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大人可知背後罵人不是君子所爲?”
李瑜人未至,帶有濃濃不滿之意的聲音先傳了過來,緊接着從偏廳兩側的通道內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本國師從來就沒有自我標榜過君子,何況我也沒有在背後罵你,你不是在這兒麼!”
秦天德腦子有些發懵,他發現今天的陣勢比淮陰那次對他的揭底大會大了許多,規格也提升了不少。
不少眼前的趙昚韓世忠,只看此番從通道內走出的那些人,都是朝中的重臣。
左側走出來的以左相趙鼎爲首,身後還有參政知事張浚、刑部尚書王庶、兵部尚書王貴、工部尚書陳規、翰林學士王君曉、國子祭酒史浩、臨安府尹陸宰等一干老臣;右側率先衝出來的是被他罵了的戶部尚書李瑜,後面還有嶽銀瓶嶽雷嶽霖姐弟三人。
“瓶兒,你怎麼也在這兒?”秦天德沒有理會其他人,而是看向了嶽銀瓶,臉色不虞。
嶽銀瓶見到秦天德看向自己,神色有些尷尬,張了張嘴卻沒有解釋,韓世忠已經搶先來到她的身旁,對秦天德吼道:“秦家小娃,少對銀瓶瞪眼,老夫已經將他收作幹閨女了,你休想在欺負她!”
趙鼎等人走進偏廳後,齊齊來到趙昚面前參見,然後按照品秩高低自動分列趙昚兩側,反倒是嶽震還站在趙昚身邊。
岳家姐弟三人站在偏廳右側,韓世忠將三人護在身後;李瑜邁步走向秦天德,看樣子是要爲剛纔被秦天德的辱罵討個說法。
“國師大人適才因何要罵下官?”
“你說呢?我早就該想到你這種性格去能在秦檜掌權期間活下來,應當是太上皇的人。”
李瑜搖了搖頭,認真的解釋道:“國師此言差矣。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太上皇在位時,下官自然是太上皇的人,如今新皇登基,下官自然是皇帝的人。
歸根結底下官只是個宋人,如同國師大人規勸左相那般,下官不過是謹記人臣本份而已。何況國師大人一心爲國,忠於大宋,爲何不敢明言,反而自損英明徒遭人誤?
國師大人年紀雖輕,然則報國之心,莫測手段皆讓下官歎服不已。下官對國師大人沒有半點惡意,只是想還國師大人大人一個公道,換大白於天下。”
李瑜說的很是動情,趙昚以及身旁的趙鼎等人也是頻頻點頭,顯然這些傢伙早就湊到一塊商議過了,知道了不少事情。
將衆人的神情盡收眼底,秦天德有些哭笑不得。
這一次的被揭底大會與在淮陰時不同。在淮陰時他敢將參與揭他老底的胡銓陳規等人一一罵上一遍,可今天不行,直衝着趙昚在場,他就不能一罵走之。
“你跟胡邦衡是親戚?”誰也想不到秦天德的迴應居然是這樣一句話。
李瑜眉頭微皺,有些不能理解,不過胡銓卻是明白了,當即請示了趙昚,邁步走上前來:“國師大人慎言,老夫與李大人只不過是泛泛之交,而今卻因爲大人之事才共同商議。”
“原來你也看不上這個沒正行的傢伙。”秦天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胡銓李瑜都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哪會被秦天德這麼明顯的挑撥之語離間。二人相視一笑,胡銓開口說道:“國師大人,如今你該告訴我等事情的真相了吧?”
“什麼事情真相?不錯,國庫多出的四百萬兩的確是我的,不過那是我借給戶部的,我只恨當初沒有讓李瑜立下字據。如今他不想歸還,就編造出謊話,這種事情你們也信?
我秦天德是個什麼樣的人?千里當官只爲財,從來只有我佔別人便宜,哪有過被別人佔了便宜的事?更何況我會傻到自掏腰包貼補國庫麼!”
秦天德的胡攪蠻纏也有一定道理,自古以來還從未有過大臣將自家銀兩無償貼補國庫一說,何況還是四百萬兩的巨資。
不過胡銓並不這麼認爲:“秦大人,若是換成別人,下官或許不信,但對於秦大人來說,再不可思議的事情也是正常的。
正如當年你藉助秦檜之勢,知縣淮陰,當時有幾人能夠想到你是爲了扳倒秦檜,替我大宋誅此惡賊?
秦大人,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吐露實情麼?難道你對我等忠心有所懷疑?不論如何,今日你都必須將實情說出,官家和我等已經知曉了你太多的隱秘。
你可知此處爲何會豎立三扇屏風?原本趙相等人的確準備隱匿其後,但四公子對其知之甚詳,他斷言你必定會再我開口之前,掀翻屏風,因此趙相等人才會退至偏廳通道入口。
有四公子的幫忙,秦大人,你以爲你身上還能有多少秘密瞞得住?”
