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前腳剛走,後腳就有太監將兩人在書房密謀之事,一字不漏的告知了宋徽宗趙佶。
聽完之後,趙佶微微嘆了口氣:“皇兒大了,不省心啊。”
大太監李彥問道:“太上皇,是否警告一番?”
“不必了。”
趙佶擺擺手。
李彥悚然一驚,不可思議的看着趙佶。
也就是說,太上皇同意陛下的計劃了?
嘶!
念及此處,李彥小心翼翼地勸道:“太上皇三思啊,金人與僞齊皆是狼子野心,不如讓他們狗咬狗,我大宋坐收漁翁之利。”
“還用你說?”
大宋自立國以來,一直以中原華夏正統自居。
……
“好罷。”
“起來罷。”
雖然後來遼國受到漢化的影響,也開始爭華夏正統,但誰都沒當回事。
傍晚。
除了朝堂之上,民間已經沒人再喚僞齊了,而是尊稱齊國。
眼下,整個南方人心浮動,私下裡都在討論傳國玉璽之事。
這,纔是令趙佶恐懼的地方。
韓楨說道:“給她練一練嘛,磨磨牙。”
韓楨夾起一塊羊肉放進小荷月的碗中。
以前,在士大夫和門閥士紳眼中,韓楨只是個泥腿子,心中看不起,加上大宋與他們利益綁定在一起,大多都不願投賊。
蠻夷就是蠻夷,契丹人這個身份,註定了他們說破天,後世都不會承認他們是華夏正統。
見到這一幕,小荷月頓時不幹了,揮舞着小手想從孃親嘴裡把羊肉搶回來。
僞齊一定得滅,若能得到傳國玉璽,失去故土又算得了甚麼!
……
“磨牙自有膠骨,羊肉容易卡着喉嚨。”韓張氏解釋道。
小丫頭終於會說話了,小嘴整日叭叭個沒停。
三兩口吞下羊肉,韓張氏嗔怪的看了眼韓楨:“二郎莫要胡鬧,小荷月牙都沒長齊,如何能嚼的動羊肉。”
可現在不一樣,傳國玉璽又蹦了出來。
爲何?
除了李存勖祖上是唐朝授封的晉王,人家還擁有傳國玉璽,這纔是關鍵。
“寶貝多吃點。”
可如今不一樣了,人家是天命所歸,再投韓楨就一點心理負擔都沒了。
李彥一個激靈,趕忙跪地:“太上皇恕罪,奴婢一時失言。”
而且還是出現在僞齊的登基大典上,由南唐公主獻上,這代表了甚麼?
一個佔據中原的純粹漢人國家,且擁有傳國玉璽,從法統上來說,比之大宋更正統。
天命所歸!
與此同時,大宋華夏正統的身份,也遭受到了最嚴峻的挑戰。
趙佶撇撇嘴,教訓道:“你也算朕身邊的老人了,怎地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
但僞齊不同,韓楨是實打實的漢人啊,僞齊也是實打實的漢人國家。
後唐與遼國一樣,都是異族,是由沙陀人建立,但從始至終,後唐都宣稱自己是唐朝正統,甚至就連宋初時編纂的五代史,都承認後唐乃中原之正統。
他之所以同意聯金抗齊,收復故土只是次要。
本來嘛,自後唐覆滅,傳國玉璽消失,大家都沒得爭了,有沒有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趙佶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
金人是甚麼德行,他這個親歷者豈會不知?
但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僞齊,金人算不得甚麼,只要能覆滅僞齊,哪怕金人最後不歸還黃河以南的故土,他都認爲值得。
小傢伙伸手就抓,嚇得韓張氏趕忙搶先一步,將羊肉塞進自己口中。
結束了一天政務的韓楨,在大殿中陪妻妾們用飯。
小荷月坐在韓張氏懷中,吃的滿臉都是糊糊,時不時還扯着嗓子喊兩聲。
最關鍵的是,傳國玉璽!
切莫小看這個東西,傳國玉璽的影響力可不僅僅只針對普通百姓,而是士大夫和地主士紳這個階級。
韓楨點點頭,不再給女兒亂喂東西了。
真正的目的,是滅掉僞齊。
“爹爹,爹爹。”
吃完飯,陪着妻妾們閒聊了一陣,韓楨揹着手去異獸閣擼熊貓去了。
現在他已經徹底跟幾隻熊貓混熟了,不光兩個幼崽,大的熊貓也讓他擼。
只因韓楨每次來,都會給它們帶兩個雞蛋加餐。
如今熊貓們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一看到他,就扔掉竹子湊上來要雞蛋。
擼了一會兒熊貓,韓楨又將猛虎放出來,在月臺溜達了幾圈。
回到延福宮,他徑直來到麻舒窈所在寢殿。
“傻笑甚麼呢?”
見麻舒窈坐在妝奩前,嘴角含笑,韓楨忍不住問道。
小丫頭撲進韓楨的懷中,分享着心中歡喜:“夫君呀,奴今個兒收到青州寄來的信,阿孃和李姨過幾日要來京城哩。”
“你娘估摸着想你了”
韓楨微微一笑。
麻舒窈解釋道:“主要是李姨要搬來京師,正巧阿孃也想來探望奴,路上正好也有個照應。”
“李清照一家要搬來京師?”
自打趙明誠開城受降後,韓楨便給他尋了個府衙儀曹的差事,如今舉家搬來京師,難不成是請辭了?
