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當了!
孫傅心裡咯噔一下。
轉頭與李綱對視一眼,兩人紛紛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
好好好,好一個謝鼎謝守器!
當初出使山東之時,謝鼎言說可以勸韓楨出兵之時,孫傅和李綱還頗爲感動,覺得他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可能有甚麼難言之隱。
現在看來,這老賊是挖好了陷阱,等着他們往裡跳。
韓賊從來就沒有聯金伐宋的打算,而是早就謀劃好了,趁着伐金,奪取河北與京畿。
可笑他們不但送錢送美姬,還白白開放港口,資助出兵的糧草。
他二人,乃至整個趙宋,都被韓賊耍的團團轉。
但眼下沒人追究這個,趙桓面色煞白的問道:“韓賊打到哪了?”
密探答道:“如今已到河間府,正往冀州而去。”
譁!
一瞬間,大殿之內一片譁然。
冀州距離大名府不過三百來裡,一旦攻破大名府,便可長驅直入,兵臨京畿。
快,太快了!
韓賊的攻勢快到不可思議,短短兩三日時間,就拿下河北東路幾乎一半的州府。
事實上,韓楨壓根就沒動手。
他本就手握胥吏這股驚人的力量,加上此次北上伐金,讓河北之地免遭金人劫掠,河北百姓無不感恩戴德,就連當地的地主士紳,都承他這個人情。
沿途州府的胥吏得知韓楨率大軍前來,紛紛殺官造反,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入城。
就這樣,他幾乎不費一兵一卒,一路接手河北大半的州縣。
“諸位愛卿可有對策?”
趙桓此刻欲哭無淚。
作爲剛剛登基的新皇,還沒來得及享受到當皇帝的快樂,就要遭亡國之君的罪了。
聞言,一衆朝臣神色各異。
李邦彥擡頭望着殿頂,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
蔡攸低下看着自己的大肚腩,佯裝出神。
白時中……
白時中乾脆閉上眼睛,開始思索下次該送甚麼祥瑞。
剛剛被任命爲樞密使的耿南仲,雖一臉焦急,可根本想不到應對之法。
就在這時,張邦昌開口道:“陛下,不如與韓賊和談,他畢竟是太上皇的女婿,先穩住韓賊,如此我等只需打退金人,便可保京畿無憂。”
“不妥!”
李綱再次站了出來,駁斥道:“韓賊狼子野心,且不說願不願接受和談,就算願和談,只怕也會獅子大開口。”
李邦彥提議道:“不如割讓河北兩路給韓賊,如此一來,金人若再次南下,韓賊必定首當其衝。”
李綱朗聲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今日割河北兩路,他韓賊下次起兵,是否還要將河東路也割讓給他?下下次,就是京畿,我大宋有多少州縣可以割讓?”
這番話,懟的李邦彥一衆和談派啞口無言。
見政治盟友被懟,白時中睜開眼睛,陰陽怪氣道:“不知李侍郎有何高見?”
李綱不以爲意,繼續說道:“陛下,金人與韓賊對京畿勢在必得,斷無和談的可能。應對虎狼,爲今之計唯有一戰,京畿周邊帶甲之士足有十五萬之衆,又有種師道這位名將坐鎮,只要我等上下一心,殊死一戰,勝負猶未可知。”
這番話,端的是激昂振奮。
趙桓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顧不得怨恨,忙問道:“李卿可有對策?”
李綱出謀劃策道:“金人兇猛,韓賊更是彪悍,但我大宋兵多將廣,陛下可下旨讓其他州路禁軍,進京勤王!”
說實話,他心裡也清楚,僅靠京畿周邊的十幾萬禁軍,怕是擋不住。
看似是十五萬,可實際上其中只有四五萬西軍有戰力,其餘要麼是從河北調集的禁軍,要麼是去歲新招的新兵,戰力堪憂。
“臣反對!”
話音剛落,就見一人站出來。
站出來的人,赫然是吳敏。
見狀,李綱不由皺起眉頭。
吳敏看了李綱一眼,義正言辭道:“唐末五代皆亂于軍禍,眼下新皇初登大寶,不可不防!”
唐末五代,是典型的軍閥混戰。
況且,這趙宋江山是怎麼得來的,他們心裡比誰都清楚。
正因趙二兵變,奪取政權,所以對武將極爲忌憚,不管是杯酒釋兵權,還是後來抑武崇文的國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打擊武將的地位和權利。
尤其是當下的局面,太上皇南逃,新皇剛剛登基,朝局不穩,社稷動盪,最容易出事。
“吳知事言之有理,兵禍之災,不得不防。”
“臣附議!”
張邦昌等人紛紛出聲附和。
李綱試圖解釋道:“諸位同僚的憂慮,本官也知曉,可眼下形勢危急,不能以常理而度之。”
“李侍郎居心叵測,引兵入京,是何居心?”
