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陰縣的縣城並不大,比之錢塘要小了不少,而且城中百信多面黃肌瘦,臉上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可是這日快到午時的時候,縣城中的所有百姓突然如同發瘋了一般朝着菜市口的方向跑去,一個個呼朋喚友,吆五喝六,臉上有的是喜悅,有的則是詫異。
原因無它,只是在半個時辰前,縣衙的衆多衙差在縣城各處一邊敲鑼,一邊扯開嗓門大聲喊着呂信劉霸天二人今日午時三刻在菜市口問斬!
剛到午時,原本不大的菜市口已經被圍得裡三圈外三圈了,還有些人上房爬樹,總之都是伸着脖子瞅着中央五花大綁跪在地上的呂劉二人。
秦天德此刻正坐在剛剛搭建好的臺子上面。身前一張長桌,桌上右手邊擺放着堂木,左手邊擺放着籤筒,筒內插着處決人犯時必須用到的火籤令。
秦武跨着腰刀站立在秦天德右側,左側則是周必大手持書卷毛筆,不停地寫着什麼。
“大人,您可想清楚了,您當真要斬這二人麼?”周必大停下手中的筆,開口問道。
“有什麼問題麼?”秦天德不解的回頭看了周必大一眼,“你也看到了這些圍觀的百姓,有哪個是來替這二人喊冤的?你看看他們的眼神,哪個不是一臉的期待?難不成你想替這二人求情?”
“下官不敢。只是大人此舉實在是有違朝廷法度。”周必大的書生氣又上來了,“按照我大宋律例,處決人犯一般都是等到秋後;而且這二人如今罪名尚未定論,更沒有刑部下發的處決文書,大人就這麼斬了他們,恐怕。。。”
“有什麼好擔心的!”秦天德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他們的罪名本官昨日不就已經定了麼?謀反!還有什麼好說的,斬!”
說着話,秦天德的左手就朝着桌案左邊的火籤令伸去。
“大人萬萬使不得!”周必大連忙叫道,“依我大宋律例,處斬犯人都要等到午時三刻。如今這纔剛到午時,大人還不能斬他們!”
“哪來的這麼多規矩!本官從早上起來到現在一直水米未進,現在餓得難受,等不了了!早斬晚斬還不一樣是斬?秦武,你去替本官將此二人的狗頭砍下!”
“遵命!”秦武以往跟着秦熺早已囂張慣了,根本不怎麼理會所謂的大宋律例,當下從臺子上跳下,來到被堵住了嘴的呂劉二人身邊,從劊子手手中搶過鬼頭刀,只等秦天德一聲令下。
秦天德從籤筒中抽出兩根火籤令,看也不看直接丟了下去:“呂信、劉霸天二人意圖謀反,罪當問斬,給本官斬!”
秦武一個手起刀落,又是一個手起刀落,兩個人頭就滾落在地上,還帶出了長長的一道血跡。
霎時間圍觀的百姓中頓時爆發出了遮天蔽日般的叫好聲,喊身連綿不絕振聾發聵。對於他們來說,秦天德有沒有依照大宋律例處斬這二人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這兩個在淮陰縣作惡多端的傢伙死了!
尤其是知縣呂信,直到看到他人頭落地,這些百姓才相信今早貼出的告示不是新任縣令糊弄他們的,而是真的要法辦呂信!
叫好聲未停,圍觀的百姓中又響起了“青天”的聲音,沒一會兒圍觀的百姓口中就冒出了“青天大老爺”的聲音。
對於百姓來說,秦天德是誰的侄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替他們主做,將欺壓在他們頭上多年的惡霸狗官砍了。
秦天德用賞識的目光看了眼回來覆命的秦武,又側過頭洋洋自得的對周必大說道:“子充,怎麼樣,聽見那些百姓喊什麼了麼?”
“大人。。。”周必大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行了,該快返回縣衙吧,估計衙門裡馬上會忙得很,只靠陸游一人恐怕忙不過來。”
“大人!”看着羣情激奮的圍觀百姓,周必大終於弄明白秦天德爲什麼堅持要殺呂信了,也明白今天早上爲什麼沒有人來縣衙訴冤。
他整了整衣襟,認認真真的朝着秦天德彎腰拜下:“大人苦心,下官終於明白。下官代淮陰縣的百姓多謝大人。。。”
“打住吧!”秦天德滿不在乎的打斷了周必大的話頭,“你若是真想謝本官,那就跟陸游好好治理淮陰,替本官保住這‘青天’的名頭!還有,回去你和陸務觀商量一下,再出一個告示,讓百姓前來指認原淮陰縣丞和主簿的罪行,內容和之前的一樣,雙倍賠償。”
“是大人,下官這就返回衙門!”周必大恭恭敬敬的退下,這一刻他對秦天德真的是有些佩服了。拋開秦天德與秦檜關係不提,他真的不認爲秦天德會是陸游口中的貪官污吏。
他已經打定主意,回到縣衙後,一定將此事給陸游解釋清楚,看看能不能化解陸游對秦天德的成見。
打發走了周必大,秦天德又異常客氣的對秦武問道:“東西都裝車了麼?”