麻舒窈搖搖頭:“只李姨一個人,阿孃雖未在信中明說,但奴猜測,應當是李姨與趙相公又吵架了。奴還在山東之時,李姨就與趙相公時常吵架,關係越來越僵……”
說起八卦,小丫頭來了精神,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韓楨抱着小丫頭嬌嫩的身子,大手揉捏着小磨盤。
說着說着,麻舒窈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見她微微仰起頭,用佈滿了水霧的大眼睛凝視着韓楨,聲音甜膩:“夫君,親親。”
聞言,韓楨扶住小臉印了下去。一番親暱後,見夫君又在最後一步停下。
麻舒窈嘟起嘴道:“夫君呀,人家今年十六歲了。”
韓楨打趣道:“可我的手告訴我,你最多隻有十三四歲。”
“夫君呀~”
麻舒窈眼中閃過一絲羞意。
韓楨揉了揉她的秀髮,溫聲道:“夫君很喜歡悠悠,不用着急,每日開開心心的頑兒就好。”
“夫君你真好。”
麻舒窈心頭無比感動,鼻頭酸酸的。
閒聊了一陣,兩人早早睡下。
翌日。
陪着小丫頭用過早飯後,韓楨便去垂拱殿處理朝政了。
談興忠上了摺子,請求免除真定府的夏稅。
前幾日金人南下,真定府治下大半的糧食都付之一炬。
幾乎沒有猶豫,韓楨便提筆畫了個圈,放在堂案左側。
批准的奏摺畫圈,放在左側。
不批的奏摺,則畫個三角,放在右側。
這些不批的奏摺,並不會直接銷燬,內閣會重新複審一遍,將其中覺得有爭議的摺子留下,與韓楨商議。
就在這時,劉昌稟報道:“陛下,孔家來人了,覲見陛下。”
“孔家?”
韓楨略微猶豫了片刻,吩咐道:“宣!”
不多時,一名老儒邁步走進大殿。
老儒躬身作揖道:“小民孔端操拜見陛下。”
韓楨問道:“不在山東好好待着,跑京師來作甚?”
事實上,孔家在宋時的影響力,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
宋時,尤其是北宋的儒生,正處於思想碰撞最爲激烈的時期。
一個個狂傲的不行,否則的話,也不可能喊出那句‘六經皆我註腳’。
後世的理學與心學,在這會兒均已出現了萌芽。
別說曲阜孔家了,孔子在世都得挨兩大耳刮子。
所以,韓楨對孔家並不客氣。
聽出韓楨語氣中的不滿,孔端操面色微變,趕忙俯身跪在地上,叩首道:“小民闕里豎儒,章縫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慶新朝盛治,瞻學之崇隆,趨蹌恐後。陛下學究天人,比肩聖人,小民願請陛下爲儒教大宗師!”
“……”
韓楨頓時無語了。
好傢伙!
忽必烈的頭銜,落到自己身上了。
不過相比起忽必烈那個連漢語都不會說的蒙古老哥,自己這個漢人被爲尊儒教大宗師,似乎稍微合理了那麼一丟丟。
站在角落裡的顏階嘴角抽了抽,看着跪在地上的孔端操,神色複雜。
他老祖宗顏回乃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他也一直爲此感到驕傲。
但如今見到這一幕,恨不得跳起來一腳踹死孔端操。
太他孃的丟人了!
深吸了口氣,韓楨指着孔端操說道:“現在,即刻,馬上給朕滾回山東,慢一步朕就滅了你曲阜孔家!”
“小民告退!”
孔端操心中驚懼,沒想到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連滾帶爬的逃出了大殿。
儒教大宗師,他孃的侮辱誰呢?
若韓楨真應下了,指不定會被天下人如何恥笑。
待孔端操離去後,韓楨轉頭看向顏階,問道:“方纔的事兒,都記下了麼?”
“臣記下了。”
顏階點頭應道。
韓楨似笑非笑道:“朕給你個機會,現在可以把這一段抹掉。”
顏階眼中閃過一絲感激之色,但卻堅定的搖搖頭:“臣多謝陛下,但臣爲史官,當不增不減一字。”
“隨伱罷。”
既然他這個顏回後人都不介意,韓楨也就懶得管了。
……
南京道。
一隊青州軍護送着一輛馬車,直奔河東路的太原而去。
馬車之上,正是种師中與姚古二人。
种師中捧着信件,深深嘆息道:“大哥沒熬住了,到底是走了。”
“端孺兄節哀。”
聽聞种師道去世的消息,姚古神色複雜。
种師中說道:“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只是我等武人最好的歸屬,當馬革裹屍,戰死沙場。病死於牀榻之上,終歸有些遺憾。”
車廂內陷入一片沉默。
收起信件,种師中壓低聲音道:“你如何看?”
自入了南京道後,他二人瞭解到瞭如今的格局,也知曉了是韓楨將他們贖回。
姚古苦笑一聲:“劉仲武家的幼子,一早就跟隨齊國皇帝打天下,而今平仲也在齊國爲將,我還能如何?”
他也收到了姚平仲寄來的信,心中早已有了決斷。
姚家雖世食宋祿,可該做的都做了,無愧於心,如今也該爲姚家尋一條出路了。
“嗯。”
得知姚古的心思後,种師中點點頭,不再說話。
兩人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