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回來啦!”
原本安靜的府邸,在聲呼喊下,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這次回來比較突然,原本韓楨是打算到了之後,先將麻彥民爺孫倆安置在縣城,自己去處理火藥工坊。
明日再去尋找寶藏。
誰曾想,麻彥民會如此着急,下了船歇都沒歇,便要先去找寶藏。
所以,家中上下並不曉得他回來了。
大門被打開,老管家提着一盞燈籠,快步迎了上來。
只是剛走兩步,他立刻頓住腳步,面露驚駭的指着猛虎道:“阿郎,怎……怎地還有一隻大蟲!”
韓楨安慰道:“莫要怕,這是我養的寵物。”
咕隆!
儘管如此,老管家還是忍不住嚥了口唾沫,實在這頭大蟲體型太大。
哪怕只是靜靜站在那裡,一股強烈的壓迫感隨之襲來,讓人心生畏懼。
就在這時,韓張氏一路小跑着出了門。
見到韓楨的瞬間,她那雙眸子裡蕩起一抹笑意。
“二郎!”
輕輕喚了一聲後,韓張氏這才注意到一旁的麻彥民與麻舒窈。
韓楨介紹道:“這位是我嫂嫂。”
聞言,麻舒窈行了個萬福禮,柔聲道:“麻舒窈見過嫂嫂。”
嫂嫂?
韓張氏一愣,目光疑惑地看向韓楨。
主要是麻舒窈此刻還梳着雙丫髻,顯然尚未成年,因此才覺得疑惑。
韓楨大大方方地解釋道:“她是我新納的小妾,這位是他的爺爺。”
自家嫂嫂是什麼性子,他很清楚,並非善妒之人,相反性子還很軟糯。
別人不欺負她就好了,指望她去欺負旁人,不如指望母豬上樹。
麻彥民拱了拱手,笑呵呵地說道:“韓夫人,叨擾了。”
見他一臉倦色,韓張氏趕忙招呼道:“老丈一路舟車勞頓累了罷,快些進來歇息。”
“你們先進去!”
韓楨吩咐一聲。
知道他還牽着一頭大蟲,衆人也不推辭,邁步進了府邸。
待他們全部進去後,韓楨這纔不緊不慢地牽着猛虎,走進大門。
一名僕役把身子縮在門後,只探出一個腦袋,既好奇又驚懼。
韓楨問道:“家中可有鐵鏈?”
那僕役先是一愣,隨即苦笑道:“阿郎,家中怎會有這東西。”
韓楨吩咐道:“你跑一趟官營作坊,就說是我吩咐的,讓他們儘快弄一個結實的大鐵籠,以及一條丈許長的鐵鏈。”
這個點官營作坊應該還有人在值差。
想要靠一根麻繩拴住猛虎,壓根不可能。
眼下有韓楨看着,所以這頭猛虎才如此老實,只要沒人注意,它有一百種辦法掙脫繩子。
必須得用鐵鏈。
老虎畢竟是老虎,尤其還是體型這麼大的。
哪怕只是輕輕一爪子,都能將老弱婦孺拍死,由不得他不謹慎。
韓楨猶記得前世看過一個視頻,一名阿三哥與一頭花豹相遇,花豹只是一爪,便將阿三哥的頭皮掀開了一大塊。
要知道,那還只是一隻花豹,體型不如這頭猛虎的三分之一。
若是換成這頭猛虎,一巴掌下去,阿三哥就不止是掀起一塊頭皮了,只怕整個腦袋都得被拍碎。
“俺曉得了!”
