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重甲騎兵的瞬間,張萬仙就知道自己中計了。
難怪武衛軍敢主動出兵討伐他們。
所以,沒有任何猶豫,轉頭就跑。
在平坦開闊的平原,重甲騎兵就是無敵的存在。
就連是西軍都擋不住,更遑論他們?
莫要看他手下士兵多,在重甲騎兵面前,與待宰的牛羊無異。
他眼下只有一條生路,那就是即刻退回五道嶺,憑藉五道嶺崎嶇的山路,限制重甲騎兵。
況且,他在山中還事先埋伏了三千士兵。
若重甲騎兵敢追來,勝負殊未可知。
遠遠的看着張萬仙轉頭就跑,劉錡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倒是有些急智!”
追肯定是追不上,張萬仙雖騎術不行,可戰馬的負重卻比他們輕多了。
只能寄希望於聶東了。
念及此處,劉錡便不再理會張萬仙,率領重甲騎兵鑿穿敢熾軍的軍陣,隨後調轉馬頭,再次衝入陣中。
“殺啊!!!”
官兵眼見重甲騎兵如此勇猛,頓時受到了鼓舞,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奮勇反擊。
而敢熾軍則早就被嚇破了膽,加上主帥死的死,跑的跑,已徹底沒了戰意。
這個時候,雁翎陣的作用開始顯現。
兩翼一左一右鋪開,待到敢熾軍想要潰散逃跑的時候,武衛軍已經形成了合圍之勢。
五百餘重甲騎兵如入無人之境,在敢熾軍軍陣之中左突右奔。
劉錡不知道殺了多少人,身上的重鎧以及身下的戰馬,徹底被鮮血染紅。
感受着戰馬的速度開始漸漸變慢,劉錡知道戰馬快要到極限了。
此時,勝局已定。
他要儘快解決這邊,然後去配合聶東前後夾擊。
聶東畢竟只有千把人,雖說青州軍戰力強悍,可困獸猶鬥,絕境之下殊死一搏,還真說不準。
人就是這般,在必死的絕境下,往往能爆發出驚人的氣勢和戰力。
因此,劉錡高舉長槍,大吼一聲:“敢熾已敗,降者不殺!”
“敢熾已敗,降者不殺!”
“敢熾已敗,降者不殺!”
先是身後的騎兵們跟着喊,緊接着所有武衛軍齊齊扯着嗓子高喊。
聞言,不少敢熾軍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扔掉手中兵器,跪在地上。
投降不一定會死,但若是不降,絕對會喪命。
一時間,戰場中跪下一大片。
見還有一些敢熾軍手握兵刃站在那裡,劉錡語氣森然道:“不降者,殺!”
下一刻,武衛軍紛紛扣下強弩的扳機。
嗖!
布帛撕裂聲響起。
一陣密集的箭雨過後,戰場之上,再也沒有一個敢熾軍站着了。
劉錡大喝一聲:“黎守成!”
“末將在!”
黎守成頓時激靈一下,趕忙抱拳應道。
劉錡下令道:“現命你收繳兵器,原地看管戰俘。”
此人亦是武衛軍中的都虞侯,卻連黃凱都不如。
黃凱這個人雖蠢笨,可卻有氣血之勇。
不過看管戰俘這種小事,還是沒問題的。
“末將領命!”
黎守成應下後,立刻吩咐手下士兵,開始收繳兵器。
而劉錡則帶着重甲騎兵們回到中軍。
劉錡也不廢話,翻身下馬道:“換馬,卸甲!”
一衆騎兵默默下馬,卸下身上的重甲。
捨棄長槍,帶上弓箭後,劉錡等人騎上另一匹戰馬。
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五百餘重甲騎兵搖身一變,成了輕騎兵。
雖捨棄了防護和攻擊,但機動性大幅度提高。
且沒有那麼高的負重之後,戰馬也會更加持久。
一手握着繮繩,劉錡另一隻手高舉大弓:“破敵!”
“破敵!”
衆騎兵齊齊高呼,旋即在劉錡的帶領下,直奔五道嶺而去。
……
……
隔着兩裡開外,張萬仙都能看到武衛軍的勸降聲,這讓他心頭不由一驚。
一萬一千人,竟敗的如此之快!
