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溫心滿意足的出了行宮。
雖然沒有立即被升官,但他心裡明白,自己已經在太上皇心中留下了好印象,只缺一個機會。
機會一到,便能立刻高升。
打發走寇仲溫,趙佶挑選了兩名御侍,準備顛鸞倒鳳,只是衣服還沒脫,門外便響起李彥的聲音:“太上皇,童國公與蔡相公等人求見。”
趙佶心下頓時不喜,換做以往,他定會把童貫等人晾在一旁,但今時不同往日。
無奈之下,只得走出寢殿,重新回到大殿之中。
大殿中,一衆羣臣沐浴過後,換上一身新衣裳,精神好了許多,可面色依舊凝重。
蔡京躺在軟榻上,微微眯着眼打盹。
他到底是年紀大了,這一路逃亡,把他折騰的不輕。
不多時,趙佶邁步走入大殿。
端坐於主位上,他開口問道:“諸位愛卿有何事啓奏?”
童貫拱手道:“太上皇,北方傳來消息,僞齊已拿下西京道,僞齊皇帝一路南下,河東路淪陷,太原知府張孝純被俘,宣撫司都統制王稟自刎盡忠,姚古、种師中、劉仲武挾十萬西軍與西北五路叛宋降齊。”
對於西北五路與河東路之事,趙佶並不意外,早就預料到了。
但得知西京道被拿下,韓楨南下,卻讓他心頭一慌。
傻子都知道,拿下西京道後,北方有了燕雲十六州這道門戶,金人再想南下難如登天,如此一來,齊國便能騰出手,專心收拾自己了。
念及此處,趙佶神色慌亂道:“韓楨從北地回來,定會全力南下,諸位愛卿該如何是好?”
話音落下,一衆朝臣神色各異。
有人惶恐不安,有人義憤填膺,也有人心懷鬼胎……
作爲聯金伐齊的獻策人,秦檜早沒了先前的抱負,如今一門心思爲自己後路着想。
隨着趙楷病倒,秦檜這個新皇派的地位一落千丈。
好在有童貫這層關係在,暫時沒有被踢出核心決策圈。
黃潛善朗聲道:“太上皇不需擔心,南方水網衆多,而齊軍麾下水師只能在海上逞威,入不得內陸江湖。加之南方氣候潮溼,齊軍多爲北人,不耐久戰,引以爲傲的火器火炮也無法使用,眼下攻勢受阻就是最好的證明。”
“微臣以爲,再過段時日,僞齊便會罷軍。”
話音剛落,便被吳樞否決:“僞齊皇帝野心極大,縱然罷兵,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徵召南人入伍,操練水師,待形成戰力,必定會繼續攻伐。”
就在這時,人羣中冒出一道聲音:“不如……太上皇上書僞齊,稱臣納貢,自除國號,降爲國主,以表誠意。”
“一派胡言!”
“我大宋乃華夏正統,豈能給僞齊稱臣,更別提自除國號!”
“此乃誅心之言,當斬!”
“……”
這句話一出,立刻引得一衆羣臣口誅筆伐。
眼見惹得羣臣激憤,說話之人立刻縮了縮脖子,垂頭裝死。
趙佶面色陰沉,心裡卻有些意動。
實在是眼下的局面,已經徹底糜爛,到了無法挽回的頹勢。
江南東路、江南西路以及兩浙路一半的州府,盡皆陷落,齊軍已經打到了荊湖北路。
一旦襄陽被攻破,蜀中也會連帶着淪陷。
真到了那個時候,可就只剩下福建、廣東以及廣西三路了。
七嘴八舌的聲音,吵醒了打盹的蔡京。
見老爹醒了,三子蔡翛俯下身子,將方纔羣臣討論之事,重新複述了一遍。
蔡京蒼老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老臣以爲,可對僞齊納貢稱臣。”
他一開口,原本口誅筆伐的羣臣立刻偃旗息鼓,紛紛閉嘴。
“然稱臣不過是緩兵之計,眼下形勢危急,只能暫且委屈太上皇與陛下。”
他與趙佶君臣多年,對方一撅屁股,他就知道要拉甚麼屎。
太上皇顯然對稱臣一事並不排斥,否則絕對會嚴懲開口之人,只不過抹不下面子,需要一個人給他臺階下。
果不其然,趙佶微微嘆了口氣,大義凜然道:“罷了,朕的個人榮辱與大宋相比,又算得了甚麼呢。若能換取僞齊罷兵,保住祖宗基業,朕願受辱。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太上皇聖明!”
一時間,羣臣紛紛高呼。
決定之後,趙佶吩咐道:“中書門下代朕擬定一份國書,送往僞齊。”
“臣領旨!”
秦檜躬身應道。
趙佶下令道:“童卿、蔡卿留下,其餘人且退下。”
“微臣告退!”
