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酉時時分,秦天德終於來到了淮陰縣城,入眼就是一個破字。
城牆破,上面居然還有個大豁口,看樣子已經很久了,居然還沒有修築;城門破,木製的門板已經龜裂,有的裂縫已有三指寬,真不知道打起仗了能不能經得住金兵的撞木;街道破,原本由青石板鋪成的道路已經是坑坑窪窪的了,而且還有很多青石板都已碎裂。
不過街道打掃的還是很乾淨,雖然不能說是一塵不染,但至少一眼看去沒有那麼多的垃圾,而且街道兩旁的房舍屋宇還像點樣子,看來呂信在迎接自己入城之前還是做了不少準備工作的。
秦天德緩步走着,一邊同呂信拉扯着淮陰縣的風土人情稅收政務,一邊掃視着街道兩旁一看就是事先準備好的,夾道歡迎自己的淮陰百姓。
他走的不緊不慢,不過跟在他身後的衆多士紳可就苦了。從迎官亭道淮陰縣城有十里之遙,秦天德就這麼一路行來,他們根本不敢上自己的馬車,腳底板早已磨出了好幾個水泡。
終於秦天德來到了淮陰縣衙門前,在門前的廣場上停了下來。
淮陰縣雖窮,雖破,但縣衙修的卻是頗有規模,佔地廣泛。縣衙大門面闊三間,中間是明間過道,黑漆大門,門上的門環是一個猙獰的獸頭。門前東側安置着一面大鼓,就是傳說中供百姓擊鼓鳴冤用的。
“來人,開大門,開儀門,恭迎秦大人!”呂信看到秦天德將目光停留在縣衙大門之上,連忙高聲大喊。
古代的衙門,大門之後都會有第二道門,官名叫做儀門。此門不常開,只有新官到任,或迎接上級官員才能開啓,一般人只能從儀門旁邊的便門出入。
秦天德點了點頭,邁步走入縣衙,呂信緊緊跟隨,而其餘的鄉紳也跟着進入了縣衙,只等秦天德安頓好一切,衆人就趕赴醉香樓。
進入縣衙之內,安頓好了家眷,秦天德跟呂信將所有手續、文書、卷宗等雜七雜八的交接完畢,呂信又將縣衙內的“二尹三衙四老典”一一介紹給秦天德。
古代的衙門雖小,但卻是五臟俱全,裡面的人員設置之繁雜遠不是大多數人所想的那樣,僅有七品縣太爺、搖扇師爺以及一幫或稱龍或號虎的衙役等。
所謂“二尹三衙四老典”,是對縣衙內主要官員按照大小排列的一種通俗的叫法,完整的應當是“一縣二尹三衙四老典”。
一縣自然指的就是縣衙內最大的縣令了;二尹指的是縣丞,在縣裡地位一般僅次於縣令,爲縣令的佐官,分掌縣內糧馬、稅收、戶籍、巡捕等事物,是二把手;三衙則是指主簿,管理文書一類,從事一些秘書工作,算是三把手;四老典說的則是縣尉,以閱羽弓手、禁止奸暴爲職責,相當於現在的公安局長。
呂信在介紹的時候,專門跟秦天德提了一句,說如今的縣尉鄧洪昌是他的內弟,也就是小舅子,希望秦天德能夠多多照拂。
秦天德笑呵呵的同三人打了招呼,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
就在呂信準備邀請秦天德前往醉香樓赴宴的時候,事情突然發生了變化。。。哦不,應當說秦天德當着衆多官吏鄉紳的面,翻臉了!
“呂信,你可知罪!”秦天德的一聲高呼,使得原本熱鬧喧譁的大堂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只見秦天德邁步走到大堂上方方案之後,手中拿起驚堂木,重重的拍打在身前的方案之上。
伴隨着一聲清脆的擊打聲,大堂背後的堂帳忽然被人掀開,只見秦武帶着一衆護衛魚貫而出,分列大堂兩側,將衆人圍在了中間。
秦二和秦三也來到了大堂,站立於秦天德身後,虎視眈眈的瞅着堂下衆人。
這都是秦天德剛纔在安頓妻室時安排好的,而驚堂木敲擊方案發出的脆響,就是信號。
“大人,您這是何意?”正琢磨着給秦天德上多少禮才合適的呂信見到這種架勢,頓時感覺不妙,不漏聲色的先是衝着縣尉鄧洪昌使了個眼色,這才問道。
“沒什麼意思,就是至你的罪!”此時的秦天德哪還有之前的笑容,冷冷看着呂信,“來人,把呂信給本官拿下!”
秦三正想從秦天德身邊躥出,可惜被秦武手下兩人搶先,直接反扭呂信雙臂,將他摁跪在地上。
“本官今日斷案,與衆鄉紳無關,請到堂外聽審!”