驚駭之餘,他不由揚起馬鞭,狠狠抽在戰馬身上。
眼看着即將要進入五道嶺,張萬仙忽地想到了什麼。
既然武衛軍準備了重騎兵,那是否還會有其他計謀?
他到底是有幾分急智的,否則也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做大,裹挾民衆十餘萬。
念及此處,張萬仙不由放緩馬速,回頭看了一眼。
還好,自己的七千部下俱都還在。
微微鬆了口氣,他朝着身後的一名親信吩咐道:“你帶一……兩千人先進五道嶺,埋伏在山上。”
聞言,那名親信疑惑道:“仙人,馱山不是已經安排了伏兵麼?”
張萬仙呵斥道:“莫要廢話,讓你去就去。”
“得令!”
親信應了一聲,率領兩千人沿着官道進了五道嶺。
官道兩旁的灌木叢中,各伏着六百士兵。
這些個士兵渾身上下散發着血腥氣,煞氣逼人,顯然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
忽地,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傳入耳中。
聶東神色一凜,眼睛微微眯起。
來了!
士兵們緊緊握着手中兵器,渾身上下肌肉緊繃,如同狩獵的猛獸,隨時都會撲上去。
略微等了片刻,敢熾軍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
聶東壓低聲音問道:“可看到張萬仙了?”
沒見過張萬仙,但軍中斥候卻見過。
聞言,羅井搖了搖頭。
聶東只得壓下心思,繼續等待。
另一邊,小武靜靜趴在灌木叢中,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的敢熾軍。
一旁的士兵輕聲道:“營長,咱們何時動手?”
“不急,等聶都統的信號。”
小武搖搖頭。
可是隨着涌進的敢熾軍越來越多,羅井卻始終沒有看到張萬仙的身影。
此時,已有上千人的長隊涌入五道嶺。
羅井不由出聲道:“都統,卑職還是沒見到張萬仙。”
聶東知道不能再等了,否則任由敢熾軍這麼涌進來,腹背受敵的就該是他們了。
想到這裡,他高呼一聲:“破敵,殺!”
“殺!”
六百青州軍瞬間爆起,朝着山下衝去。
聽到喊殺聲,早已等待多時的小武等人,也一同發起衝鋒。
“不好,有埋伏!”
帶隊的親信一驚,大喊一聲。
原本就吃了敗仗,讓這些敢熾軍士氣低下,此刻又遭逢埋伏,頓時亂成了一團,拼了命的想往外面跑,可官道狹窄,後面的路又被自己人堵住了。
一時間,發生了踩踏事件。
那名親信端坐於馬上,慌亂中不知被誰撞了一下,頓時跌落馬下。
還不待他爬起身,便有無數雙大腳從他身上踩過。
反觀青州軍,衝陣時依舊保持陣型,以十二人的小隊爲單位,相互配合掩護。
頃刻間的功夫,便有上百敢熾軍死於刀槍之下。
“嘶!”
聽到五道嶺中傳來的喊殺聲,張萬仙倒吸了一口,心中又驚又懼。
官兵果真有埋伏!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
轉頭看去,只見一羣騎兵正朝着他們狂奔而來。
生死危機之下,張萬仙略一思索,便做出了決定,振臂高呼道:“兒郎們,隨俺來!”
說罷,他調轉戰馬方向,也不管還在五道嶺中的兩千敢熾軍,領着剩餘的五千餘士兵,朝着幕水撤去。
昌樂!
官兵能斷了後路,說明老巢壽光縣極有可能也已被攻克。
想要活命,爲今之計,只有去昌樂。
那裡還屯駐了一萬敢熾軍。
仗着城高池厚,官兵奈何不得他,屆時再看形勢,受不受招安。
然而,騎兵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
耳邊的馬蹄聲越來越響,張萬仙驚呼一聲:“怎地這般快?”
再度轉過頭,待看清騎兵的裝束時,心頭不由一喜。
輕騎兵?
那些個騎兵別說鐵甲了,身上連個皮甲都沒有。不需強弩,尋常弓箭便可射殺。
張萬仙立刻扯着嗓子大吼:“迎敵,迎敵,弓手準備,放箭!”