隨着一衆朝臣離去,大殿之內只剩下三五人。
趙佶滿色憂愁道:“以韓賊之野心,怕是稱臣納貢,不足以讓其罷兵啊。”
聞言,蔡京和童貫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
這是打算自除國號,降爲國主,但又不肯背鍋。
畢竟納貢稱臣還好說一些,但自除國號,那就是棄祖宗基業,這個黑鍋實在太大,趙佶不想背。
關鍵他不想背,蔡京和童貫兩人也不想背啊。
這屎盆子一旦扣上,那可就真的遺臭萬年了。蔡京推脫道:“太上皇且先試一試,如若僞齊拒絕,再另想他法。”
見狀,趙佶只得無奈道:“也只好如此了。”
旋即又問道:“童卿,齊軍現在如何?”
童貫答道:“回稟太上皇,東線的齊軍被大雨拖住腳步,如今還在杭州境內。北線齊軍攻陷徽州,於婺源整軍。西線兩路齊軍,一路圍攻襄陽,另一路則與劉將軍在荊湖北路交戰。”
其他兩線還好說,北線的戰報,卻讓趙佶心頭一驚。
要知道,徽州可是與衢州接壤,且婺源距離西安郡不過才兩百餘里。
趙佶吩咐道:“衢州還是不安全,需儘快轉移,趕往福建。”
童貫沉吟道:“這一路舟車勞頓,羣臣與將士們都累壞了,況且陛下聖體有恙,不妨多待幾日,將身體養好一些再去福建也不遲。徽州與衢州多山,兩州之間相隔黃山與千里崗山脈,齊國大軍想過來並不容易。”
“可。”
趙佶想了想,點頭答應。
商議妥當後,趙佶心滿意足的回到寢殿,享用御侍。
童貫出了行宮,回到自己的府邸中,尋來辛興宗。
“國公喚卑職何事?”
“這有五萬貫,拿去犒賞一番麾下將士。”
童貫說着,從袖兜中取出一沓青錢遞過去。
那七千勝捷軍,乃是他最後的依仗。
而勝捷軍基本都是北人,本就思鄉情切,加上這一路逃亡,不少士兵漸漸滋生不滿的情緒。
因此童貫打算犒賞一番,安撫軍心。
“卑職這就去。”
接過青錢,辛興宗當即轉身離去。
架馬來到駐紮在城外的軍營,辛興宗喚來麾下副將:“國公有令,這有兩萬貫,發下去犒賞將士們。”
“屬下遵命。”
副將喜滋滋的接過青錢。
他是甚麼德行,辛興宗再清楚不過了,面色凝重的叮囑道:“眼下形勢緊張,咱們想保住性命和富貴,還得靠將士們,這次就不要伸手了。”
“都統放心,俺拎的清。”
副將鄭重的點點頭。
辛興宗滿意的點了點頭:“嗯,待到了福建,定然不會虧待你。”
送走辛興宗後,副將轉頭就換了一副嘴臉,喚來軍中都虞侯,趾高氣昂道:“都統給了俺兩千貫,用以犒賞將士,你等拿去給將士們分了。這筆錢,誰敢伸手,莫要怪俺不客氣。”
“王副將寬心,俺們省的。”
一衆都虞侯連連應道。
……
“發賞錢了,發賞錢了!”
伴隨着一陣陣敲鑼打鼓的動靜,勝捷軍的兵卒面色一喜,紛紛尋到各自的都頭。
都頭抓起一把銅錢遞過去:“喏,數好了,莫說勞資剋扣你等的賞錢。”
看着手中幾十枚銅錢的賞錢,那士兵一愣:“這麼點?”
“嫌少?”
都頭冷笑一聲,翹起大拇指,指了指郡城方向:“嫌少自個兒去找國公爺說理去,別在勞資面前礙眼。”
聞言,那士兵強壓下心頭怒火,轉身離去。
要麼就別發,全部貪掉,眼下發個幾十文,反而更加激起了勝捷軍士兵心中的怒火。
是夜。
營帳之內,士兵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小聲議論,發泄心中的不滿。
“直娘賊,俺們千里迢迢從開封府到南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結果只給了五十文,打發叫花子呢!”
“俺起了一身紅疹子,這點錢還不夠買藥。”
“入他娘,自個兒在城中瀟灑,讓俺們在城外受苦。”
“……”
……
……
如墨般的夜色下。
千里崗山脈中,一支千人精兵打着火把,正在默默前行。
領軍之人,乃是王彥。
這王彥也是一位猛將,自歸降韓楨後,被分配給了岳飛當副將。
憑着有勇有謀,很快被岳飛引爲知己。
原時空裡,東京城被攻破後,王彥拒不投降,率領麾下殘兵繼續抗金,並且以身作則,用刀在臉上刻下‘赤心報國,誓殺金賊’八個字,因爲麾下軍隊被百姓稱爲八字軍,岳飛就曾在王彥麾下任職裨將。
山路崎嶇,加之前幾日下過雨,路面溼滑,因此行軍速度極爲緩慢。
再度越過一座山頭,王彥下令全軍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