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很壯實,也很健康,趙宋的皇室一向子嗣稀薄,誕下了皇子,無疑安定了所有人心,順便也堵住了那些攻擊王青專寵後宮的聲音。
更重要的是趙曙終於不再是那個小孩子了,他有了兒子,做了父親,是當之無愧的成年人,曹太后有再多的意見,也沒法干預兒子的事情了。
事實上,在劉沆的供狀之中,也提到了他們請求曹太后幫忙,希望藉助後宮的力量,干涉朝政,趙曙當然不會去找母后算賬,也不可能把母親關起來,但是他把這部分供狀派人送去給了曹太后。
這就是很明顯的表態,而曹太后也察覺了其中的滋味,選擇了閉嘴……她還跑來看了幾次孫子,胖乎乎的小傢伙很是討曹太后的歡心。
都說隔輩親,面對着孫子,曹太后再也板不起臉子。
“好孩子,皇家開枝散葉,普天同慶,應該昭告天下,賞賜羣臣,赦免罪犯,以示慶祝纔是。”
王青身體還很虛弱,但是頭腦卻極爲清醒。
“母后,老百姓家,都擔心孩子的福分太重,養不活……西涼王的兩位公子,一個取名狗牙兒,一個取名小彘,就是這個意思……皇兒剛剛出生,讓他安安靜靜長大吧……昭告天下可以,其他的事情就免了……不能因爲咱們一家人,擾了千萬家的事情,陛下經常和我說起,先帝不忍給下面的人添麻煩,連一碗羊湯都捨不得喝,偌大的江山治理不易,身爲皇家,更應該守分寸,才能表率天下,母后以爲媳婦的愚見,可還有理?”
曹太后深深吸口氣,沉默了一下,輕笑道:“也好,你們有主意,就按照你們的心思辦,哀家管不了,也不想管了。記得有空多把孫兒抱到我那裡,這小東西比他爹小時候可好看多哩……”
曹太后偃旗息鼓,京裡的舊派再也沒有翻身的希望,從呂公著以下,全數被抓了起來,至於吏部天官的位置,暫時由陳希亮接任。
他和蘇洵是同鄉,又是好友,兒子還拜在了王寧安的門下,又是蘇軾的死黨,從背景來看,是傾向王寧安無疑。
不過陳希亮爲人正直,嫉惡如仇,算是公心遠大於私心的人,把他放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也僅僅是過渡而已。
包括陳希亮都表示,他的興趣不在人事,一旦有合適的人選,立刻退位讓賢。
京中的各方人馬,都在緊盯着天官的寶座,只是誰都知道,眼下能左右朝局的幾個大佬,全都在東南呢,唯有等着東南的事情了了,纔有可能處理京城的事情……那東南的這幾位,都在幹什麼呢?
首先是文相公,這老貨自從擔任了秀才科的主考之後,彷彿上癮了,把全部功夫都用在了人事上面,提拔賢才,選用幹吏,適當地邊緣化酷吏,從衆多的底層官吏中,提拔人品操守好,能力強,且清廉自守的官員,委以重任。
包括州縣的主官,還有河道,市舶司的官員……另外文彥博又主張改組地方的分權結構,他把轉運使置於巡撫之下,經略安撫使分成兩種,一種是以宰相出知,駐守要地,這樣的經略安撫使獨自統軍,超然物外,而其他的經略,則由巡撫兼任,這樣一來,巡撫又有了軍權、
此外,提點刑獄事,提舉常平倉,提舉市舶司,提舉織造局……這些衙門,也全都歸屬巡撫。
這樣一來,就把原來條塊分割的地方權力,集於一人。
面對老文的作爲,就連王寧安都吃驚了,這老傢伙完全是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樣,在整頓地方。
最妙的是整個調整過程,文彥博都非常公正,而且他特意選用寒門出身的子弟,包括王安石的新學門下,六藝弟子,不能說他沒有任用私人,但是絕對不是多數!
如果說文彥博一夜之間,變了性格,要做一個賢相,王寧安死也不信。這老傢伙絕對有陰謀,他一定在謀算什麼大事情!
王寧安想了很久,也找不出文彥博的破綻。
不管怎麼說,老東西願意配合,就是好事情,當務之急,還是把整個善後的事宜做好……劉沆已經全部招供了。
東南世家的核心就是錢家,那就不用客氣了,王寧安直接點了3000人馬,親自領隊,前去查抄。
錢家投降大宋之後,沒有繼續住在杭州的王宮,而是遷居越州,表示恭順,經過了一百年的時間,錢家已經成爲越州的第一大戶,論起實力,絲毫不弱於孔家,而且和孔家那種大地主不一樣,錢家守着海邊,經營海外貿易,從事棉紡和絲綢生意,擁有船隊,作坊,商鋪,車行……整個越州,有好幾萬人,靠着錢家活着,這是一股令人不可小視的力量。
只是不管多強大的力量,面對着朝廷,面對着火器裝備的軍隊,他們都沒有半點反抗的把握。
“走,必須趕快走!”
