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陛下要來西北五路巡視,姚古無比重視,當即開始整軍。
只是,還沒等來陛下,倒是先等來了西夏使節。
“西夏使節?”
聽着親衛的彙報,姚古不由微微皺起眉頭。
种師中冷笑道:“李幹順那小兒,應當是得知陛下要來,被嚇到了,派遣使節前來試探。”
姚古問道:“主使何人,現在如何?”
親衛答道:“主使乃西夏國尚書令曹階,如今已到邊境。”
姚古吩咐道:“放他入境。”
使節來訪,他做不得主,需陛下處置。
幾日後,曹階率領的使節團抵達延安府,得知齊國皇帝未至,便在城中館驛住了下來。
半個月後。
韓楨率大軍成功抵達延安府。
太原府距離延安府路途並不算遠,之所以耗時半個月,主要是接收沿途州府縣鎮,安撫當地百姓浪費了不少時間。
延安府外。
姚古、种師中率領一衆將校,於城外接駕。
不多時,一隊騎兵率先趕來,列陣護衛。
緊接着,韓楨在一衆玄甲軍親衛的護送下,架馬而來。
看着迎風招展的大纛,种師中等人抱拳行禮,齊齊高呼:“末將拜見陛下!”
“兩位愛卿不必多禮,快且請起。”
韓楨翻身下馬,笑容滿臉的將兩人扶起。
种師中雖年過五十,身體卻依舊硬朗,中氣十足。姚古的氣色則差一些,畢竟去歲馳援太原時胸口中箭,雖不危及性命,可年紀畢竟大了,身子骨畢竟無法和壯小夥相比。
兩人身後的一衆將校,悄悄打量着韓楨,見其英武不凡,心中崇敬之意更甚。
環顧一圈將校,韓楨誇讚道:“良將悍卒,士氣昂揚,西軍不愧爲精銳之師。”
姚古謙虛道:“陛下謬讚,比不得青州軍。”
韓楨正色道:“西軍將士不差,差在缺衣少食,僞宋無道,對待將士如牛馬。”
這番話,可謂是說到了一衆將校的心坎裡。
士兵缺衣少食,多年不見軍餉,這也就罷了,關鍵朝廷還極力打壓,冠以丘八、賊配軍這等污名,縱然是將校,也不過是高等一些的牛馬,在文官面前卑躬屈膝,隨意呵斥打殺,毫無尊嚴可言。
韓楨繼續說道:“不過往後日子就好過了,朕在這裡向諸位將士保證,必定讓西軍將士吃飽穿暖,軍餉分文不差,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文武同朝,涇渭分明!”
“陛下萬福!!!”
一衆將校聽得是心潮澎湃,齊聲高喊。
主要是齊國接手西北五路這幾個月,西軍的待遇確實改善了許多,不但有新衣,吃飽飯,就連久違的俸祿都開始按月發放。
人心都是肉長的,分得清好賴,對比趙宋的所作所爲,西軍從上到下自然心向齊國。
眼見起風了,姚古提議道:“陛下,城外風沙大,不如先進城罷。”
“先去軍營。”
韓楨吩咐道。
“微臣領命。”
姚古應道,而後與种師中充當馬伕,一左一右牽着韓楨的戰馬,一路來到軍營。
軍營之中,數萬西軍將士早已在校場排成整齊的隊列。
隨着韓楨的到來,數萬將士的目光,齊刷刷看向韓楨。
徑直來到高臺之上,韓楨沒有絲毫廢話,開門見山道:“西軍將士鎮守邊陲,勞苦功高,朕此番前來,就是爲了犒勞諸位將士。”
說罷,他大手一揮。
下一刻,一輛輛滿載銅錢的車牛被運到校場。
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黃燦燦的銅錢來的實在。
一瞬間,西軍將士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牛車上的銅錢。
“發錢!”
韓楨不墨跡,當即下令發錢。
普通士兵一人五百文,雖不算多,但也足夠讓西軍將士們開心好一陣子了。
將校們則多一些,按照官職品級,從幾貫到上千貫不等。
韓楨自然沒帶那麼多銅錢,所以五貫以上就用青錢發。
“都頭,這紙片片能當錢用麼?”
看着手中薄薄一張青錢,一名小校面露疑惑。
這紙片精美是精美,油墨還能變色,可不管怎樣,到底是紙片啊,哪有黃燦燦、沉甸甸的銅錢揣在懷裡來的實在?
李彥仙說道:“你懂個甚,這叫青錢,比銅錢還受歡迎哩。俺上次與城東的王員外吃酒時,曾聽他說過,開封府如今都在用青錢。”
他本名李孝忠,去歲年初,得知金人南下,爲報家國,便募兵三千進京勤王,朝廷得知後補授承節郎。
結果走到半途,聽聞李綱得到重用,負責守城,於是李孝忠上書彈劾其不知兵,將要誤國。
沒成想朝廷卻要拿他下獄,無奈之下,李孝忠只得逃回西北,改名李彥仙。
不過縱然如此,也不改保家衛國的赤誠之心,主動參軍,憑藉其出色的能力,很快便升任都頭。小校撇嘴道:“都頭說笑了,開封距咱們這上千裡,有甚用?”