……
見到敢熾軍停下腳步,擺出一副迎敵的姿態,劉錡不由冷笑一聲。
重騎兵有重騎兵的打法,輕騎兵有輕騎兵的戰術。
誰家輕騎兵傻乎乎的悶頭衝陣?
五百餘騎兵策馬狂奔,擺出一副衝陣的架勢。
待臨近陣前不足百米時,敢熾軍中頓時響起數聲大喝:“放箭!”
嗖嗖嗖!
一陣密集的箭雨,朝着騎兵們拋射而去。
然而劉錡早有準備,忽地調轉馬頭,朝着敢熾軍的側翼奔去。
原本射向他們的弓箭,紛紛落空,落在地面上。
只見他雙腿夾着馬肚,雙手拉弓搭箭。
三石的硬弓瞬間被拉成滿月,弓弦繃至極限。
不需瞄準,對着敢熾軍的方向便射出一箭。
黑壓壓的箭雨落在敢熾軍中,頓時傳來一陣陣淒厲的哀嚎。
一箭射完,劉錡根本不給對方還擊的機會,操控戰馬再度拉開距離。
這便是輕騎兵的風箏戰術,利用高機動性,不斷對敵軍進行騷擾。
莫要覺得,一輪箭雨只能射死幾十人,沒甚麼大用。
積少成多。
而且,這個戰術能對敵軍造成心理上的打擊。
一般的軍隊,被這樣連續騷擾一段時間,心中便會急躁,從而陣腳大亂。
陣型一亂,輕騎兵便能趁勢發動衝鋒了。
陣型,是步卒對抗騎兵的唯一手段。
人是跑不過馬的,比耐力更不行,唯有抱成一團,凝聚在一起,才能與之對抗。
一旦陣型亂了,步卒在騎兵眼中,就是待宰的羔羊。
在劉錡的率領下,五百餘騎兵衝分發揮了靈活的優勢,一會兒奔襲側翼,一會又直衝中軍。
五千餘敢熾軍被耍的團團轉,而且騎兵們的每一次拋射,都會帶走幾十上百名敢熾軍士兵的生命。
張萬仙騎在馬上,雙拳緊握,面色鐵青。
毫不誇張的說,這一場仗便是敗在眼前這支騎兵身上。
而縱觀整個大宋,何處纔有這樣一支精銳的騎兵?
“西軍!”
張萬仙目光怨毒,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兩個字。
一旁的親信早已被嚇破了膽,不由開口道:“仙人,不如降……”
話音未落,一道寒光閃過。
緊接着,一顆人頭跌落在地。
張萬仙甩了甩刀身上的血跡,眼中殺意沸騰。
降?
這個時候降了,他必定逃不過一死。
只要堅持到昌樂,他纔有投降的資本,到時候不但能活下去,說不定還能撈個五品大官兒當一當!
“兒郎們,撤!”
張萬仙此刻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再與這羣騎兵周旋,一心只想逃跑。
至於手下士兵,死了便死了。
這些騎兵能有多少支箭,了不起帶兩個箭袋,還能把五千多人全部射殺乾淨不成?
事實上,張萬仙的決定是對的。
劉錡等人還真沒多少箭矢,每人只帶了一個箭袋,共計二十五支箭。
不過,張萬仙不知道的是,劉錡壓根沒打算用手下這五百餘騎兵,硬吃下他。
培養一個騎兵,尤其是重甲騎兵不容易,耗費的錢財是步卒的數十倍還要多。
這些個騎兵,都是縣長的寶貝疙瘩。
僅僅只是剿滅個張萬仙而已,若是折損過多,回去後縣長指不定會怎麼教訓他呢。
劉錡在軍營裡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韓楨。
無他,韓楨打他是真下狠手啊!