白時中趁機彈劾,其下黨羽紛紛響應。
孫傅等人也分成兩派,一派不贊同讓南方禁軍入京勤王,另一派則支持李綱,讓渡過難關。
一時間,朝堂之上吵得不可開交。
趙桓只覺一陣頭大,心中煩躁不堪。
……
就在趙宋君臣爭吵之際,韓楨已經率領兩萬青州軍,一萬餘整編宋軍,以及三萬民夫,浩浩蕩蕩的來到冀州。
冀州位於河北東路腹地,與濟南府只隔着恩州與德州,相距不過才上百里路而已。
此次南下,韓楨留下了一萬青州軍,與數萬民夫,由聶東統帥,鎮守南京道。
並下令讓水師從海路運送大批水泥到南京道,於金國邊境修築堡寨。
燕雲十六州,本身就是抵禦北方的關隘要地。
燕山、太行山以及長城,共同築起了一道道屏障。
一旦再用水泥修築起一個個堡寨,配合火炮與火器,金人再想南下,難如登天。
爲此,韓楨特意給聶東留下了十門攻城炮,三十門野戰炮,以及三萬枚火器。更何況,金人東路大軍遭受重創,短時間內決不再敢南下。
冀州。
韓楨騎在戰馬之上,正不緊不慢地趕往信都郡。
就在這時,前軍的岳飛架馬疾馳而來,稟報道:“縣長,冀州知州棄城而逃,郡城守將率六千宋軍來降。”
“嗯!”
韓楨點點頭,神色毫無波瀾。
一個時辰後,大軍抵達信都郡。
此刻,信都郡大門洞開,六千宋軍棄兵卸甲,神色忐忑的站在城外,等待韓楨的接收。
與此同時,還有一羣胥吏與富商大戶。
相比起宋軍,這些人的態度截然相反,胥吏們一個個激動莫名,富商大戶則面色坦然。
原因很簡單,這些富商大戶基本與山東都有生意往來,甚至手中還有不少青錢,山東甚麼情況,他們心裡門清兒。
況且,韓楨這一路南下,接收郡縣後,除了殺幾個罪大惡極的貪官之外,可謂是秋毫不犯。
既然如此,誰當皇帝不是當?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
來了!
衆人神色一凜。
只見官道盡頭,出現一道黑色的人潮。
玄甲軍步履整齊,踏在地上,讓大地都微微震顫。
打頭的是一支騎兵,爲首之人身形魁梧,霸氣四溢。
衆人紛紛整理衣冠,而後迎上去,躬身作揖。
“拜見韓縣長!”
韓楨勒住戰馬,輕笑道:“諸位有心了。”
一名儒袍老者拱手道:“能得見韓縣長聖顏,乃是吾等的榮幸。”
聖顏?
瞧瞧這馬屁拍的。
韓楨面色不變,朗聲道:“諸位都是冀州大賢,當配合官府安撫治下百姓,德化萬民。”
“吾等謹遵韓縣長教誨。”
一衆富商士紳齊齊應道。
都是人精,豈會聽不出韓楨話中的意思。
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你若是不好,那就另當別論了。
安撫好士紳大戶後,韓楨又問:“信都郡胥吏何在?”
“卑下在!”
十幾號胥吏立即從人羣中跳出。
郡城胥吏自然不止這麼一點,在場的都是府衙中的高級胥吏。
環顧一圈衆人,韓楨又問:“孔目何在?”
一名留着長鬚的中年人答道:“稟縣長,冀州人口稀少,所以未設孔目。”
韓楨點頭道:“押司呢?”
中年人繼續答道:“卑下便是押司,姓樊名忠義。”
“忠義,好名字。”
韓楨微微一笑,吩咐道:“便由你暫代主簿一職,任期三個月,若做得好,便可轉正,可若是做不好,就怪不得我了。在我治下,講究能者上,庸者下。”
“多謝韓縣長,卑……下官必當殫精竭慮,以報君恩!”
樊忠義激動的手都在抖。
至於三個月的任期,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缺一個機會。
現在機會來了,讓他怎能不激動。
見其他胥吏面露羨慕之色,韓楨朗聲道:“伱等也莫要妄自菲薄,胥吏,補官也,人人皆可爲官。”
“多謝縣長!”
他們是青州日報的忠實讀者,幾乎期期不落。
自然知曉韓賊在山東的一系列改革,比如取消胥吏,改爲補官等等。
接着,韓楨又開始處理那六千宋軍。
從中剔除一些老弱病殘,每人發五百文錢,以及十天的口糧,讓他們自個兒回鄉種田。
剩餘的整編入宋軍營,交由岳飛來管理。
經過田家寨一戰後,岳飛漸漸展露出統兵治軍的才華。
麾下一萬餘宋軍,被他整治的服服帖帖,雖然戰力沒有提升多少,但軍紀比之以往的散漫,要好了許多。
一部分老弱病殘拿到錢糧後,開開心心的走了。
不過也還有一部分人,不願拿錢糧,也不願離去。
韓楨面上的笑意漸漸收斂,沉聲問道:“嫌少?”
見狀,一名年長的宋軍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答道:“韓縣長,非是俺們貪得無厭,俺們是河東路招來的兵,如今老家正值兵災,根本回不去啊。”
聞言,韓楨沉吟道:“既然回不去,我給你等指一條明路,北上去南京道。那裡正在招募流民,只要去了,每個人分二十畝地和住所,無償借貸農具和種子。”
這幾年經過數次兵災,偌大的南京道已經沒甚麼百姓了。
先前趙宋接手以後,確實移民了不少百姓,但隨着金人南下,那些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剩餘的都被金軍劫掠回了金國。
毫不誇張的說,如今整個南京道,哪怕算上留守的青州軍,人口都不超過十萬。
別說一人二十畝地,五十畝都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