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書坊,三人又閒逛了一會兒,謝鼎與孫傅決定去範公亭懷古。
範公亭是當初范仲淹在青州任職時,因推行仁政,治理有方,百姓自發爲其修建的。
李綱則沒有去,而是拿着那十貫錢,在市集之中實驗。
一圈轉下來後,他發現謝鼎所言不虛,這青錢竟真的可以當作銅錢直接使用。
哪怕是街邊擺攤的小販,也照收不誤。
甚至於,相比起銅錢,這些商家反而更加青睞青錢。
這一發現讓李綱欣喜若狂,他覺得自己找到除掉韓賊的法子了。
就算無法除掉,也能令其元氣大傷。
交子是怎麼崩潰的?
就是因爲朝廷貪婪無度,超額發行,卻又沒有與之對應的錢財。
這一點李綱非常清楚。
待回去之後,只需尋手藝高超的匠人進行仿製,大量印發,然後讓密探拿着這些假幣,去山東大批採購物資。
用不了多久,整個山東的貨幣體系,必將崩潰。
屆時,無數商人恐慌之下,必定蜂擁兌換青錢,而韓賊又沒有那麼多金銀銅錢兌付。
最終的結果,就是大批商人破產,山東商業凋零,民間動盪。
興沖沖的回到館譯,李綱先是寫了一份奏疏,隨後便開始完善搞垮韓賊的計劃。
……
宋徽宗接到奏疏的時候,已是三日後了。
得知孫傅與李綱二人不但成功勸阻韓賊與金人結盟,還遊說韓賊出兵阻擊金人後,頓時大喜過望。
而爲此付出的代價,僅僅只是一些海圖、造船匠人,以及降卒的家眷。
這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事兒。
只要不向他要錢,一切都好說。
宋徽宗生怕韓楨反悔,當即下旨种師中,將降卒的家眷遷往山東。
隨後,又下令從泉州,廣州和明州三處海港調集五十名手藝高超的民間造船工匠,以及上百份海圖,送往山東。
是的,民間造船工匠。
並非宋徽宗捨不得送官造局的工匠,而是壓根就他孃的拿不出手。
承平了一百餘年,趙宋水師早已糜爛。
水師糜爛,負責造船的匠人們,自然也就沒了活計,久而久之,手藝生疏。
相比之下,民間海運繁盛,反倒催生出了一批批手藝精湛的造船匠人。
去歲他派使節前往高麗,所造的幾艘神舟,便是出自民間匠人之手。
……
……
夜幕下。
韓楨坐在篝火旁,看着謝鼎加急送來的密信。
一旁的趙富金見他面露笑意,不由問道:“夫君何事如此開心?”
“一些政務罷了。”
韓楨說着,將密信丟進火堆之中。
若是讓趙富金知曉,自家夫君又坑了爹爹一次,不知會作何感想。
“哦。”
聽到是政務,趙富金沒了興趣。
麻舒窈眨巴着大眼睛,問道:“夫君可曾見過大海?”
“自然見過。”
韓楨微微一笑,說道:“你忘了我去過廣陵?”
麻舒窈剛問完,江素衣又問道:“夫君夫君,大海比之錢塘江如何?”
韓楨答道:“沒法比,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別說古時,即便後世航海技術那麼發達,依然只探索了不到5%的區域。
海洋太大了,幾乎是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
這片土地被耕種了數千年,已經變得貧瘠了,也是時候該讓他們的目光,從土地轉移到大海之上了。
“海中美食頗多,待到了即墨,讓你們嚐嚐鮮。時間不早了,早些歇息。”
韓楨好不容易將幾個女人哄上馬車,不由鬆了口氣。
有時候女人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趙富金她們這個年紀的女子,放後世都還在讀初中,最是鬧騰的時候。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像一羣麻雀兒在耳邊,吵得他頭都快大了。
見他這副狼狽的模樣,老九躲在一旁偷笑。
“你他孃的笑個屁。”
輕輕在老九屁股上踹了一腳,韓楨挑眉道:“伱也老大不小了,等從即墨回去後,放你一個月的假,去娶個婆娘,再討兩房小妾,努力努力,爭取多留幾個後。”
這個時代孩子難養活,說沒就沒了。
有時候七八個孩子,活着成年的,可能一個都沒有。
“……”
說起這個,老九頓時紅了臉。
別看他作戰時勇猛,殺人眼都不眨,實則跟女子說句話都會臉紅。他們這幫逃軍中,年紀最小的小武都曾有個妻子,就老九是個光棍,到如今三十大幾的人了,連他孃的窯子都沒逛過。
這會兒的三十幾歲和後世可不同,大多數都當了爺爺,可自稱老夫,孫子孫女一大堆。
只見老九期期艾艾地說道:“縣……縣長,俺現在一個人過着挺好……”
“放屁。”
韓楨瞪了他一眼,呵斥道:“別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回去之後,我就讓媒人給你物色人選。”
老九吭哧好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待韓楨走後,一旁值差的親衛們再也忍不住了,紛紛笑出聲了。
老九怒道:“直娘賊,再笑一個老子看看。”
親衛們頓時憋住笑,只是肩膀還在不斷聳動。
老九想想不服氣,朝着方纔笑的最歡的那個,飛身踹了一腳。
……
翌日。
正午時分,韓楨終於抵達了即墨。
祁蒙提前得了消息,早早地便領着一衆補官在城外迎接。
不多時,三百騎兵護送着幾輛馬車,緩緩從官道駛來。
“見過縣長!”
