的這般快?”
密諜司的公廨在宣德門外御街南邊,這一來一去,起碼得一刻鐘時間。
小蟲面色凝重道:“韓二哥,俺正巧有要事稟報,福建那邊的密諜司傳來了消息。”
“說來聽聽。”
韓楨吩咐道。
小蟲如實稟報道:“方七佛自號聖公,閩王后,福建並未引發騷亂,各州府縣運轉如常,官員各司其職……”
“等等!”
韓楨忽地打斷小蟲,皺眉道:“方七佛沒有屠殺福建官吏?”
“沒有。”
小蟲搖搖頭。
嘶!
韓楨深吸了口氣,心頭滿是疑惑。
方七佛竟然沒有殺官吏,更詭異的是,福建一衆大大小小的官員選擇歸順投靠了方七佛。
一方是以邪教起家的反賊,另一方則是朝廷命官。
按理說,雙方天然處在對立面,且沒有調和的可能。
以往有些官員爲了利益,與方七佛暗中勾結,這都可以理解,畢竟這種事情只要不擺在明面上,一切都說的過去。
可如今方七佛都高舉旗幟,自號閩王了,福建官員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實在太過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韓楨揮揮手:“繼續說下去。”
小蟲繼續說道:“此外,南劍州的密探發現了一件怪事,官府抄沒了上百頃良田,改稻爲藥,大量種植甖子粟。”
上百頃良田也就是萬畝田地,在華北平原上或許算不得甚麼,可在福建就顯得尤爲珍貴了。
福建自古有八山一水一分地的說法,平原少之又少,且大多都在沿海地區,內陸唯有南劍州有一小片平原。
方七佛前腳拿下福建,後腳就將百頃良田改稻爲藥,顯然不合常理,處處透着詭異。
甖子粟?
韓楨環顧一圈大殿,疑惑道:“何爲甖子粟?”
“奴婢不曉得。”
劉昌與一衆殿前侍衛紛紛搖頭,面色茫然。
韓楨大手一揮:“宣太醫局提舉孫旺。”
既是藥材,那麼御醫定然認得。
很快,孫旺提着藥箱,一路小跑着進了垂拱殿。
平日陛下一般不宣他,眼下忽然宣他覲見,以爲是陛下身子不適,立馬火急火燎的趕來。
“微臣拜見陛下。”
孫旺躬身行禮,目光打量着韓楨的氣色,爲接下來的診斷做鋪墊。
可一看之下,卻見韓楨面色紅潤,氣息渾厚,根本不似有病的模樣。
韓楨也不廢話,直接了當的問道:“孫卿身爲太醫院提舉,可認得甖子粟這味藥?”
“微臣自然認得。”
孫旺點了點頭。
韓楨吩咐道:“給朕詳細講講。”
聞言,孫旺壓下心頭疑惑,答道:“甖子粟又稱象榖、米囊、御米等,各地叫法不同,甖子粟乃是南方福建兩浙一代的叫法,此物原生西域,早在隋唐之時傳入中原,初爲觀賞花卉,嘉祐六年,時任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蘇頌發現其果可以入藥,將其編入《本草圖經》之中。”
“甖子粟味腥,性苦,主行風氣,驅逐邪熱,治反胃,胸中痰𣨼及丹石發動,亦可合竹瀝作粥,大佳。然性寒,利大小腸,不冝多食,食過度則動膀胱氣耳。”
韓楨聽得一頭霧水,只是從孫旺的描述來看,似乎是一味尋常的中藥。
孫旺不明白爲何陛下會對一味中藥感興趣,但身爲臣子,自然要爲陛下答疑解惑,於是他提醒道:“陛下,宮中就種有不少甖子粟。”
韓楨好奇道:“宮中也有?” 孫旺點頭道:“甖子粟花色豔麗,頗爲喜慶,宮中不少花圃中都有種植。”
“領朕去看一看。”
韓楨說罷,起身走下殿臺。
孫旺立馬在前面帶路,很快便來到一處花圃。
指着花圃中,結有綠色果實的植物說道:“陛下請看,這便是甖子粟,此時已過了花期,果實也即將泛黃成熟,收割曬乾之後便可入藥。”
罌粟!
韓楨瞳孔猛地一縮。
當看到一根細長的莖杆上,頂着一顆綠色果實時,他就已經認了出來。
實在是這東西的辨識度太高。
甖子粟,甖子粟,原來是罌粟。
作爲一個華夏人,他自然銘記鴉片戰爭,可他卻不曉得,罌粟這東西原來早在隋唐時期就已經傳入華夏。
韓楨厲聲問道:“這甖子粟除了入藥,可有別的用處?”
不怪他如此謹慎,實在是鴉片這東西的危害太大了,一旦大面積傳開,後果不堪設想。
孫旺被嚇了一跳,趕忙答道:“這……微臣不知。”
“你確定?”
韓楨目光死死盯着他。
咕隆。
孫旺嚥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地說道:“微臣才疏學淺,此物除觀賞入藥之外,實在不知還有其他用處,請陛下恕罪。”
見狀,韓楨眼中閃過一絲慶幸。
很好,看來目前這東西的效用,確實還沒有被開發出來,否則原時空裡,也不至於隋唐時期就傳入中原,一直到了清末纔出現鴉片。
不對!
忽地,韓楨眉頭一皺。
方七佛!