大堂內的鄉紳早就存了閃人的念頭,是非之地豈可多待?這個秦天德不知道是屬什麼的,說變臉就變臉,而且變得莫名其妙,怎能不讓他們擔憂。
不過他們出了大堂,卻不敢離去,也不願離去,一是秦天德讓他們在堂外聽審沒讓他們走,另一方面則是他們也好奇呂信究竟怎麼得罪秦天德了。
“來人,扒去呂信的官服,將他壓入大牢,明日午時直接問斬!”
秦天德的這個命令下了之後,所有人都愣了住,這哪裡是斷案,分明是來殺人的!誰見過什麼都不說,連罪名都沒有就直接定罪問斬的?
這一刻不少人心中想到了秦檜曾經用過的那個“莫須有”的罪名。這個秦天德不愧是秦檜的侄兒啊,居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連罪名都懶得定了。
“秦大人,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呂信也沒想到秦天德下手這麼狠,直接就要弄死自己。
站在一旁的縣丞也開口求情道:“大人,您是不是對呂大人有什麼誤會啊?再說,即便要砍呂大人的頭,您也得先定了他的罪,然後在將卷宗呈報刑部,由刑部最終定案啊。”
縣丞說的一點都不錯,這是正常的流程。不過他並不是一片公心,而是使得拖延之計,有了呈報刑部這段時間,不論呂信如何得罪了秦天德,都有機會彌補,甚至還可以去刑部疏通。
“是這樣麼?”秦天德撓了撓頭,將目光轉向一旁還沒有開口的主簿,“你是不是也覺得本官如此斷案有些草率?”
呂信做了六年的淮陰知縣,縣丞、主簿等縣衙內一干官吏早就是他的人了,至於縣尉鄧洪昌,那是他的小舅子,能是外人麼?
因此主簿的回答可想而知了:“啓稟大人,大人此舉的確有違常制。”
“嗯。”秦天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秦天德要改變命令的時候,卻聽見秦天德大喝道:“來人,將這二人也給本官一併拿下,等會連同呂信一併壓入大牢!”
秦武他們一幫人以前跟着秦熺早就肆無忌憚慣了,當下又分出四人,將縣丞和主簿一併拿下,摁跪在地上。
“大人,你這是何意,我等皆是朝廷命官,你怎麼可以如此對待!”縣丞和主簿都急了,沒想到秦天德居然會如此蠻不講理。
“我呸!還朝廷命官,再敢說話打你丫嘴!”
堂外的鄉紳都看傻眼了,他們這輩子見過的稀奇事都不如今日來的蹊蹺。新官上任不僅要治上一任縣令的罪,還把縣丞和主簿也都一鍋端了。
秦天德再度掃視了一眼堂外,只看見一個身穿皁衣的衙差正躲在人羣后面偷偷觀望,然後快步轉身離去。
快去吧,快去通風報信,那小子已經跑出去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沒回來呢?不等了!
“陸游何在!”突然間秦天德又大吼了一句,相當的有氣勢。
只是陸游的回答很不給力:“狗官,你找我幹什麼?”
陸游挑開堂帳,邁步走了出來。他一直都在堂帳之後,也是秦天德的意思,不僅是他,周必大和嶽雷如今同樣都在堂帳之後。
媽的,你小子就不能回答一句“學生在”,讓我威風威風?
“陸游陸務觀,本官命你暫代淮陰縣縣丞一職,你可敢接?”
“我。。。”陸游傻了,睜大了雙眼看着這個行事作風讓他難以看透的秦天德,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
掉鏈子的傢伙!秦天德心中暗罵一句,出言相激道:“怎麼,你陸務觀是不是擔心做不好着縣丞之職,給你父親丟臉?若是如此,爲你父親考慮,你還是滾回山陰生兒子去吧!”
“狗官,誰說陸某不敢接!”陸游被秦天德話刺激到了,只是話一出口就明白這是秦天德的激將法。不過他並不怕暫代淮陰縣縣丞,當下也就應了。
秦天德嘴角以極小的弧度向上翹起,有是極有氣勢的大喝道:“周必大周子充何在!”
“大人,你找學生有事麼?”周必大也從堂帳後走了出來。
又是一個不給力的貨。
“周子充,本官命你暫代淮陰縣主簿之職,你可敢接!”
“學生定不辱命!”不能不說,周必大的回答比陸游的要給力不少,實際上就在秦天德任命陸游暫代淮陰縣縣丞的時候,他就猜到了秦天德的用意。
雖然一路上陸游都在講述着秦天德的種種惡跡,可是對於周必大來說,不論秦天德是什麼樣的人,對他的救命之恩是不可抹殺的。而且他和陸游分任縣中縣丞、主簿,不是可以替老百姓做些好事麼?
“嶽雷何在!”秦天德再次吼道。
這時候嶽雷也聽明白了,堂帳之後就他們三個,如今那兩人都有了任命,自然也會有自己的。
所以他興沖沖的從堂帳後衝了出來,說道:“狗官,終於輪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