家僕面色一喜,從門後走出來,小心翼翼地貼着門框遠遠的繞過猛虎,隨後撒腿便往官營作坊跑去。
猛虎顯然是第一次進入縣城,也是頭一回兒進房子。
陌生的環境,外加陌生的氣味,讓它心生不安,待韓楨越過門檻時,手中的麻繩忽然繃緊。
轉頭看去,只見猛虎兩隻前掌撐着地面,身子不斷後退。
韓楨也不廢話,擡手作勢要打。
猛虎頓時被嚇得激靈了一下,眼中露出畏懼的神色,後退的力道也變小了許多。
韓楨半牽半拽的把他拖進了大門後,徑直朝着後院走去。
他記得徐家有個地下寶庫,正好可以暫時存放猛虎。
推開假山,韓楨牽着猛虎下了地道,隨後將猛虎一把推進去。
“老實呆着,明日再放你出來。”
說罷,也不管猛虎的反應,將寶庫鐵門關上,鎖上銅鎖。
“吼!”
寶庫裡,頓時響起一陣低吼。
拍了拍手,韓楨轉身回到地面,將假山重新推了回去。
此刻,大廳之內,麻舒窈正在與韓張氏閒聊。
看着韓張氏那張精緻的臉蛋,麻舒窈喃喃道:“嫂嫂可真好看。”
聞言,韓張氏柔聲道:“小娘子也很漂亮哩。”
麻舒窈甜美的長相,以及天真爛漫的氣質,極易引得旁人好感。
加上她年歲又小,韓張氏不免起了親近疼愛的心思。
麻舒窈抿嘴笑道:“嫂嫂喚我悠悠便是,小娘子太生分了。”
“嗯!”
韓張氏應了一聲,瞥了眼她頭上的雙丫髻,忍不住問道:“悠悠伱還未及笄,怎地……”
“今歲年底,我便要行笄禮了哩,到時再過門。”說起這個,麻舒窈眼中閃過一抹羞意。
“原來如此。”
韓張氏恍然道。
這種情況並不罕見,不少鄉下女子,甚至不等及笄,十三四歲便早早地許了人。
對這種情況,官府不想管,也根本管不過來。
客廳裡,除了他們三人之外,還有一名女子,年歲與麻舒窈相仿。
這女子正是江四娘。
前陣子,韓楨便說要將四娘接過來,尋個先生好生教導一番。
結果沒等他吩咐,便去了益都。
還是前兩天,安娘來縣城進貨,順帶將四娘領了過來。
此時,四娘正端坐在桌前,專心致志的看着賈憲所著的《黃帝九章算經細草》。
麻舒窈抿了一口茶,好奇地問道:“嫂嫂,這位小娘子也是夫君的妾室麼?”
“不是。”
韓張氏搖了搖頭,解釋道:“她叫四娘,原是家中的小丫鬟。二郎見她頗有算術天賦,打算請先生教導她哩。”
聞言,麻舒窈站起身,湊上前瞄了一眼。
見書上都是晦澀難懂的算術圖案與密密麻麻的數字,頓時只覺一陣頭大。
麻舒窈不由咋舌道:“這位小娘子好厲害,竟能看懂如此高深的算學著作。”
她自然也進過學,學過算術,但對算術的理解,僅限於簡單的加減乘除,再高深一些的便不懂了。
一旁的麻彥民輕撫鬍鬚,心中不由暗自點頭。
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韓楨有明主之相,對待一介丫鬟尚能如此,往後定然也會禮賢下士,親賢臣而遠小人。
說話間,韓楨邁步走進客廳。
韓張氏起身道:“二郎累了罷,且坐一會兒,俺已吩咐廚娘煮飯了。”
韓楨點點頭,坐下後端起涼茶灌了一大口。
放下茶杯,他開口道:“嶽祖父,這兩日你與悠悠便待在縣城,好生將養,明日我安排個人任你差遣,若有事只管吩咐。”
麻彥民撫須笑道:“縣長自去忙正事,不必管老拙。這臨淄縣乃是老拙的祖地,並不陌生。”
韓楨微微一笑:“如此便好。”
不多時,丫鬟便端着四盤菜餚上了桌。
除開半隻雞外,剩下的三碟俱都是蔬菜。
韓張氏略顯歉意道:“二郎也真是的,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家中也沒備菜……”
麻彥民趕忙擺手道:“韓夫人不必客氣,四道菜足以,晚間吃些清淡的菜式,也好克化。”
“吃飯罷!”
