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使節走了,走的很匆忙,生怕慢一步,韓楨會連他也一起殺了。
騎在馬上,聽着後方馬車內傳來的淒厲哀嚎,金國使節滿臉一片煞白,心中驚懼交加。
驚的是韓楨恐怖的武力。
要知道,完顏謀衍乃是金國年輕一輩的佼佼者,比他強的,掰着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可就是這樣一個悍勇之人,在韓楨面前,卻如同貓狗一般,被隨意虐殺。
懼的則是自己的小命,恐怕不保。
完顏謀衍廢了,完顏婁室若是知曉了,暴怒之下難保不會殺了自己。
但他有甚麼辦法呢?
只能硬着頭皮回金國。
……
少陽宮大殿內。
數名侍女正趴在地上,擦洗地面上的血跡。
大殿中,一片沉默。
方纔韓楨展現的武力和暴戾,着實把他們驚到了。
許久之後,謝鼎才緩緩開口道:“縣長衝動了,縱然那使節態度輕慢,小懲即可,何必下如此狠手。眼下交惡金國,恐怕會生出諸多變故。”
“謝尚書此言差矣。”
史文輝朗聲道:“金人,北地蠻夷矣,不曉禮數,不知廉恥,利則進,不利則退,畏威而不畏德。與這般蠻夷打交道,就該行雷霆手段,只有將他們打怕了,纔會變得恭謙溫良。”
方纔韓楨下狠手,端的是讓他無比解氣。
昔年在進京趕考之時,他曾見過遼國與西夏的使節。
這些使節,一個個趾高氣昂,蠻橫無理。
而陪同的趙宋官員,卻低聲下氣,卑躬屈膝。
每每見到這一幕,他都覺得無比屈辱,而韓楨這般強勢,反而讓他覺得沒有跟錯人。
徐存點了點頭,贊同道:“史僕射言之有理。”
嗯?
謝鼎一愣,詫異的瞥了眼徐存。
趙霆也出聲道:“金國使節無理在先,縣長出手教訓,合情合理,況且縣長已經手下留情,饒了對方一命。”
手……手下留情?
劉宓等人嘴角抽了抽。
一個當場斃命,另一個四肢俱斷,這叫手下留情?
“些許旁枝末節的小事,不必糾結。”
史文輝將話題揭過,沉吟道:“眼下金人攻宋,纔是重中之重。”
聞言,衆人神色一凜。
金人攻宋,已不是秘密。
自打金人一直不肯交付山後五洲,又悍然出兵,強佔了應、蔚二州後,其狼子野心,便昭然若揭。
這一點,不光是韓楨他們知曉,趙宋朝臣也心知肚明。
只不過,宋徽宗與一衆朝臣心裡還抱有期望。
覺得對方頂多只是想南下劫掠一番,只需抵擋數次,對方便會和先前的遼國一樣,罷兵止戈。
了不起多增加些歲幣,算不得甚麼事兒。
謝鼎分析道:“金人短期內應當不會動手,畢竟天祚帝還在逃,且金國內部不穩,叛亂頻發。這些年連番大戰,金國的糧食不多了,即便動手,也得等到明年夏收之後。”
史文輝接過話茬,正色道:“金人一直沒有交付山後五洲,又拿下應、蔚二州,顯然是打算兵分兩路,若再挑唆西夏發兵,三面受敵之下,趙宋形勢危急。並且,金人攻破燕京,沿途南下會途徑山東,屆時必有一戰。”
“唉,明年夏收還是太快了,若再緩上幾年,讓山東之地多修養生息幾年,金人又何懼哉。”劉宓嘆了口氣。
任誰都看得出來,推行攤丁入畝之後,山東之地將會迎來一波人口爆發。
配合輕徭薄賦的政策,以及開海帶來的商業繁榮,十年之後,實力必將暴漲數倍。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能事事順心。”
韓楨微微一笑,語氣自信道:“金人南下,那就打。我韓楨起於微末,殺官起事之時,身邊不過三五潑皮好友,如今能坐擁山東之地,憑的就是一股狠勁。遼人曾說,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我倒想看看,怎麼個不可敵。”
“打仗之事,自有軍部,不需諸位操心。爾等要做的,是處理民政。”
“臣省的。”
一衆文臣齊齊拱手應道。
韓楨擺擺手:“史僕射留下,其餘人散了罷。”
聞言,一衆朝臣起身走出大殿。
待衆人離去後,韓楨問道:“劉錡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有。”
史文輝點點頭,稟報道:“目前已清掃了山東大半之地,只餘下京東西路幾州。繳獲的錢財,共計六十餘萬貫。”
韓楨又問:“韓世忠與吳玠融入的怎樣了?”
史文輝如實答道:“劉都統倒是沒有多談,只說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
韓楨輕笑道:“他心裡有數就行。”
……
……
沂州。
費縣二十里外的蒙山,矗立於天地之間。
這座被稱爲亞岱的巨山,實際上比泰山更大,更廣。
一座山峰的半山腰間,正在展開一場屠殺。
精銳的玄甲軍,排成整齊的軍陣,山寨上飛出的箭雨,射在高大的巨盾上,除了發出一陣叮叮噹噹的撞擊聲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相比之下,還不如滾木、巨石來的實用,起碼還能阻擋一下玄甲軍前進的步伐。
“殺!!!”