聞言,李彥仙反駁道:“誰說沒用?五貫的青錢,拿去城中典當鋪,能換五貫零一百文的銅錢。”
那小校面色一喜:“竟能多換一百文?”
李彥仙提醒道:“俺勸你莫要換,典當鋪豈是好相與的?銅錢好壞參差不齊,其中摻雜着鐵錢、鉛錢,說是五貫零一百文,實則反而會虧錢,坑你幾十上百文,都算典當鋪主家大發善心。”
這會兒的銅錢,確實一言難盡。
不同朝代,不同大小,不同重量的銅錢混雜在一起流通使用,此外還有大小鐵錢、鉛錢、刮口錢等等。
所謂刮口錢,就是將銅錢外沿颳去一圈。
每種銅錢,在不同地區的購買力,又截然不同,交易之時,賣家又要檢查銅錢成色,又要稱重,總之麻煩的很。
不懂其中門道的百姓,每回都會被坑,就連許多商人都深受其害。
正因如此,青錢纔會這麼快贏得商人小販的喜愛。
“那俺不換了。”
小校說着,喜滋滋地將青錢揣進懷裡,旋即感嘆道:“當今官家就是比趙家大氣,以往俺們連飯都吃不飽,而今不但吃飽穿暖,月月發俸祿,還有賞錢拿哩。”
李彥仙點頭應道:“當今官家是有大氣魄的人,不但從金人手中奪回了燕雲十六州,而且過不了幾年,還要徹底滅掉金國,收復北地。”
“伱從何得知,朕要徹底滅掉金國,收復北地?”
就在這時,一道略顯驚訝的聲音,在二人耳畔響起。
李彥仙與那小校一驚,轉頭看去,發現陛下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邊。
“末將見過陛下。”
兩人齊齊躬身行禮。
李彥仙悄悄瞥了眼韓楨,心中不由暗自驚歎,官家好盛的威勢。
“說說看,你如何得知,朕要滅金?”
韓楨饒有興趣地看着李彥仙,嘴角含笑的問道。
此人身形魁梧,氣質豪邁,單看外貌,倒是一員猛將。
李彥仙絲毫不怵,朗聲道:“回稟陛下,末將以爲,金遼之間有滅國之仇,而陛下聯合耶律大石,並大肆任用遼國舊臣與將領,顯然是想用他們不斷消耗金國國力,待時機成熟,再一舉畢其功於一役,徹底覆滅金國。”
韓楨笑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末將李孝……彥仙!”
雖改名有一段時日了,但他還是有些不適應,總會下意識的說出本名。
李彥仙?
韓楨自然知曉他的大名,只是沒想到隨便逛一圈,竟能遇到一名悍將。
此人在後世無甚名氣,可實際上才能甚至不弱於岳飛,在孤立無援,且南宋沒有絲毫援助的情況,憑一己之力,招募百姓和潰軍,獨守陝西抗擊金國數年之久,最後兵盡糧絕,戰死沙場。
要知道,當時縱橫陝西的金國將領,可是完顏婁室。
而李彥仙憑着一羣散兵遊勇,老弱病殘,數次大敗金軍,一個月內接連攻下金人五十餘座營壘,斬敵上千餘,繳獲戰馬三百餘匹,最終收復陝州。
甚至兩次伏擊完顏婁室,險些得手,可惜最終都被完顏婁室率親衛殺出重圍。
但凡南宋對他馳援糧草兵馬,結局都會截然不同。
再度打量了對方一眼,韓楨輕笑一聲:“是個好苗子。”
說罷,他轉身離去。
一旁的姚古和种師中聽到韓楨的評價,略顯詫異,同時心中暗暗將李彥仙記下。
待韓楨等人離去,那小校神色激動道:“都頭得陛下誇讚,今後必定平步青雲!”
李彥仙倒是心態平和,語氣淡然道:“打鐵還需自身硬,若接下來無法立下戰功,也沒甚用處。”
……
犒勞完畢後,韓楨這才進入延安府中。
入駐府邸,姚古稟報道:“陛下,前幾日西夏派遣使節前來,如今暫住在清風驛之中。”
“李幹順的動作倒是快。”
韓楨不由搖頭失笑。
姚古說道:“陛下若不想接見,末將便將其打發回去。”
韓楨吩咐道:“明天宣他覲見,看看李幹順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其實他心中已經大致猜到了,不外乎李幹順被嚇到了,派人來試探一番,順便提一提割讓三州之事。
“對了,楊惟忠呢?”
韓楨想起了這位老熟人,不由問道。
“楊將軍一直居於城中養病。”
姚古說罷,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見狀,韓楨豈不知他的心思,輕笑道:“朕非是心胸狹隘之人,不會爲難他。”
“陛下胸襟廣闊,末將敬佩。”
姚古心中暗自鬆了口氣,順口拍了句馬屁。
他雖看不慣楊惟忠的愚忠,但不管怎樣,多年的袍澤情誼尚在。
楊惟忠抵禦西夏多年,勞苦功高,他實在不願看到這樣一位忠勇的同僚,被陛下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