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趙與莒而言,內庫的錢與其存在宮中生鏽,倒不如拿出去變成活錢流通。自高宗南渡以來,皇帝內庫中便積攢了不少錢,趙與莒派人清算過,饒是他對流求報來的以千萬貫計算的數字已經習以爲常,還是忍不住驚歎了一聲。
“朕不是守財奴,那錢留着有何用?”趙與莒笑道:“魏了翁也是,這等事情不直接對朕說,卻去找你!”
“魏尚書倒不是有意找臣,而是與臣議事時隨口說起。”崔與之搖頭道:“魏尚書說,臨安城中米價這兩月以來似乎有些異常呢。”
“哦?”
聽得這話,趙與莒大感興趣,身爲穿越者,他當然明白,米價背後隱藏着的是國家是否安定。若是米價騰貴,也就意味着社會動盪不安,若不是遇着自然災害,那便是可能會有政治風波了。
щщщ◆тt kan◆¢ 〇
崔與之正要說話,突然間遠處有內侍喊道:“陛下,徐州急奏!”
趙與莒先是一怔,然後對崔與之道:“看看徐州有何事吧。”
李鄴回臨安後,秦大石便被調去徐州,繼任爲徐州總管,殿前司中他的職務,則由李雲睿接任。趙與莒的打算就是殿前司的幾個主官儘管給那些軍中宿將,但中層一定要由義學少年充任,義學少年在殿前司呆上年餘之後,便可名正言順送至一方。徐州來的這封急奏,便是秦大石上任之後第一封奏書,一開始就用急奏,讓趙與莒頗爲驚訝。
“莫非金國或是蒙胡又有動作?蒙胡迫不及待便要來找朕復仇了?”趙與莒淡淡地說道,對此不以爲意。
謝道清得他示意。快步離了亭子,過了會兒,她行來呈上奏書。趙與莒示意她退下,雖然整個過程趙與莒並未說一字,謝道清卻做得極爲合他心意。
“蝗災?”
當看得那信上所書之後,趙與莒大吃一驚。
崔與之也悚然動容,他挪了挪身子,想要靠近過來,但還是坐回位置上去。
對於此時之人而言,蝗災幾乎就是與悲劇緊緊相連的不吉之兆。而且蝗災往往與旱災同時發生。造成的危害加倍,在農業社會之中,這樣的災害其致命性是可想而知地。
“老臣這張嘴巴……”看到天子望向自己,崔與之苦笑道。
他剛剛還在說若遇災芒,不再招募廂兵則不易救災,結果立刻蝗災之報便來了。
“還只是蝗災跡象,尚不足爲……”趙與莒將急奏看完之後,將之給了崔與之。口中自我安慰道。但是話只講了一半,便沒有再說了,他不是那種經受不住打擊的人。
似乎自親政之後,他的運氣就耗盡了,蒙胡改變原先戰略突然南下,使得第一季京東、淮北足有一半地方遭受戰火,好不容易將蒙胡消滅,蝗災又來湊熱鬧。這一年徐州的農業,基本要泡湯,而新建的那些工廠。也必然要面臨沒有原料的窘境。
若是沒有與真德秀的三年賭約,趙與莒倒不將之放在心上,畢竟宋國如今有海外之地。一兩路受災還承受得起。可是三年賭約這第一年白白浪費,讓他有些懊惱,若是不浪費這一年,到時以絕對優勢壓倒真德秀,讓這位理學大師不得不承認自己不足之處,也算是一件快意之事。
“須得遣使捕蝗。”看完急奏後,崔與之冷靜地說道:“此事不得遲延,陛下可急諭得力之人前往。”
徐州是個特殊之所,若是別的地方,崔與之就直接推薦人了。但徐州之地,爲了避免讓天子誤會他也想象宣繒一般插手此處,他只是建言派人去督促捕蝗,卻沒有說是誰。
“派一人去用處不大……”趙與莒吸了口氣,事已發生,再想也沒有意義,他心念一轉。想起後世的生物滅蝗法:“揚州、高郵鴨蛋極有名。淮南、江北之地是不是民間多養鴨子?”
“官家何出此問?”崔與之愕然道,派人去用處不大。莫非派鴨子去麼?“前些時日端午,朕記得宮裡也有揚州鴨蛋的。”趙與莒道。
“確實……鴨子可滅蝗?”