韓楨招呼一聲,端起大碗開始吃飯。
他是真餓了,方纔在山中與猛虎一番激鬥,看似輕鬆寫意,實則卻耗費了大量的體力。
趁着他們吃飯的功夫,韓張氏吩咐丫鬟將兩間廂房打掃了一遍,備上生活用品。 待到吃完飯,喝了杯茶水,稍微消了消食後,麻彥民便站起身道:“縣長,老拙有些乏了,先去歇息了。”
“嶽祖父快且去罷。”
韓楨說着,喚來一名丫鬟,領着麻彥民前往廂房歇息。
他畢竟年紀大了,今日着實把他折騰的不輕。
目視着阿爺離去的背影,麻舒窈眨巴着大眼睛,問道:“嫂嫂,我今晚可以跟你睡麼?”
啊?
韓張氏下意識的瞄了一眼韓楨,隨後答道:“這……自然可以。”
離別數日,她有許多話想對韓楨傾述。
只是軟糯的性子作怪,不好意思拒絕麻舒窈的請求。
麻舒窈倒不是看穿了什麼,故意想要攪和,而是她自幼便與林晚晴一起睡到大,一個人睡不習慣。
雖然與韓張氏相識不到一個時辰,可韓張氏給她的感官卻非常好。
韓張氏心中微微嘆了口氣,起身道:“悠悠你應也累了,俺先領你回房洗漱罷。”
“勞煩嫂嫂了。”
麻舒窈道了聲謝,而後朝着韓楨說道:“夫君,奴先去歇息了。”
“去罷。”
韓楨擺擺手。
待到兩人走後,他轉頭看向四娘,問道:“這幾日住的可還習慣?”
“多謝阿郎厚愛,四娘住得慣。”
江四娘聞聲放下手中的書籍,神情真摯的道了聲謝。
對於韓楨,她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自己一個丫鬟,能被如此對待,應當是絕無僅有了。
沉吟片刻,韓楨緩緩開口道:“有件差事,需要你幫忙,其他人我信不過!”
江四娘沒有絲毫猶豫,也不問什麼差事,一口應下:“阿郎請吩咐。”
“我在軍營中建了一處工坊,這處工坊對我很重要,如今缺一個賬房。”
火藥工坊的賬房,真的非常重要。
若有心,花些時間,賬房完全能夠掌握完整的火藥秘方。
所以,這個職務他一直沒有定下來人選。
直到方纔看到了四娘,才突發奇想。
江四孃的性子本就有些孤僻,不似方三三那般咋咋呼呼,火藥工坊的賬房本就枯燥且乏味,她這樣的性子,最是合適不過。
關鍵是,比起旁人,江四娘能信得過。
江四娘鄭重道:“阿郎寬心,四娘自當用心。”
她自幼被賣爲丫鬟,早已無親無故,唯一能依靠的人,只剩下韓楨這個家主。
而韓楨又待她極好,從不苛責打罵,見她有天賦,還專門把她接到縣城裡,專門請先生教導。
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
因此,在江四娘眼中,已然將韓楨當成了半個親人。
韓楨輕笑道:“工坊的賬房還算清閒,就是位置偏僻,且無人可以交流。平日無事時,你也可以看看書,酉時下了差之後,軍營裡的人會護送你回家。明日我便給你請一個有學識的先生,晚上得閒,你便在家中進學。”
聞言,江四娘頓時雙眼一亮。
僻靜、無人,這不正合她意麼。
念及此處,江四娘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明日你便隨我去工坊上差,到時我再交代你具體差事。”
韓楨說着站起身,叮囑道:“早些歇息,莫要熬太晚,小小年紀把眼睛熬壞了,就不好了!”
“俺曉得了!”
