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火器,韓楨用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問道:“測試過了?”
火器的外表凹凸不平,形似一個菠蘿,已經很貼近後世的手榴彈了,唯一的區別就是需要用明火引燃。
楚南答道:“韓二哥寬心,工坊匠人測試了不下百次,袁院長也親眼見過。”
聞言,一旁的袁工匠附和道:“確實如此,因填充的火藥多了,威力比之以往更甚。關鍵在於,製作更爲便捷。”
原先的火器,是將火藥塞進一個竹管中,再把竹管放進陶罐,四周填充鐵釘鐵蒺藜,罐口用黃泥封住,外層纏繞草繩。
做工複雜,需要的材料繁多,陶罐、竹管、鐵釘鐵蒺藜外加草繩。
雖然工坊裡採用流水線作業,可效率也高不到哪去。
現在不一樣了,只需用生鐵澆築一個個鐵殼,運進來,工人往鐵殼裡填充火藥,插上引線,封口,一個火器就製作完畢了。
中間省略了好幾個步驟,效率自然就上來了。
袁工匠拱手應道:“微臣領命!”
袁工匠點點頭:“微臣曉得,前兩個月已經命軍工所下轄的工坊開始鍛造了,年底之前,定能交付五百門野戰炮。”
野戰炮因只有一米長,所以鍛造起來很方便,不需要拼接,也就沒有氣密性差的問題。
……
出了庫房,他又在楚南的帶領下巡視了一番各個車間,與孤兒們聯絡了一番感情。
好在青錢在齊國漸漸開始流行,不再侷限於富商權貴,許多平頭百姓,也紛紛開始接受青錢,因此對銅錢的需求量沒那麼大。
楚南答道:“組裝工坊三號流水線的匠人,名喚徐功。”
最近,銀行上奏摺子,提議印發一、二、三貫面額的青錢。
鑄造與鍛造,各有優劣,也同樣都有暫時無法解決的問題。
而且,生鐵澆築的火器外殼,運輸時也更加省心,陶罐容易在顛簸時碎裂。
不過被韓楨一口否決了,青錢的成本太高,哪怕印刷數量上去了,攤薄了成本,依舊高達五十文一張,印小額青錢太虧了,他有其他打算。
韓楨追問:“鍛造法呢?”
“好。”
韓楨笑問道:“誰研製出來的。”
韓楨大手一揮。
一門生鐵鑄炮,成本撐死了五百貫,是銅炮的十分之一。
回到小鎮的路上,韓楨問道:“袁卿,鐵製攻城炮的研發進度如何了?”
可這層窗戶紙,並非那麼容易捅破,靈感這東西誰也說不準,運氣好幾年幾十年,運氣不好則需要三五百年。
片刻後,韓楨無奈道:“先用黃銅鑄一百門攻城炮!”
氣泡問題,就是一層窗戶紙,一旦捅破了,就會發現很簡單。
並不是說,鋼鐵大炮強度比銅炮高,而是銅炮的成本太他孃的高了,東西方被逼得沒法子了,只能不斷變革技術,最後用鐵炮取代了銅炮。
韓楨叮囑道:“五百門野戰炮也不要落下。”
“賞!”