“回大人話,都已經安排好了,未時起程。”
“嗯,很好,你辦事本官放心的很。”秦天德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這次你不要押運,派遣一些精明能幹的人,然後讓沿途州府駐軍派人護送,斷不可在路上遇到什麼意外。”
“大人放心,若是出了問題,小的的性命也就到頭了。”昨晚一整夜秦武都沒有琢磨過來秦天德爲什麼會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只能小心的應對着。
“如此甚好。本官知道你們兄弟原本跟着堂兄甚是風光,被叔父派到本官身邊來多有抱怨,本官自當給你們一些發財的機會以作補償。你這兩天帶人嚴密看守原縣丞主簿的家宅,嚴防其家人轉移金銀細軟,等到他們的罪名定下來後,你再帶人將他們兩家也抄了吧!”
秦武眼中一亮,當即抱拳說道:“多謝大人厚愛,還是按照老規矩麼?”
“什麼老規。。。哦,沒錯,還是老規矩,零頭歸你們兄弟,四成送至縣衙府庫,其餘六成將來再給叔父送去。”
他不知道,自從他命人一連查抄了這幾戶人家後,他在淮陰縣的鄉紳權貴口中就多了一個綽號——抄家縣令!
這些淮陰大戶都知道秦天德的愛好——抄家!他們會對此如此上心,原因很簡單,他們都有錢,都是潛在的被抄家的對象。至於那些在他們眼中如同螻蟻一般的貧苦百姓,還是省省吧,窮的家徒四壁有什麼好抄的?
留下秦武帶人收拾法場,秦天德慢步走回了縣衙。此刻縣衙門口已經擠滿了前來告狀申冤的百姓,一個個交相爭吵,弄得衙門跟菜市場一般,好不熱鬧,跟上午時的冷冷清清相比,當真是天上地下。
看到陸游和周必大正在給前來訴冤的百姓登記,忙的不可開交,他也不打擾,自顧自的穿過了大堂,回到了上房。
秦二秦三早在上房院口等他,一見到秦天德返回,當即迎了上去:“少爺,您回來了!”
“嗯。飯菜準備好了麼,本少爺都快餓死了!”昨晚折騰太晚消耗太大,今天起來後着急解決呂劉二人根本沒吃早飯,他現在已經餓得前胸貼着後背了。
吃罷了午飯,秦天德才說回房補上一覺,哪知道陸游拉着周必大來找他了。
還沒等他問陸週二人有沒有吃午飯,陸游就已經開口問道:“狗官,你查抄了呂劉二人家中所得的錢銀細軟在什麼地方?”
“在府庫啊,怎麼了?”
“府庫?我二人剛纔去府庫看過了,怎麼可能只有那麼一點?其餘的都到哪兒去了!”
嘶,你小子管的還挺寬的?你還真的以爲你是淮陰縣令不成?
看到秦天德臉色不虞,周必大慌忙補充道:“大人,是這樣的。如今前來告狀的百姓太多,大人不是說要雙倍返還他們麼?只是呂信這些年在淮陰強取豪奪太多,所以下官和陸大人剛纔去府庫清點了一下。”
“怎麼?那些還不夠補償麼?”秦天德的眼皮跳動了幾下,總不能讓他拿自家的銀子貼出去啊!
“那倒不是。”周必大聽到秦天德誤會,連忙擺手,“只是根據現有登記,呂劉二人的家產絕對不應當只有府庫中的那些。我二人只是擔心大人被人矇騙,特地來此轉告大人。”
周必大說的是極爲客氣,生怕陸游和秦天德爭吵起來,可是陸游還是忍不住了:“子充,用不着跟他這麼客氣。狗官,我問你,其他的錢財是不是讓你送給什麼人了!”
這真是蹬鼻子上臉啊!
秦天德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陸游,你二人只是暫替本官主理淮陰縣政,並不是縣令,本官做什麼事情需要向你交代麼!本官也不怕告訴你,大部分財物本官的確是讓人押送給了本官叔父,當朝相爺秦大人,你能奈我何!”
“周兄,你看到了,我早就說了這個狗官沒安好心,你還不信。如今你親耳聽到,這回總該了吧!這狗官根本就不會替百姓考慮,他斬了呂劉二人,查抄家產,爲的只是自己的官位!”陸游氣的渾身發抖丟下這句話,拔腿就走。
周必大也是一臉的失望,看了眼秦天德,拱了拱手,也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