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午谷。
一場大戰後,青州軍原地紮營。
此時,韓楨坐在軍帳中,聽着斥候營的彙報。
“何將軍已攻下武州、偏關,如今正在攻打五寨關。”
“魏都帥於石門峪、北口峪、九宮口峪三處關隘打退金軍援兵,斬敵千餘,俘虜兩千餘。”
“完顏婁室率六萬大軍圍攻神武鎮,久攻不下。”
聽着一條條戰報,韓楨沉聲道:“傳朕口諭,命魏大越過八大關隘,十日內拿下廣陵與靈仙二縣。此外通知何灌,儘快拿下五寨關,隨後趕往山陰,屯兵於此。”
聞言,一旁的老九面色詫異道:“陛下,咱們不與何將軍匯合麼?”
“兵貴神速,來不及等何灌了。”
韓楨搖搖頭,一雙目光盯着輿圖,自信道:“完顏銀術可眼下唯一的選擇,就是退守懷仁縣。在見識了火炮威力後,必然會讓大同增兵。”
老九雙眼一亮:“陛下是想圍點打援?”
“不錯!”
韓楨面色鄭重,吩咐道:“讓鄯陽兩萬大軍即刻啓程,日夜兼程,兩日內趕到當午谷,違期不到者,按軍令斬首!”
眼下時間緊迫,多拖一日,韓世忠駐守的神武鎮便會多死成百上千名將士。
果然,沒過多久,負責追擊的騎兵營傳回消息,完顏銀術可率大軍朝懷仁縣方向而入。
兩日後的傍晚,兩萬大軍如期而至。
所有人狼狽不堪,疲倦不已。
畢竟,兩日時間急行軍五十里,並且其中一半還都是崎嶇的山路,難度可想而知。
單純的走路並不累,但加上繁多的糧草輜重就不同了。
韓楨下令道:“原地休整一夜,明日拔營啓程。”
話音剛落,不少士兵包括民夫在內,紛紛癱坐在地上。
休整一夜後,韓楨率領三萬大軍拔營啓程,出七峰山,直奔懷仁縣而去。
……
大同府。
“完顏銀術可敗了。”
當完顏宗翰面色陰沉的說出這句話時,麾下謀士將領紛紛面露驚容,不可置信。
折可存皺眉道:“銀術可將軍輕敵冒進了?”
他到底還是降了完顏宗翰,並幫助完顏宗翰勸降折家。
只是折家的態度,卻十分曖味,知曉他降金後,沒有任何表示,更沒有迴應書信。
很顯然,折家並不想過早的押寶一方,而是想再等等。
誰贏折家幫誰!
完顏宗翰並未作答,而是說道:“韓楨親自率兵來了!”
他與銀術可都未見過韓楨,可憑藉描金龍紋黑光鎧以及那根丈六鐵槊,可以斷定是韓楨親至了。
對於皇帝御駕親征這種事,完顏宗翰表現的稀疏平常,女真人本就是馬上得的天下,阿骨打再世時,同樣南征北戰。
皇帝率兵打仗,在女真人看來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這也是爲何,完顏吳乞買繼位後,無法服衆的原因之一。
自起兵伐遼,完顏吳乞買便一直坐鎮東北大後方,關鍵他也沒有如蕭何那般,運籌帷幄,統籌後方。
等於說,伐遼這件事從頭到尾,壓根就和完顏吳乞買沒有一文錢關係。
他能繼位,完全是託了女真人兄終弟及的福。
這種情況下,完顏宗翰、宗望這些跟隨阿骨打南征北戰,手握軍權的大將如何能信服?
如果僅僅是這樣,倒也罷了,畢竟完顏吳乞買的年紀擺在那,當不了幾年皇帝。
可這廝竟然想將兄終弟及,改爲父死子承。
讓皇位一直在完顏吳乞買這一脈,代代相傳,這是完顏宗翰與宗望無法接受的。
倒是折可存大喜過望:“都帥,齊國皇帝御駕親征乃是天賜良機,據末將所知,其膝下並無子嗣,也無兄弟姐妹。一旦出現意外,齊國羣龍無首之下,必定大亂。”
“屆時,不但云州之危可解,都帥還可順勢反攻齊國,佔據中原!”
完顏宗翰卻擺擺手:“韓楨此人勇猛無雙,銀術可都非其對手,怕是難了。”
他麾下兩位悍將,號稱金國大小戰神,結果都敗於韓楨之手,還有誰是他的對手?
折可存說道:“戰陣之上刀劍無眼,萬一出現意外,那便是意外之喜。”
“此事再議,眼下當務之急,是解斡裡衍之憂。”
完顏宗翰何等人物,豈會把希望寄託於虛無縹緲的運氣之上。
念及此處,他下令道:“折將軍親率一萬大軍,前往懷仁增援銀術可。只要懷仁不失,斡裡衍便無後顧之憂。”
“末將領命!”
折可存心知立功的機會來了,躬身應道。
完顏宗翰繼續吩咐道:“設也馬領兵一萬,馳援蔚州。”
完顏設也馬是他的嫡長子,不過各方面都比較平庸,名聲不顯。
“孩兒領命!”