他跟着韓楨這麼長時間,學到了不少新詞彙。
這個時代,銅就是錢。
明清乃至西方早期的大炮,都是銅鑄的,後來才漸漸被鋼鐵取代。
“你心裡有數就行。”
一個時辰後,韓楨一行人才走出火藥工坊。
在鎮中住了一晚,第二日快馬加鞭趕回歷城。
楚南鄭重道:“韓二哥寬心,爲了弟弟妹妹們的安危着想,俺會重視的。”
袁工匠面色憂愁道:“匠人們想出了不少法子,目前較爲突出的是鍛造法和鐵模法。鐵模法成型快,能形成流水線生產,產量高,不過有個難題無法解決,鐵水澆築時的氣泡問題,始終沒法解決。一連澆築了十五根炮管,效果並不理想,冷卻過後,炮管內部會出現許多蜂窩小孔。”
一門由黃銅鑄造的攻城炮,少說也有五六千斤,加上損耗和人工成本,不下五千貫。
但問題是,戰事將起,他不可能等軍工所慢慢研究,所以只能先用黃銅鑄造一百門應應急。
鑄造沒法解決炮管裡的蜂窩氣泡,鍛造則無法保證拼接處的氣密性。
又交代了一些事宜後,韓楨率領親衛回到界首鎮。
袁工匠答道:“鍛造法因用的是熟鐵,所以強度比之鑄炮更高,但因攻城炮太大,沒法一體鍛造,只能採用分段製造,再將兩段炮管重新回爐加熱拼接,最後在拼接處用鐵箍加固,可即便如此,也無法保證氣密性,炸膛的風險並不比鑄炮低。”
楚南點點頭。
韓楨轉頭叮囑道:“外面日頭猛烈,不必送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韓楨正色道:“工坊保證效率的同時,安全一定要重視,這東西一旦爆炸,你比我更清楚後果。”
韓楨說罷,大步走出了山洞。
聞言,韓楨陷入了沉默。
香車之上,趙福金掀開窗簾,饒有興趣地打量着水泥路,口中嘖嘖稱奇:“夫君呀,這路端的平整,馬車行在上面,比之飛道都快。”
如今,水泥路從即墨修到了歷城,形成一條主幹道。
有了水泥路後,大大方便了往來商客。
以往販貨從歷城到益都,最快也需五六日時間,而今只需三日便可抵達,足足快了一倍。
趙佶爲了方便趙福金回宮,在皇城與公主府之間修了一條飛道。
飛道,僅聽名字,就曉得這條道路修的有多好。
但此刻,趙福金卻覺得飛道也不過如此。
趙富金解釋道:“姐姐,高速路乃是用水泥修建,自然不是其他路能比擬。”
“水泥?”
趙福金一愣。
“聽說是夫君麾下一位大匠發明,我也不甚懂,總之是利國利民的好東西。”趙富金其實也不太懂,只聽韓楨說過隻言片語。
“爹爹,姨姨說海里有會唱歌的鮫人,是真的麼?”
笙奴依偎在韓楨懷中,眨巴着大眼睛,奶聲奶氣地問道。
小傢伙自幼缺少父愛,自打進宮後,黏人的很。
韓楨溫聲道:“許是有,但爹爹沒見過。”
“姨姨還說海邊有許多漂亮貝殼。”
“對。”
“哇,我要多撿一些,帶回去給荷月妹妹。”
說話間,馬車轉了個彎,朝着路邊駛去。
“夫君,我們到了嗎?”
趙福金顯然也是頭一回兒出京師,看甚麼都覺得稀奇,見馬車駛離高速路,忍不住問道。
韓楨抱着笙奴,笑道:“這還沒出濟南府地界呢,還有兩天才到益都。”
趙福金好奇道:“那這是去哪?”
“姐姐,這是服務站哩。”
不待韓楨回答,一旁的趙富金搶先說道。
她自益都來京時,已體驗過服務站了。
“服務站?”
趙福金絕美的小臉上滿是疑惑。
自打來了山東後,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土包子。
“服務站就是……”
趙富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
見狀,韓楨輕笑道:“類似大型驛站,爲過往商客提供食宿等服務。”
“原來如此。”
趙福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高速路並非是穿城鎮而過,因爲工科院的大匠在規劃路徑時,首先考慮的是距離。 以益都和歷城爲兩點,怎麼近怎麼規劃。
畢竟,高速路講究一個快字。
所以,服務站就顯得尤爲重要了,負責提供路過商客的一切服務。
小到牛馬草料,大到腳店客棧,應有盡有。
每隔五十里,設一處服務站,除了創收之外,還能帶動附近村莊百姓就業。
服務站設有監鎮、稅吏與快班捕快,負責收稅與維持治安。
三百玄甲軍的聲勢極大,引得服務站的商客們探頭圍觀。
監鎮帶領稅吏與捕快,快步趕來接駕。
“微臣拜見陛下!”
老九掀開門簾,韓楨懷抱笙奴走出車廂。
官家!
這下子,服務站徹底炸開了鍋。
官家聖顏可不常見,若是錯過了,說不得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了。
一時間,原本還端坐在各個茶肆、腳店的商客們,紛紛走出來,躬身見禮,口中高呼:“陛下萬福!”