忽地,山寨中傳來一陣喊殺聲。
卻是一支奇襲部隊,從山後斷壁翻了上來,突入山寨之中。
吳玠身先士卒,手持一柄鳳眼刀,突入匪寇羣中,左劈右砍,無一合之敵,宛如一尊戰神。一時間,寨牆之上的攻勢不由一滯。
山下的劉錡,怎會放過這個機會,下令道:“強攻!”
韓世忠率領數百先登營將士,立刻從陣中衝出,直奔寨牆而去。
此次既是清繳匪寇,又是練兵。
因此,火器、神臂弩這類大殺器均沒有攜帶,三千士兵輕裝上陣。
否則若帶上這些,哪能起到練兵之效,直接平推碾壓了。
在內外夾擊之下,匪寇頓時潰敗。
不多時,喊殺聲漸漸平息。
“哈哈哈,痛快!”
吳玠抹了把噴濺在臉上的鮮血,仰天大笑。
今日這一戰,可讓他殺爽了,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匪寇,只是從鳳眼刀刃上密佈的卷口來看,只怕不下二十人。
韓世忠撇撇嘴,有些不爽:“直娘賊,怎地降的這麼快。”
等他率領先登營奪取寨牆後,山寨中的匪寇就投降了,完全沒盡興。
劉錡吩咐道:“收繳兵器,清點傷亡。”
半個時辰後,隨軍書記稟報道:“稟都統,我軍陣亡三人,重傷一人,輕傷二十八人。斬敵三百八十人,俘虜一千六百人,一衆匪首盡皆伏誅。除此之外,還有三千餘逃戶。”
“怎麼死了三個?”
劉錡皺起眉頭,面色陰沉。
受傷他可以理解,但他孃的剿個匪,還能死人?
這時,一旁的吳玠面色尷尬道:“呃……都統,陣亡的三名將士,是隨俺攀登峭壁時,不慎失手摔死的。”
“……”
劉錡一時語塞。
這就沒法子了,要怪也只能怪他們平時操練不用心,以至於體能跟不上。
擡頭瞥了眼漸黑的天色,他吩咐道:“老規矩,審問財寶藏匿地點,大小頭目全殺了,剩下的戰俘與逃戶,明日押解到費縣,交由當地官員處置。對了,派人把失手摔下峭壁的將士屍體尋回來,火化後收斂屍骨。”
至此,這座盤恆於蒙山多年的巨寇,徹底被剷除。
“是!”
隨軍書記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交代完,劉錡去看了一番受傷的將士。
還好,傷的都不重,最重的一個,是被滾石砸斷了小腿骨,休養幾個月就好了。
“都統,殺豬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高喊。
“來了!”
聽到殺豬,劉錡頓時雙眼一亮。
這座山寨規模極大,畢竟生活着五千餘人,不但有數千畝開墾的田地,還喂有雞鴨豬牛,簡直就是一個小鎮子。
寨中的雞鴨牲畜,自然也就便宜了他們。
劉錡一路小跑着過去,看着豬圈裡幾頭瘦弱的豬,不由撇了撇嘴。
豬太瘦,殺起來沒啥意思。
那種大肥豬宰起來才帶勁。
一番挑選後,劉錡指着其中一頭最大的說道:“就它了!”
聞言,幾名士兵立刻跳進豬圈,將那頭豬連拖帶拽的弄出了豬圈。
吳玠與韓世忠抱着胳膊,笑嘻嘻地圍觀劉錡殺豬。
看着他那行雲流水般的動作,韓世忠挑了挑眉,詫異道:“你這殺豬手藝從哪學的?”
“無他,唯手熟爾。”
劉錡得意一笑,一手抓住豬腿,猛然發力,將其掛在木架的鐵鉤上。
一刀劃開豬肚,內臟頓時嘩啦一聲跌落進下方的木盆中。
劉錡叮囑道:“豬肝給俺留着做湯,別偷吃了啊。”
“都統寬心。俺省的。”
收拾內臟的廚子答道。
聞言,吳玠好奇道:“你爲何如此偏愛豬肝?”
這些年,雖有蘇東坡幫忙做宣傳,讓吃豬肉的富人越來越多,可豬下水,卻依舊只有貧苦百姓吃。
不像羊,富人不但吃羊肉,還吃羊下水。
但豬下水就不同了,腥臭味太重,處理不好的話,根本難以下嚥。
相比之下,羊下水知曉稍稍處理一番,便是一道美味。
劉錡一邊解豬,一邊答道:“縣長說豬肝可明目補血氣,俺吃了之後,確實有效,最近這半年來,氣力果真大了不少。”
他這會兒才十六歲,正值長身體的時候,力氣能不大麼。
吳玠雙眼一亮,趕忙說道:“給俺也留一些。”
若是旁人說的,他可能會當作頑笑。
但出自韓楨之口,他信。
韓世忠雖沒有說話,但等到吃飯之時,那一大盆豬肝湯,大半都進了他的肚子。
叼着一根竹籤,劉錡提議道:“眼下還剩三州,不如我等兵分三路,各領一軍,一個月後,在濟州匯合。屆時看誰殺的多,殺的快,如何?”
“好!”
吳玠當即應道,沒有絲毫猶豫。
韓世忠則遲疑道:“俺們又沒個軍職,領兵怕是不好罷。”
劉錡擺擺手,毫不在意道:“這有甚,俺明日就修書一封,讓縣長給你二人封個官兒不就行了。”
“如此便好。”
韓世忠笑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