每一回都把他打的哭爹喊娘。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毛骨悚然的懲罰方式。
比如,關禁閉……
自從被關過一次後,劉錡便暗自發誓,再也不想被關禁閉了。
張萬仙逃,劉錡也不攔,只是遠遠跟在後頭,時不時衝上前射一輪箭雨。
待到張萬仙想要擺開陣仗,準備還擊時,劉錡又會遠遠退走。
這種感覺很不好,如同被狼羣盯上了一般,找準機會便撲上來咬一口。
雖然每一口只扯下一小塊血肉,但傷口卻越來越多。
恨恨的看了一眼後方的騎兵,張萬仙強壓下心頭煩躁,帶領殘軍繼續逃往幕水。
只要過了河,就徹底安全了。
他就不信了,這羣騎兵還能插上翅膀飛過河不成!
想到這裡,張萬仙心中頓感慰藉。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不知不覺間,漸漸偏移的方向。
好似羊羣,被餓狼故意趕往一處絕地。
……
幕水渡口河畔,駐紮着兩千武衛軍。
他們昨日上午奉命趕往這裡。
起初以爲很快便會迎敵,誰曾想一等便是一天一夜。
“虞侯,這都第二日了,別說敢熾軍了,連個鬼影都看不到。”
聽着親衛的抱怨,黃凱狠狠瞪了他一眼,呵斥道:“囉嗦個甚,都統既然安排了差事,自有道理。”
聞言,親衛撇了撇嘴。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緊接着,一名探子架馬疾馳而來。
黃凱面色一變,大聲道:“何事?”
那探子答道:“稟虞侯,三裡外發現大批敢熾軍蹤跡,正朝渡口而來。”
還真來了!
黃凱忙問道:“有多少人馬?”
“約莫三五千人。”
探子的回答,讓一衆武衛軍齊齊一驚。
www⊙t tkan⊙℃O
三五千人?
他們可只有兩千人。
不過探子接下來的話,又讓他們心頭一喜:“後方似有騎兵追趕!”
騎兵?
不用想,定是都統手下的重甲騎兵!
黃凱大喝一聲:“全軍聽令,整軍迎敵!”
一時間,士兵立刻開始戰前準備。
半個時辰後,兩千武衛軍便全副武裝,擺開陣仗,等待敢熾軍的到來。
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道道身影。
鏘!
黃凱拔出腰間佩刀,大吼道:“迎敵!”
……
一路逃亡,原本五千餘敢熾軍,只剩下三千多人。
不過馬上就要到幕水渡口了,犧牲近兩千人,完全是值得的。
“不好,前方有埋伏!”
忽地,前軍中有人發出一聲驚呼。
張萬仙一愣,打眼看去,頓時臉色煞白,手腳冰涼。
只見幕水河畔的渡口前,兩千武衛軍擺開軍陣,早已等候他們多時。
前有攔路虎,後有狼羣。
“天要亡我!”
張萬仙面色悲憤,仰天高呼。
轟隆隆!
就在這時,身後的騎兵再次發動攻擊。
這些敢熾軍之所以沒有在逃亡時崩潰,一方面是張萬仙威望高,另一方面也是抱有僥倖心。
只要過了河,便安全了。
但是此刻,希望徹底破滅。
僅僅兩三次拋射,敢熾軍便崩潰了。
看着四散奔逃的敢熾軍,劉錡收起弓箭,抽出腰間手刀,高聲道:“衝陣!”
五百餘輕騎兵一改之前的戰術,彪悍兇殘的衝殺進人羣中。
戰馬高速奔馳之下,手中長刀輕鬆割下一顆又一顆頭顱。
只一個衝鋒,敢熾軍徹底潰敗了。
另一邊,黃凱騎在戰馬上,手持一柄鳳眼刀,左劈右砍,端的是勇猛。
一連砍翻數人,他忽然瞥見一名敢熾軍騎在馬上,朝着渡口發瘋似的衝來。
張萬仙!
黃凱不認得張萬仙,但此刻心中卻異常篤定。
念及此處,他立刻架馬迎上去。
張萬仙面色猙獰,赤紅着眼睛,擡手便是一刀。
黃凱這個人雖無甚軍事才能,但卻是一員勇將,哪裡是張萬仙能比的。
只見他格開長刀,接着戰馬的衝擊力,鳳眼刀順勢掃向張萬仙的脖子。
噗嗤!
伴隨着噴涌的鮮血,一顆人頭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