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耶律重光離去後,耶律餘睹也沒閒着。
讓家臣暗中通知麾下的部將。
他當初投奔金國時,麾下有十萬大軍。
雖然完顏阿骨打對其很是忌憚,可人家畢竟剛剛投奔,且有大功在身,於情於理都不好立刻就拆分這些十萬遼軍。
無奈之下,阿骨打只能捏着鼻子認了,將其交給完顏宗翰處置。
完顏宗翰的手段就高明多了,一番分化,拉攏一批,打壓一批。
將高慶裔、蕭慶這些耶律餘睹曾經的得力干將,紛紛拉攏到自己這一邊。
憑着蕭慶和高慶裔等人的幫助,完顏宗翰一點點將這十萬遼軍拆分,打亂重組。
不過他也不敢做的太過分,只是慢慢來,否則怕引起耶律餘睹激烈的反抗,那就得不償失了。
如果再給完顏宗翰兩三年時間,那十萬遼軍,便能以潤物細無聲的手段,徹底變成他自己的私軍。
可惜,進行的時間尚短,且去歲南下又收編了不少宋國降兵,整編這些宋國降兵,分走了他不少精力,以至於那十萬遼軍,還有一大半沒來得及打亂重組。
如今,完顏婁室麾下的六萬大軍中,其中有三萬餘都是耶律餘睹麾下的遼軍。
這也是爲何,完顏婁室不待見他的原因。
就是想用這樣的方法,杜絕耶律餘睹觸碰兵權。
只不過這個法子太過粗暴,換誰來了,心中都會生出不滿。
事關重大,耶律餘睹不敢隨便透露,他找的人,都是自己信得過,且這兩年被完顏宗翰打壓的部將。
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些部將本身就被打壓,眼看着蕭慶、高慶裔這些曾經的同僚,一個個得到重用,爬到自己頭上耀武揚威,心中會沒有怨氣?
不多時,韓福奴、太師奴、醜和尚、謝老等四人,以探病爲由,悄悄來到耶律餘睹的營帳。
這四人,都是耶律餘睹的心腹部將,且都受到完顏宗翰的打壓。
韓福奴關切道:“監軍病的可重?”
“不礙事。”
耶律餘睹擺擺手,正襟危坐道:“你四人乃是我的心腹愛將,今日有要事與你等商議。”
話音落下,四人立刻單膝跪地,雙手交叉貼於胸前:“吾等誓死效忠將軍!”
雙手交叉抱胸,是遼國的禮儀,平時不需跪地。
跪地交叉禮,只有在重要場合纔會用,亦是效忠的一種表現。
“好!”
耶律餘睹心下大喜,伸手示意道:“諸位請起。”
醜和尚面色凝重地問道:“將軍,不知有何事商議?”
“完顏宗翰打算對我下手,想將我騙回大同滅口。”
四人臉色齊齊一變,心中驚駭。
耶律餘睹繼續說道:“我死之後,完顏宗翰也不會放過你們,定會找個由頭,將伱們處死,換上女真人接管你等的部下。”
這話倒不是恐嚇他們,而是確實如此。
該拉攏的都已經拉攏,一旦耶律餘睹喪命,醜和尚這些人也完全沒有留下的必要了,爲絕後患,完顏宗翰定會痛下殺手,不外乎早晚的問題罷了。
太師奴義憤填膺道:“俺早就看不慣金狗了,將軍只管吩咐,俺太師奴第一個衝鋒陷陣!”
“請將軍吩咐。”
韓福奴等人也紛紛應道。
見狀,耶律餘睹滿意地點點頭,這才緩緩說道:“齊國皇帝派人聯繫我了,想讓我歸附於他。”
聞言,一直沉默寡言的謝老沉吟道:“齊國倒是個好去處。”
韓福奴附和道:“不錯,中原漢人雖反覆,但比之未開化的金狗要好不少。況且中原富饒,汴京更是繁華似錦,咱們投了齊國,也能享受享受!”
這番話,引得衆人點頭稱讚。
遼國上層貴族一直都是親漢的,仰慕中原文化,對東京城心嚮往之。
在文化輸出這一塊,中原王朝對比周邊的國家,那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高麗,早先是趙宋的藩屬國,接受趙宋冊封。後來被遼國一頓暴揍,被迫向遼國稱臣,結果沒過多少年,高麗文宗登基後,立馬又上表趙宋,請求恢復邦交,納貢稱臣。
關於高麗謀求復交的原因,宋人馬端臨一語中的:“高麗之臣事中朝也,蓋欲慕華風而利歲賜耳”。
樂慕華風,四個字簡潔明瞭。
而《高麗史》中記載,高麗文宗做夢都想當趙宋的臣子:【徽又自言,嘗夢至中華,作詩紀其事】
高麗人經過這麼多年的中原文化影響,打心底裡看不起遼國、金國這羣蠻夷。
趙宋使節一去,高麗舉國歡慶,隆重接待。
相比於遼國使節,待遇簡直是天差地別。
見麾下部將紛紛同意,耶律餘睹開始商議正事,問道:“如今你等可調動多少將士?”