祁蒙躬身一禮,高聲問候。
身後的補官們,也齊齊高喊。
“嗯。”
韓楨點了點頭,吩咐道:“如今即墨公務繁忙,讓補官們回縣衙辦差。”
“是。”
祁蒙趕忙吩咐補官們先行回縣衙。
他自己則上前幾步,牽住韓楨身下戰馬的馬繮,暫代馬伕職責,同時彙報最近的工作。
“民政方面,目前一切順利,攤丁入畝順利推行,士紳大戶也極爲配合。等到夏收結束後,農閒之時,再實行以工代賑,招攬百姓興修水利和道路。”
這方面韓楨倒是不擔心,祁蒙雖無急智,但卻異常沉穩與老辣,執政思路清晰,步步推進,不驕不躁,比之謝鼎、常玉坤這些爲官十數載的人,都不遜色分毫。
這是與生俱來的天賦,羨慕不得。
同時,也是韓楨爲何派他來即墨的原因。
韓楨問道:“膠州灣呢?”
祁蒙對答如流:“船舶司設立已有一個月,已對海港商船與漁船進行管理,關於船舶司的制度,微臣借鑑了趙宋,並加以改動,使得條例更爲清晰明朗。官方港口還在修建,預計在八月末完工。”
韓楨又問:“海船方面如何了?”
祁蒙苦笑道:“趙宋原本的船舶司中,匠人手藝太差,還不如民間匠人。因此,微臣徵用了一批民間的匠人,但因數量稀少,所以進度一直提不起來,如今正在建造船塢。”
“無妨。”
韓楨笑道:“過陣子,我會送來一批手藝精湛的匠人任你差遣。”
聞言,祁蒙雙眼一亮,趕忙道謝:“多謝縣長!”
忽地,祁蒙想到了甚麼,說道:“縣長,即墨距離膠州灣足有五十餘里路程,管理頗爲不便,微臣想在嶗山山腳下,修築一個鎮子,既能作爲中轉站,又方便治理。”
“可。”
韓楨點點頭。
原先膠州灣的治所在密州的板橋鎮,相距膠州灣不過才二十餘里。
相比之下,即墨確實遠了些,不方便貨運。
之所以選擇即墨,是因爲在膠州灣的隔壁,還有一個嶗山灣。
雖地理條件不如膠州灣得天獨厚,但卻可作爲備用海港,而即墨縣正巧在兩個海灣的中間,往後方便管理。
說話間,韓楨進入縣城。
作爲一箇中縣,治下人口不過三五萬人,與曾經的臨淄類似。
但隨着大批富商入駐,即墨縣漸漸開始顯露出繁華的景象。
聰明人不止陸志來和費繼才兩人,開海的消息一經傳出後,山東各地的商人蜂擁而至,都想在這座即將繁華的海港中分一杯羹。
一時間,縣城中的房價飆升。
原先只需幾十貫,便能買下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
到了如今,價格已經翻了十幾倍。
最開心的當屬縣城中的百姓了,人在家中坐,錢從天上來,像極了後世北上廣深的原住民。
青樓、酒樓、賭坊、茶肆、以及各類工坊,如雨後春筍般接連冒出。
工錢漲了,消費水平也在悄然增長。
很簡單的道理,人多了,需求變多了,一件物品的價格自然也就上漲。
看着眼前繁華的街道,韓楨讚賞道:“幹得不錯,沒讓我失望。”
“這些都是縣長的功勞,微臣不敢居功。”
這倒不是祁蒙在拍馬屁,而是說的實話。
給予了他那麼多幫助,又引來一批富商入駐投資,如此大的風頭,就算是頭豬也能飛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