江四娘心中升起一股暖流,輕輕點了點頭。
一路回到後院,洗漱一番後,韓楨徑直回到裡屋躺下。
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
……
翌日。
睡的早,起的自然也就早。
天剛矇矇亮,韓楨便起牀了。
洗漱一番,照常盤腿練了一刻鐘的呼吸法,神清氣爽的來到二院客廳。
喚來僕役,韓楨問道:“昨夜交代你的事,辦的如何了?”
那僕役答道:“阿郎,鐵鏈昨夜便取回來了,至於鐵籠子,作坊的匠人說還需兩日。”
韓楨輕笑道:“此事辦的不錯,稍後去找管家支取五十文賞錢!”
“多謝阿郎!”
僕役頓時眉開眼笑。
只是跑個腿而已,便得了五十文的賞錢,這差事當真幹得!
韓楨又問:“對了,眼下早市開了麼?”
“開了!”
僕役連連點頭道:“早市的菜販子起得最早,這會兒已經開始做生意了。”
韓楨吩咐道:“再交予你一個差事,去領賞錢的時候,順便找管家支兩貫錢,去早市買二十斤豬肉和一些內臟回來,餘下的錢就賞賜給你了。”
“俺這就去。”
僕役應了一聲,喜滋滋地轉身出了大廳。
一邊走,還一邊在心中盤算。
眼下豬肉五十文一斤,二十斤豬肉外加內臟,買完之後還能餘下十幾二十文。
雖不如方纔的五十文多,但也是一筆意外之喜。
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水,韓楨慢慢吃着茶。
不多時,那僕役便拎着二十斤豬肉,以及一些豬肝豬心回來了。
僕役邀功道:“阿郎,這是剛宰的豬,新鮮着呢!”
“不錯!”
確實新鮮,光看豬肉的色澤,便能知曉。
韓楨接過豬肉和內臟,又拿起鐵鏈,邁步走向後院。
推開假山,順着地道來到寶庫門前。
猛虎早已聽到了動靜,不斷用抓子撓着門,口中發出一陣陣低吼。
“安靜!”
韓楨呵斥一句。
聽到他的聲音,寶庫中頓時沒了動靜。
將鐵鏈放在地上,取出鑰匙,打開銅鎖後,韓楨全身肌肉緊繃,做好了應對猛虎襲擊的可能,這才緩緩打開鐵皮包裹的大門。
然而,那頭猛虎並未攻擊,而是蜷縮在寶庫角落裡。
看來昨日那番毆打,徹底把這頭猛虎打服了,已經沒了反抗的念頭。
見狀,韓楨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左手一揚,一顆血淋淋的豬心,便朝猛虎飛去。
原本蜷縮在地上的猛虎,身體如同安裝了彈簧一般,嗖一下躍起,張開虎口,一下便叼住豬心。
落地之後,開始品嚐美味。
一般來說,老虎在獵殺了動物後,最先吃的便是內臟。
因爲內臟口感最是柔軟,方便撕咬吞嚥,其次便是富含營養,只有在吃完了內臟後,纔會開始吃肉。
這頭猛虎餓壞了,一顆碩大的豬心,三兩口便沒了。
舔了舔嘴脣,它那雙吊睛直勾勾地盯着韓楨手上剩下的豬肉和內臟。
韓楨也不逗它了,一股腦的將豬肉內臟扔到它面前。
狼吞虎嚥!
只有近距離觀察過老虎進食,才能明白這句成語所言非虛。
二十多斤的豬肉外加豬肝,頃刻間便被吃的乾乾淨淨。
填飽了肚子,猛虎看向韓楨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不似先前那樣只有畏懼。
“吼!”
猛虎朝着他低吼一聲。
那模樣彷佛在說,你人還怪好嘞!
然而下一刻,就見韓楨拾起地上的鐵鏈,邁步走了過去。
猛虎靜靜站在那裡,舔舐着爪子。
野獸嘛,吃飽喝足便沒什麼太大的攻擊慾望,再說了,它也不敢動啊。
解開猛虎脖子上的麻繩,韓楨又重新給它套上鐵鏈。
隨後牽着鐵鏈,將猛虎帶出了地下寶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