“四公子?那是什麼東西?”
“狗官,四公子就是小爺,不許你罵小爺!”嶽震從趙昚身後探出半個身子,衝着秦天德揮舞了幾下拳頭。
嶽震是已故鄂王四子,倒也當得起四公子的稱呼。
胡銓繼續說道:“秦大人,下官知道你行事向來神秘,喜歡一人單打獨鬥。可如今事關大宋國運,你是否應將你的計劃合盤托出呢?”
“是啊,我等雖然不及你萬分之一的狡詐,但總歸是能幫上忙的。滅金吞夏這等關乎大宋國運,足可流芳萬世的壯舉,怎能不讓我等參與?
更何況官家如今親臨,難道你還想欺瞞官家不成?”李瑜也在一旁煽風點火的勸說道。
滅金吞夏?秦天德身形輕顫,先瞪了眼躲在趙昚身後的嶽震,瞪得嶽震將露出的腦袋縮回趙昚身後;然後又轉頭看向嶽銀瓶,卻換來了韓世忠的重重一咳。
“你們既然都已經知道了,何必還要問我?既然你們知道此事事關重大,那可曾想過人多嘴雜,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泄露?若是將來讓金人起了防範之心,你等可會後悔!”
秦天德是真的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些事情。若非不得已,他連趙茜嶽銀瓶等人都不想告訴。有許多事情,不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哪怕這些人都願意,和能夠爲了這件事情提供巨大的幫助,可相對於隨時可能的泄露,秦天德還是寧願他們不知情。
別的不說,只說趙鼎張浚二人。他們知道自己的心意後,秦天德敢斷定,以後在朝會上,二人必定不會再輕易與他發生爭吵,相反還會助他推行政令。
可他不願這樣,範同不是那麼容易矇騙的,一定會從中發現什麼端倪,說不定通過什麼手段,有意無意間就會知曉部分內情,從而推斷出個大概。到時候他在金國辛苦這麼多年,通過秦二的佈局豈不全部付諸流水?
事實上,就在今日,當他看到趙鼎張浚二人出現的剎那,他就知道自己的計劃恐怕需要大幅度調整了。
金國的國勢如今還處於上升期,想要滅金絕非輕而易舉之事。哪怕陳規能夠以他提供的火藥配方製造出一些原始火器,但要想沒掉金國,恐怕也是一件難事。縱然成功,宋朝所要付出的代價也是不可想象的。
真到了那個地步,西夏會作何反應?吐蕃會作何反應?西遼又會作何反應?這還用的着去想麼?
所以他的計劃是要加速金國境內的第二場政變發生,利用金人的內亂,順勢北上,同時國內留下足夠的力量防範吐蕃西夏,如此才能夠以最小的代價將金人趕出中原!
要想加速金國第二場政變的發生,他就必須接觸到一個極爲關鍵的人物,那就是在後世歷史上有“小堯舜”之稱的金世宗完顏雍!
完顏亮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範同又極善於察言觀色,萬一讓這二人發現什麼,若是他已經跟完顏雍有所接觸,那麼完顏亮必定會有所防備,甚至可能先行誅殺完顏雍。
若是沒有接觸,完顏亮只是對他有所防備,同時將他在金國境內的所有鶯鶯樓查封,他還如何去接觸完顏雍?
想到這裡秦天德就心中大恨。這些人的確都是爲他好,可問題是這些人無形之中爲他的計劃增加無窮的變數,使得他的計劃變得越來越難以實現!
以宋朝目前的國勢,即便經過幾年的勵精圖治,也最多能夠支撐起一場大規模的北伐戰爭,而最好的時機就是完顏亮荒淫無道殘暴不仁激起羣臣不滿,完顏雍率兵反叛,金國內訌之時,秦天德不想錯過這唯一最有可能成功的機會。
可惜這詳情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爲他沒法解釋自己是如何知道的,更不能肯定別人會相信。
他的話引起了趙鼎的不滿:“秦大人,照你這麼說,你是真的不相信我等了?”
趙鼎是真心想幫秦天德,確切的說是真心想看到大宋的崛起。大宋之弱,自太宗皇帝起,一弱近兩百年。不論是面對當年佔據了燕雲十六州的遼國,還是面對趁着大宋剛剛立國不穩獨立稱帝的西夏,最終的結果都是向對方繳納歲貢。
等到女真崛起,滅遼攻宋,擄走徽欽二宗,靖康之恥令得宋人大爲蒙羞。
作爲飽讀詩書的有識之士,趙鼎自然對此深惡痛絕。只可惜早先有秦檜把持朝政,如今總算等到了一個另類的秦天德,眼看大宋有了中興的希望,他如何能不想在歸逝之前盡一把力?
秦天德能夠理解趙鼎的心情,他思索了片刻,沉聲說道:“趙相,我並非不信任,而是朝中已有官員暗中投靠了金人。”
“是何人?”
“範同範擇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