韓楨朗聲道:“朕微服出巡,不必多禮,汝等且散了罷。”
聞言,商客們這才起身散去。
不過卻依舊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滿臉興奮的交頭接耳。
韓楨居高臨下的看着監鎮,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監鎮恭敬的答道:“回稟陛下,微臣邱宇。”
“隨朕四下逛一逛。”
韓楨走下馬車,口中吩咐道。
“微臣遵命。”
邱宇心頭一喜,邁步來到韓楨身側。
這可是個表現的機會,不說能一步登天,起碼在官家心中留個好印象,說不得往後官家就能想起自己呢?
要知道,齊國治下官員萬餘,官家認識幾個?
一步先,步步先啊!
服務站比韓楨想象的要大,僅是腳店與客棧就有五六家。
韓楨問道:“每日過路商客有多少?”
邱宇答道:“回陛下,不下百餘。”
“這般多?”
韓楨有些意外。
邱宇小小的拍了個馬屁:“託陛下洪福,自打高速路建成後,前來山東的外地商人多了數倍不止,其中一般都是經營各類海錯生意。”
韓楨又問:“服務站收益幾何?”
“沒個定數,但每日都不下百貫。”
百貫,扣除各項成本,純收益差不多二十貫。
看似不多,可這只是其中一個服務站而已。
自歷城到益都,全程三百餘里,共計七個服務站,每月收益近五千貫。
一年就是六萬貫,大概需要二十年時間,靠着服務站就能將修高速公路的投入全部賺回來,之後就是純利潤了。
這還沒算高速路帶動的產業鏈。
要想富,先修路!
走着走着,韓楨忽地頓住腳步,問道:“怎地還有賭坊?”
聽出陛下語氣中的不滿之意,邱宇趕忙解釋道:“陛下有所不知,過路商客魚龍混雜,甚麼人都有,時常聚在茶肆與客棧之中賭博,有些人輸紅了眼,便橫生事端。”
“於是,微臣乾脆就建了一個賭坊,路過商客若想賭,也好有個去除,同時也方便管理。”
聞言,韓楨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你做的不錯。”
賭博這東西,壓根就沒法兒杜絕。
後世都做不到,更別提這會兒了。
只能嚴加管控,課以重稅。
一旦徹底取締賭場,只會冒出無數個地下賭場,導致黑惡勢力重新冒頭。
老美黑社會勢力擴展最快的時期,就是當年禁酒的時候。
邱宇心頭大喜,面上謙虛道:“陛下過譽了,此乃微臣分內之事。”
韓楨擺擺手:“且回公廨罷,朕歇歇腳便走。”
“微臣告退。”
邱宇躬身一禮,轉身離去。
此次目的已經完美達成,在官家心中留下了好印象,往後只需做出政績,不愁無法升遷。
在腳店內用過飯,韓楨一行人再度出發。
三日後,他們成功抵達益都。
與接駕的官員寒暄幾句,韓楨入住少陽宮。
這幾日舟車勞頓,把笙奴累壞了,用過晚飯後,便怏怏的喊困。
趙福金抱着小丫頭進了寢殿歇息。
韓楨坐在庭院中品着茶,吩咐道:“我們會在益都暫歇兩日,富金領着你姐姐四處逛逛。”
“妾身曉得了。”
趙富金知道韓楨有政務要忙,乖巧的應下。
就在這時,一名女官匆匆走來,行禮道:“陛下,羅將軍求見。”
韓楨說道:“讓他在書房等我。”
……
待他來到書房的時候,老九與卓樓的掌櫃早已等在那裡。
這掌櫃姓王,是小蟲發展的最早一批密探。
如今,任職密諜司千戶。
他來求見,說明事情不小。
“見過陛下。”
王掌櫃躬身見禮。
韓楨坐在書桌後方,問道:“發生了何事?”
王掌櫃滿臉興奮道:“啓稟陛下,微臣發現了僞宋皇帝的蹤跡。”
“趙桓?”
韓楨面色淡然,語氣隨意。
王掌櫃答道:“正是。”
“他在哪?”
“就在益都郡中!”
“嗯?”
韓楨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好傢伙!
趙桓這廝膽子不小,竟玩了一出燈下黑。
可益都是自己的大本營,早就被經營的滴水不漏,他怎麼敢的?
王掌櫃提議道:“微臣發現後,並未輕舉妄動,只派麾下密探日夜監視,陛下是否下令抓捕?”
“不必了。”
韓楨擺擺手,忽地笑道:“明日我去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