趙與莒也笑了起來,想了想道:“雞鴨皆以蝗爲食,朕忘了在哪兒曾見過,一隻鴨早晨趕出去食蝗,一天便可吃掉兩百至四百隻呢。自然,雞鴨滅蝗較緩,是長久之策,目前應急還是需得人力……只希望劉全、方有財和秦大石能籌劃得當。朕再遣使者……”
話未說完,又聽得外頭內侍喊道:“陛下,流求急奏。”
“咦?”趙與莒與崔與之都有些驚訝,他們二人談話地這短短時間裡,急奏來了幾次,倒是讓二人覺得奇怪了。特別是流求,以往有奏文都是通過自己專有渠道過來,不會走官場這一套程序,但此次卻是由內侍呈來,而不是殿前司----難道說也有如同蝗蟲一般的事情?
謝道清不等天子說話,便無聲而敏捷地出去,雖然直到現在,趙與莒對她一臉端莊肅穆的神情還是敬而遠之,但心裡也不由得讚道,她雖然跟在自己身邊時日尚短,卻已經接近韓妤服侍人的水準了。
流求的急奏很快送到趙與莒手中,趙與莒拆開一看,先是驚愕,然後大喜。
“崔卿,楊妃亦有喜了。”他擡起頭來對崔與之道。
這封急奏他就沒有給崔與之看了,崔與之聽得這話,也是滿心歡喜,離座拜倒稱賀,卻被趙與莒一把拉了起來:“豈可爲尚未出世的小子,令宰相跪拜,崔卿還得好好愛息身體,朕之皇子,今後少不得以崔卿爲師。至少崔卿順人東西的本領,是一定得學到的。”
天子方纔地不快一掃而空,心情大好甚至開起了自己玩笑,崔與之也很是歡喜。大宋已經接連數位天子子息不旺,上位寧宗皇帝雖然有八子,卻沒有一個能繼承帝位地,當今天子早些開枝散葉,也讓朝中羣臣對未來有所期待。
只不過很快趙與莒又擔心起來,楊妙真畢竟不在他身邊,懷着孩子還要受風浪之苦。這讓他極不放心。
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兩封奏報象是長了腳一般在臨安城傳開,好消息是趙與莒有意散出,而壞消息則是來自於徐州的商賈們傳出的。楊妃也有喜,對於期盼天家國祚世代綿延的百姓而言自然好,但淮北的蝗災又讓他們很是不安。今年原本日子會更好過些的,可爲何老天偏偏不長眼?
在百姓嘀咕的時候,一匹快馬沿着運河狂奔而上。
馬上乘客二十三四歲的模樣。神情有些激動,他幾乎是不眠不休,以八百里疾報的方式沿途換馬,僅兩日時間便自臨安趕到徐州,到得徐州城中時,他身上積地灰塵已經有厚厚一層,彷彿泥人一般。
問明白徐州總管府在何處,他又催馬來到總管府,若不是倚仗着年輕力壯,他下馬時連站都難以站穩了。
“秦重德秦總管何在?”他喘息着問道。
“不在府中。出去公務了,閣下是?”門前地衛士迴應道。
“行在來的,我在此眯一會兒。秦大石回來便喚醒我。”那人實在承受不住,他也不管在何處,將斗篷裹了裹,便睡在了總管府門前。若他不是說了一聲“行在”來地,門前衛士立刻便要趕他走了。
他趕路趕得極累,只一躺下去,便發出鼾聲,總管府前的衛士看看他,又相互看了看,心中既是好奇又是好想。
從未見過這般人物。若是公務而來,大可以呼喝要求安置,至少一張牀總是有的。
他們並不是來自流求的近衛軍,而是自忠義軍整編來,故此不曉得此人。若是流求來的近衛軍,便是不認識他,也能從他這做派中猜出他的身份來了。
午飯時分。秦大石自城外回來。他一行十餘騎,才下了馬。立刻便看到地上那人。
“這人說是行在來地。”門前守衛回道。
“這是……”他微微遲疑一下,覺得這人眼熟,卻沒有認出來。在流求大發展的四年裡,他潛伏在臨安城中,隨時準備保護和接應趙與莒,故此對於這四年來變化極快的熟人,難免有些生疏。
“總管,是徐鳳徐子迅,咱們流求九大怪之一呢!”身邊一個義學六期出身的笑道。
“四年不曾見,沒想到他變化這麼大!”秦大石聽了一笑,若是李鄴在此,定然是走過去一腳將徐鳳踹醒,他卻不然,而是做了個噤聲地動作,不讓守衛喚醒他。立刻衆人都安靜下來,秦大石又示意衆人進去,他自己站在門前等候。
看徐鳳這酣睡的模樣,秦大石可以想象得到這一路上他有多勞累。
又過了會兒,徐鳳突然驚醒,他睜開還有些朦朧的雙眼,左右看了看,又瞧着秦大石:“秦學兄!”