福建官員,南劍州改稻爲藥,摩尼教,鴉片,這幾條線串聯在一起,先前心中的疑惑瞬間就解釋通了。
定是方七佛發現了鴉片的提取方法以及效用,接着用鴉片控制了一衆福建官員。
這些個邪教當真是老鼠屎,盡給自己添麻煩。
本來他就對方七佛這等邪教頭子起了殺心,現在看來,更加留不得了。
回過神,韓楨這才發現孫旺一直躬着身子,戰戰兢兢。
韓楨拍了拍孫旺的肩膀,輕笑道:“孫卿今日幫了朕的大忙,賞金百斤,白玉璧一雙。”
“微臣受之有愧。”
孫旺長舒一口氣,連連推辭。
韓楨擺擺手:“孫卿不必謙虛,且先回太醫院。”
“微臣告退。”
孫旺躬身一禮,轉身離去。
走出一段距離,他撩起袖子擦了擦額頭冷汗。
伴君如伴虎,太醫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啊。
待孫旺離去,韓楨吩咐道:“劉昌。”
“奴婢在。”
劉昌趕忙應道。
韓楨吩咐道:“吩咐宮中花匠,將宮中甖子粟全部剷除,一個不留。”
“奴婢領命。”
他纔不管是甚麼原因,既然陛下下旨,他只需照做就是。
一路回到垂拱殿,韓楨語氣鄭重道:“向福建、嶺南等地增派密探,嚴密監控南劍州,尤其是種植甖子粟的地區。此外在福建、兩廣邊境增設關卡,嚴查商貨,一旦發現黑色黏稠且帶有腥騷味的物品,立即扣押。”
“臣領命。”
小蟲高聲應道,而後匆匆離去。
韓楨想了想,又吩咐道:“宣常玉坤。”
“臣見過陛下。”
一刻鐘後,常玉坤施施然地走進大殿。
韓楨朗聲道:“內閣擬旨,頒佈各路州府郡縣,自今日起,齊國境內嚴禁種植甖子粟,已經種植的即刻剷除銷燬,一旦發現有百姓暗中種植甖子粟,以重罪論處,舉報者可得一貫賞錢!”
不要想着什麼將鴉片傾銷其他國家,這東西是把雙刃劍,一個不好,就會反噬自身。
目前這個世界,也就大食人稍微過的不錯,其他國家與中原比都是窮鬼。
這種情況下,一旦對外傾銷鴉片,最終肯定會迴流到中原。
毒品的恐怖之處,他這個後世人可太清楚了。
很多人知道,英國向清朝兜售鴉片,甚至不惜發動鴉片戰爭,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十九世紀的英國本土同樣有無數人染上了鴉片癮,幾乎全民吸毒,連剛出生的嬰兒都在被迫吸毒。
與清朝的吸食不同,英國人則是將鴉片泡在酒裡喝,叫做鴉片酊。
好麼。
酒精混合鴉片,比直接吸食更狠。
酒加鴉片,法力無邊。
正是因爲知道這件事,所以韓楨纔會對鴉片嚴防死守。
這突如其來的旨意,讓常玉坤一愣,有些摸不着頭腦。
待回過神,他勸道:“甖子粟不過是尋常花卉,不值得陛下如此大動干戈。這條政令恐會引起百姓非議,有損陛下威望。”
陛下突然要在全國禁種一株花卉,這個政令,着實有些荒唐。
韓楨懶得解釋,也不好解釋,乾脆說道:“莫要問,你就當朕荒唐一次。”
“臣領旨。”
常玉坤略微猶豫了一下,點頭應道。
他自問了解陛下,這條看似荒唐的政令,必然事出有因,但陛下既然沒有解釋,他也就識趣的沒有問。
常玉坤說道:“陛下若無其他吩咐,臣便先行告退。”
他忙得很。
齊國如今這麼大,內閣卻只有四人,史文輝又是軍部的人,平日裡基本都在軍部待着,極少干涉民政,趙霆就更不用說了,乃是陛下的黑鍋。
需要的時候,拿出來頂頂鍋,平時充當吉祥物。
等於說,整個內閣做事的也就他和謝鼎,整日忙得腳不沾地。
“常卿且慢。”
韓楨叫住了他。
常玉坤立刻頓住腳步,等待韓楨的吩咐。
韓楨笑問道:“聽聞常卿幼子組了個蹴鞠社?”
常玉坤一時摸不準韓楨的心思,斟酌道:“確有其事,喚作技擊社,臣這些年異地爲官,疏於管教,以至幼子頑劣,臣回去後定會嚴加管教。”
“不礙事。”
韓楨卻擺擺手,輕笑道:“喜愛蹴鞠是好事,讓他好好經營社團,過段日子,朕會舉辦一場全國蹴鞠大賽。”
“陛下英明,臣佩服。”
常玉坤只是稍加思索,便明白了韓楨意圖,面露敬佩之色。
韓楨問道:“除了蹴鞠大賽,常卿可還有其他提議?”
常玉坤沉吟道:“蹴鞠起源軍陣,既有武,自然少不了文。陛下可辦一場大禮儀,邀請南北各學派大儒入京辯道。”
“不錯!”
韓楨雙眼一亮,欣喜道:“此事就交由常卿與教育院操辦。”
“臣領命。”
常玉坤哪裡不明白,陛下這是想加速南北交融。
一場蹴鞠賽,一場大禮儀,再加上四大學院招生,一整套組合拳下來,絕對可以打碎南北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