錢暄面對着一家老少,如是說道:“劉沆已經被抓了十天,以老夫的估計,他扛不住,而且就算他不說,王寧安也會查到我們,如今的大宋君臣,都心狠手辣,不會有半點客氣,錢家是沒法在大宋立足了,只有去海外,那麼多的島嶼,那麼大的地方,怎麼都有我們安身之地!”
他嘴上這麼說,但是眉頭深鎖,顯然也不情願。
海外多危險啊,聽那些航海的人說,有些島嶼上都是比水缸還粗的蟒蛇,能吞進去一個人不費力氣,還有毒蟲,毒蚊子,咬一口就要喪命!
尤其是炎熱的天氣,每天都在下雨,那裡的土人連衣服都沒有,只能圍着幾片樹葉子……那是什麼樣的人間地獄啊!
“老爺,我們不想走啊!”
“對啊,老爺,想想辦法吧,要是去了海外,妾身就沒有好看的衣服穿了。”
……
這幫女眷嚎啕大哭,外面的孫子、外孫子,一大幫人,也都跪着哭泣,他們同樣不願意捨棄安逸奢華的生活,苦苦哀求。
錢暄聽得頭皮炸裂,是老子願意出海嗎,不出海不行啊!命都保不住了!
“老爺,不好了!”
一個小老頭跑了進來,他是錢家的大管家,名叫錢園,就是他幾次和東林書院約定,一起定計,製造混亂的。
“老爺,有人看見了,王寧安領着人馬,已經出了杭城,看樣子是奔着咱們來的!”
“啊!”
錢暄吸了口氣,差點昏過去!
他掰着手指頭算,王寧安到越州,最多兩天時間,從得到消息,傳遞給他,已經過去至少一天,換句話說,就是王寧安隨時會殺來!
“不能等了,走,必須立刻走!”
他起身怒斥道:“不要號喪了,想活命的就跟着老夫走,不想活命的,就留下了等着朝廷砍頭,等着把你們都送到青樓去!”
說完,錢暄就帶頭往外走,一些錢家的核心子弟也都跟着,但是有些偏房,還有些家丁,卻有了別的心思,你們跑,我們沒有犯死罪,幹嘛跟你們一起受罪?這幫人就悄悄溜了,更有人跑到衙門去報官,想要撈一點賞賜……樹倒猢猻散,這就是錢家的慘狀!
說走容易,可是那些女眷,一個個裹着小腳,哪能走得了,她們撲在錢暄的周圍,還有人拉着其他的錢家子弟,放聲大哭,不停哀求。
錢暄兩眼充血,這幫敗家的娘們,再拖下去,老子就沒命了!
他咬着牙,抽出寶劍,猛地一揮兒,把最喜歡的一個小妾給砍了,脖子上的傷口,三寸多深,血管都切斷了,這個小妾淚水滿眼,呆呆盯着,嘴裡一開一合……錢暄像是瘋了一樣,又連着砍了好幾個人,其他的錢家子弟也舉起了刀子,殺了十幾個人之後,他們終於能擺脫糾纏。
一路衝到了碼頭,在這裡有三艘最新式的風帆海船,速度極快,只要登上了船隻,就再也沒有人能追上他們。
船上還配備了200名心腹武士,對錢家忠心耿耿,又有很多武器,甚至還有種子、農具、紡車……顯然,錢家也準備不是一天兩天了。
站在甲板上,回望故鄉,錢暄是老淚橫流。
“完了,這算完了!沒想到老夫要做一個死在異鄉的孤魂野鬼了……”他雖然哭得很難受,但是卻不敢停留,船隻立刻開動,向着茫茫大海而去。
……
“哎呀!”
章惇陪着王寧安來抓人,結果就慢了一步,他站在馬上,甚至能看到遠去的白帆,他孃的,跑得真快!
“準備船隻,快去追趕!”
他正要行動,突然有人笑呵呵走來,“子厚,稍安勿躁,他們跑不了的!”
來的是誰?
正是章惇的堂兄章楶。
“你怎麼在這?”
“哈哈哈,當然是奉了王爺的命令了!”
“啊?師父早就知道錢家要跑了?”
章楶呵呵一笑,“子厚啊,你的腦子怎麼也不好使了,王爺是派我對付倭寇的!”
“倭寇?”
“沒錯,就是讓我在沿海,發動鹽場的工人,建立起一道防禦體系,簡單說,就是海上的長城,防止倭寇再度入侵。”
章惇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師父說給你重要的使命,原來就是這個!”
“那,那錢家怎麼還跑了?”
章楶哈哈大笑,“他們跑不遠的,那三艘船我都做了手腳,到了深海,就會漏水沉沒的!”
“行啊!不愧是章家的人,夠狠,夠毒,夠黑!”章惇大喜,可下一秒,他又跳了起來,焦急道:“追,快追啊,不能讓他們餵了鯊魚,那樣就便宜錢家了!”
章楶也反應過來,立刻叫道:“快,快備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