盤算一番後,韓福奴答道:“約莫一萬八千人。”
“這麼點?”
耶律餘睹微微皺眉。
韓福奴無奈道:“營中餘下一萬餘將士,如今都歸高慶裔統轄,我等無法調動。”
這時,一旁的醜和尚提議道:“高佛留和阿八麾下各有三千餘人,若算上他二人,足有兩萬五千人。”
“不妥。”
話音剛落,便被謝老打斷,只見他冷哼道:“高佛留與阿八早就投靠高慶裔,當了門下走狗,如今對高慶裔唯命是從。”
“一萬八就一萬八!”
耶律餘睹不想再節外生枝,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繼續叮囑道:“你等回去後,儘快準備,隨時等候我的命令!”“末將領命!”
四人齊齊應道。
耶律餘睹擺擺手:“且回去罷,免得被完顏婁室等人看出端倪。”
……
深夜。
金軍大營一片寂靜,除開巡邏值差的士兵之外,餘者皆已入睡。
耶律重光捂着肚子,往茅房方向行去。
大軍紮營,如果是短期的話,不會修建廁所,士兵自行挖個小坑,拉完後用土掩埋踩實。
若超過三日,那就必須要修建廁所了。
基本都是修建在軍營邊緣,遠離營帳和水源,士兵如廁會就近選擇廁所,並且有專人負責每日清理屎尿。
同時,軍中對士兵如廁,有嚴格限制,要求士兵儘量在天明拂曉之前解決。
走到一半,耶律重光便被一隊巡邏的士兵攔住。
“甚麼人?”
爲首的隊正,目光警惕,後方的士兵更是手持兵刃,一言不合就會將其擒住。
“後勤營賬房,出帳如廁。”
耶律重光說着,取出腰牌遞過去。
接過腰牌,檢查無誤後,隊正擺擺手:“趕緊去,限時一刻鐘。”
“多謝。”
耶律重光笑了笑,朝廁所跑去。
來到廁所後,他四下看了看,發現並無其他將士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鐵哨,含在口中吹了三聲。
“谷谷谷~”
清脆的鳥鳴,從哨子中傳出。
聲音惟妙惟肖,若是閉上眼,只聽聲音,幾乎與畫眉鳥的鳴叫別無二致。
三聲鳥鳴在寂靜的夜空下,格外嘹亮。
沒過多久,軍營外的曠野,同樣傳來三聲布穀鳥鳴。
“妥了!”
耶律重光心頭一喜,收起哨子後,取出一張紙條埋入地面,隨後用三塊小石頭,壘砌在上面。
石頭擺放看似雜亂無章,隱隱也有些規矩。
這些手段,都是斥候營教他的。
做完這些後,耶律重光拍拍手,心滿意足的回到營帳之中睡大覺。
翌日天矇矇亮。
數百民夫提着桶,開始清理廁所。
其中一名青年,趁着督軍不注意,迅速拔開石塊,取出泥土中的紙條。
……
桑乾河南岸。
齊軍大營之中。
仇牛一臉興奮的衝入帥帳,稟報道:“陛下,耶律重光傳來消息,耶律餘睹答應了!”
“哦?”
韓楨面色一喜,接過紙條掃了一眼,旋即笑道:“這個耶律餘睹還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不過有貪念是好的,如此纔好控制。”
“他想要甚麼?”
一旁的韓世忠好奇道。
“他想要朕給他一個保證。”
將紙條用火摺子點燃,韓楨沉吟道:“既然耶律大石都自封遼王了,朕便許諾他一個王侯。若率兵投誠,朕便賞他一個晉王。”
“封王?”
韓世忠、魏大等一衆將領微微一愣,沒想到韓楨竟然這麼大手筆。
韓楨好整以暇道:“一個混亂的北方,纔是朕希望看到的,耶律大石乃一代人傑,不甘人下,往後就算趕走了金人,難保不會出現又一個遼國。所以,朕需要一個人,來制衡耶律大石,目前來看,耶律餘睹是個不錯的人選。”
如今的韓楨,眼光已經不僅僅侷限於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連同戰後的佈局,一齊考慮在內。
此戰過後,金人會被趕回東京道。
而剩下的地盤,他最多隻能吞下一個西京道,便沒有精力再去管上京和中京。
若是放任不管,耶律大石會迅速做大,加上又有西夏這個盟友,勢力不可小覷。
北方要亂,但這種亂卻不能脫離韓楨的掌控。
所以,韓楨需要扶持一個人,一個契丹人,來制衡耶律大石。
而耶律餘睹,就是最佳的人選。
論身份,宗室子弟,論實力,麾下有兵有將,最關鍵的是,此人好掌控。
“陛下英明!”
韓世忠雙眼一亮,神色敬佩。
韓楨吩咐道:“少拍馬屁,仇牛你將消息傳回金軍大營,告訴耶律餘睹,明晚未正一刻動手。韓世忠、武保你二人率騎兵營與一萬步卒前去接應,若金軍大亂,便趁機攻營。”
“末將領命!”
韓世忠與小武高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