“徐子迅,聽說你在流求竟然成了九怪之一?”秦大石伸出手來,將他拉起,微微一笑道:“今日我算是領教你一怪了,到了我門前,竟然不要人給你找張牀,習地便睡----這分明是瞧不起我秦重德麼!”
徐鳳有些赧然地笑了笑,撓着自己的脖子,然後猛然站直,飛快地說道:“天子有口諭!”
秦大石肅然直立,發去的急奏天子應該看到了,這徐鳳便是被遣來傳訊的吧。
“駐徐州近衛軍部隊、忠義軍部隊、屯墾部隊,立刻動員起來撲蝗,務必將蝗災擋在淮河以北。”徐鳳大聲說道。
此前徐州治蝗,派出地人手不過是百姓,雖然有流求返回地移民組織,但效果並不很好。這蝗蟲是自河南飛遷而來,夜以繼日之下,便是徐州淮北地百姓積極撲殺,數量卻還是不減。
聽得天子命令動用近衛軍與忠義軍,秦大石肅然應道:“是!”
“事不宜遲,天子命我統籌此事。”徐鳳也不進府,直截了當地問道:“蝗蟲最多之處在哪裡,我立刻趕過去!”
見他一身風塵卜卜地模樣,秦大石有些明白爲何他會成爲流求九大怪之一了。他笑道:“徐子迅,我召集人手還需時間,看你模樣這一路上定是辛苦,你先略進些飲食,待我召集人手之後再出去如何?”
“也可……你催促快一些,另外,給我找幾個主簿文書來,天子有些驅蝗之策,我邊吃邊口述,他們記下後立刻張榜貼出去。”
這徐鳳一副風風火火地模樣,秦大石也不禁好笑,這般廢寢忘食,雖是爲了公事,可也未免太自苦了些。
趙與莒的驅蝗之策在大宋並不新鮮,去世才十年的董在寧宗朝便總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治蝗之策,趙與莒所說的主要也是這些,只是還略增了一些後世徐光啓《除蝗疏》中所總結出的經驗來。徐鳳一邊吃喝一邊口述,吃喝完畢也口述完畢,他性子極急,立刻起身問道:“人召集齊了麼?”
“已齊了。”秦大石一直陪着他,聽他之問,微笑道。
徐鳳心中覺得奇怪,沒見着秦大石吩咐什麼,也未曾聽得外頭有什麼聲響,怎麼他就說已齊了。他出門一看,在總管府前的小校場上,四千餘人屏息肅立,雖然豔陽高照汗如泉涌,卻無一人做聲。
他進來時這小校場上根本空無一人,而且也不曾看到秦大石發號施令,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秦大石是來接替李鄴位置的,到任時間剛剛一個月而已,可是他展示出來地帶兵能力,卻讓人歎爲觀止。
“無怪乎天子潛龍之時,只令秦學兄在臨安接應了,古之名將也不過如此。”徐鳳心中雖急,還是忍不住直言相讚道:“小弟十分佩服!”
“呵呵,我不過是接了李漢藩的手罷了。”秦大石淡淡一笑,心中並沒有多少驕傲,雖然領兵能到這個地步,也可以看出他個人能力來,但將這些兵練得令行禁止的卻是李鄴、李雲睿他們。他自己心中也有些憂慮,李鄴練兵打仗都有可取之處,自己接他的手,若不謹慎些,只怕會爲人所詬責了。
隨着徐鳳的到來,淮北、京東滅蝗之事迅速展開,以流求返鄉農場主爲基層核心的鄉社組織被充分動員,一石蝗換一斗米或換等值金元券的賞格刺激之下,百姓晝夜撲蝗,不僅僅宋國控制地域地蝗蟲被送來焚燬,便是金國境內,也有百姓越界而來,將自己捕殺地蝗蟲送至宋國,徐鳳也一視同仁,以宋國百姓之制賞之。
這一舉措,加上逯信歸還金國災民水漂財物之舉,着實爲大宋賺取了不少民心,偷偷自金國逾界至宋國境內求生者,陡然增多起來。
(修改加入:繼續求月票中,另外,書評榜裡某些搗亂的人,書友不必理會他們,無視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