能被父親委以重任,讓完顏設也馬很是興奮。
到底是自己的嫡長子,完顏宗翰溫聲叮囑道:“此去蔚州,一切聽從兀室的差遣,切莫自作主張。”
完顏設也馬鄭重的點點頭:“父親寬心,孩兒曉得。”
待兩人離去後,完顏宗翰看着輿圖,陷入了沉思。
蔚州方面,完顏希尹雖未攻下石門峪的關隘,但卻探明瞭蔚州齊軍的兵力。
只有區區兩萬而已。
馳援一至,不求打退齊軍,起碼將齊軍拖住在蔚州,完全沒問題。
眼下唯一的變數就是朔州。
韓楨接下來的動作很關鍵,並且選擇非常多。
完顏宗翰眉頭緊皺:“會馳援應州,還是攻打懷仁呢?”……
“殺!!!”
“轟轟轟!”
此時此刻,神武鎮已經化爲一個巨大的絞肉場。
每時每刻都有士兵戰士。
淒厲的慘叫與哀嚎交織在一起,於上空不斷迴盪。
韓世忠預料的不錯,接下來的兩日時間,金軍的攻勢愈發瘋狂。
金軍悍不畏死,攻勢一波接着一波,根本不給齊軍喘息的機會。
完全是奔着用人命去填平神武鎮。
若非完顏婁室要分出一部分兵力,防備平高和金城的齊軍偷襲,韓世忠的壓力會更大。
四面城樓之上,金軍與齊軍肉搏廝殺。
多處城牆根,也被挖穿了。
金軍數次順着挖出的大洞殺進城中,但都被齊軍頑強的殺退。
韓世忠左臂纏着紗布,一手鋼刀一手持盾,左抵右擋,格外狼狽。
而眼下金軍之中,能在勇武上壓制他的人,唯有完顏婁室。
此刻,完顏婁室雙目赤紅,泛着嗜血之色,手中一柄遼軍標配的平頭大刀舞成了殘影。
鐺鐺鐺鐺!
一連串金屬交擊聲,以及點點火星乍現。
再度用盾擋下一刀,瞅準對方揮刀之間的間隙,韓世忠又是一記斷子絕孫腳踹去。
這一腳含恨之下,力道極大。
好在去歲完顏婁室吃過一次虧後,如今有所防備,在對方擡腳的瞬間,便微微側身,用大腿擋下這一腳。
砰!
鑽心的疼痛,自大腿上傳來。
勢大力沉的一腳,踹得完顏婁室噔噔後退兩步,這才穩住身形。
雙方在武藝上,明顯韓世忠更勝一籌。
可體魄上,完顏婁室優勢太大了。
如狗熊般雄壯的體魄,僅僅只是站在那裡,就極具壓迫力。
戰場之上,武藝能發揮三成就不錯了,相比之下,體魄更爲重要。
“死!”
完顏婁室一雙猩紅的目光,死死盯着韓世忠,鐵面籠罩下的口中發出一聲爆喝後,再度撲上來。
“怕你不成!”
韓世忠冷哼一聲,提刀迎上去。
又是一輪硬拼,雙方刀刃上被砍出一個個豁口。
韓世忠雙手虎口迸裂,鮮血長流,他卻渾然不覺,依然與完顏婁室拼殺。
他心裡清楚,若自己無法拖住完顏婁室,一旦被對方突入陣中,防線會迅速被擊穿。
儘管心裡很不願意承認,可不得不說,完顏婁室此人之勇武,確實罕見,他不如矣。
或許,青州軍中唯有岳飛能與之匹敵。
“鐺鐺鐺鐺!”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刺耳的金鼓聲,自城外響起。
鳴金收兵?
完顏婁室面色一變,手中大刀的力道,又強了幾分。
韓世忠卻心頭一喜,咬牙苦苦支撐,時不時瞅準機會反擊。
金鼓聲愈來愈急促,完顏婁室神色一陣變幻,最後咬牙切齒道:“撤!”
數萬金軍如潮水般褪去。
回到中軍,完顏婁室面色冰冷道:“爲何鳴金收兵?”
耶律餘睹神色凝重道:“韓楨出朔州了!”
韓楨!
聽到這兩個字,完顏婁室心頭一驚,拳頭緊握。
他這一生唯一的恥辱,就是韓楨帶給他的。
那道霸氣的身影,以及那柄玄色馬槊,時常出現在他的夢中。
強壓下心頭的恨意,完顏婁室問道:“銀術可敗了?”
耶律餘睹點點頭:“敗了,如今退守懷仁。”
沉默了片刻,完顏婁室繼續問道:“韓楨兵力幾何?”
“三萬人,正朝大同府而來!”
聞言,完顏婁室沒有絲毫猶豫,當即下令道:“撤軍,退到桑乾河北岸。”
耶律餘睹意外道:“齊軍火藥已經消耗殆盡,再加把勁,兩日內絕對可以拿下,眼下退走,先前的努力可都顯功盡棄了。”
“莫要廢話,讓你撤軍便撤軍!”
完顏婁室冷冷看了他一眼,根本不屑解釋。
耶律餘睹眼中閃過一絲怨恨,躬身道:“是,末將這就讓將士們撤離。”
待對方離去後,完顏婁室遙遙看向西邊朔州方向。
若再攻幾日,確實可以拿下神武鎮。
但他不能賭,也不敢賭。
平高還有一萬齊軍,一旦韓楨率騎兵日夜兼程,奔襲而至,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