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安花了一天時間,在平縣轉了一圈,回來之後,他做夢都是笑着的。天籟 小說
平縣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好很多,先這一次宋遼議和和以往不同,沒有足夠的經濟糾纏,雙方就像是賭氣的孩子,隨時會爆衝突,遼國的貴胄生性殘暴,大宋的文官又屬茅坑的石頭,輕易不低頭,衝突不斷,也就不足爲奇。
可這一次,有數千萬的貿易大單壓着,兩邊的人都有共同的特點,誰都和錢沒仇,看在經濟利益上,都會極爲剋制。
安全問題解決之後,滄州爲了宋遼之間,又是渤海灣的中點,有海6的便利,有點類似開阜通商的上海,或者一躍而起的深圳,條件都類似,可謂是佔盡了天時地利。
而且平縣從一開始,就定位給商人服務,沒有繁文縟節,沒有高高在上的官老爺,沒有數不清的敲詐勒索,巧取豪奪。
平縣和其他城市不一樣,這的人非常重視規矩法令,不是說他們素質多高,而是沒有辦法。
想想也知道,兩三年前,他們還是一羣彼此不認識,強行捏合在一起的難民。原來保護他們的家庭、宗族、鄉親、鄰里……全都消失了,大家要想活下來,只能依靠嚴格的規矩,譬如說一鍋稀粥,你多喝一勺,就有人要餓肚子。
在變態的壓力之下,造就了平縣人幾大特點,絕對遵守紀律,尊重契約,崇尚數字,強烈的時間觀念,勤勞,學習……而這些正是展工業所需的勞動力基本素養。
還有一點不可或缺,那就是六藝學堂。
以培養實用型人才爲理念的六藝學堂,把平縣視作了他們手上的一個教具,幾位致仕的相公把他們的理想不斷用在平縣,進行各種實驗,成功了就推廣,不成功趕快停止,在實踐論的指導之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六藝學堂還給平縣提供了高素質的勞動力和官員,就以算學爲例,平縣的會計人才,哪怕到了京城,都絲毫不落下風,而且專業規範,比起師徒傳承的賬房高明無數倍。
再有平縣的小吏也不是隨便招募的,而是通過嚴格的考覈,在六藝學堂選拔出來的,他們年輕,有衝勁兒,頭腦新穎,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強。最關鍵的是這幫小兔崽子還沒學會官僚習氣,也幾乎沒人貪腐弄權……
總而言之一句話,平縣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就好像一臺組裝好的戰車,就等着加入燃料,好隆隆向前。
“等着吧,我就給你們找燃料去!”
王寧安的船隊從滄州出,捕鯨業繁榮起來之後,王家的船隊越來越多,目前已經過了2oo艘,光是船工水手就有兩萬出頭,還不算碼頭上的力巴。
這一次王寧安集中了3o艘船,光是攜帶的軍糧就有十萬石,還有5oo架牀子弩,一萬石火藥,最新趕製的皮甲兩萬件,刀劍武器三萬件,其餘各種物資,不計其數,還有更多的東西,要分批送到廣州。
范仲淹和晏殊等人親自看着裝船出,老相公目睹瞭如同螞蟻一樣的工人,不斷通過跳板,把東西送上大船,竟然激動地渾身顫抖。
范仲淹在西北和元昊打過仗,他太清楚了,戰爭就是比拼人力和財力,而且還是能用得上的!
比如說吧,大宋的歲入,從賬面上看,冠絕歷代,但是其中的貨幣不足三成,更多的是實物,比如糧食啊,絹紗綢緞綾羅布匹,甚至還有臘肉啊,公雞啊,珍珠啊等等,亂七八糟的。
這些玩意是沒法用來作戰的。
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
是當時宋軍無奈的自嘲,范仲淹想起來,心如刀絞。多好的年輕人,成千上萬,被推到了絕地,死傷慘重。
後勤不濟,裝備低劣,是大宋在西北吃虧的很重要原因。
范仲淹在慶曆新政中,力推強兵,就是出於這個考慮。
只是當年他失敗了,可是在他退下來,成了普通老百姓之後,這個願望卻開始變成了現實。
上面所說的物資,平縣只用了不到半個月時間,就集結完畢,裝船運走!
這是什麼概念?
在西北作戰的時候,陝西四路拿出這些東西,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集中。
換句話說,平縣的效率高到頭暈目眩!
最令人指的是拿出這些東西之後,平縣還像沒事人似的,各個作坊都如飢似渴,等着訂單。
尤其是軍工作坊,只要原料充足,一個月之內,再給你兩萬石火藥,一千架牀子弩,都不帶眨眼的。
“朝聞道,夕可死!老夫當了一輩子官,南北奔走,耗盡心血,垂暮之年,終於找到了富國強兵的法門,老天爺待範謀不薄,可也待範謀太殘忍了!有如此實力,王二郎所言,幾十年內,光復燕雲,絕非空談。只可惜那時候範謀已經是冢中枯骨,不能親眼得見了。”
范仲淹帶着複雜的心情,送走了船隊,老夫子一如當年,無所畏懼,人逾老,心逾堅!
只要有他在,就沒人能撼動平縣,撼動六藝學堂分毫!
也正是如此,王寧安纔敢放心大膽,上天入地,什麼都不用怕。
船隊沿着海岸線南下,很不湊巧,楊曦第一次出來,竟然有些暈船,王寧安沒法子,只能忙前忙後,悉心照料,端湯送藥,十足的暖男一枚。
楊曦臉皮很薄,卻也被王寧安感動了,這倆人的日常就是沒事到處秀恩愛,大把撒糖,把船隊的好多人吃得都高血糖了。
沒法子,只要遇到了停船補給,他們就趕快衝到岸上,專找最繁華的青樓,也不在乎錢多少,他們每到一處,是又愛又怕,愛的是他們兜裡的錢,怕的是他們兇狠殘暴,一刻不停地折騰,誰能受得了!
就這樣,船隊終於到了長江口,在這裡,他們稍作停留,從京城出來的隊伍正好也趕來了。
……
趙宗景看到了王寧安,驚掉了眼珠子,怪叫道:“二郎,你也被充軍了?”
對這個二貨王寧安實在是無語了。
“看到旗號沒有,欽命廣南東西路安撫勞軍使王!”
趙宗景猛吸口氣,“乖乖,你又升官了?安撫使可是一路長官啊?”
王寧安瞪了他一眼,“不長進,你忘了包大人當初怎麼解釋了?人家是經略安撫使,是大帥!我這個,前面加了管鉤,後面加了公事,中間還帶着勞軍……事情一大堆,品級沒上去,說白了就是個出力幹活的!”
王寧安一肚子抱怨,“我也不知道你們家老祖宗怎麼想的,非要把官制弄得這麼複雜,腦袋都大了!”
面對王寧安的吐槽,趙宗景只能抱以苦笑。
還能說等我當了皇帝,一定給改了,哪怕他心大,也沒大到這種地步。
“二郎,你不是常說嗎,不能反抗,就享受嗎!反正你都是欽差了,怎麼樣,撈兄弟一把!”
這傢伙把王寧安的話學了一大堆,尤其是連飆演技,耍無賴都學會了,一副抱大腿的討好模樣,跟哈士奇似的。
他這一路可受了不少苦,不同於往北走,天氣涼快,越往南走,越悶熱,還穿着鎧甲,騎着戰馬,兩條大腿都磨破了皮,走起路來跟蛤蟆一樣。
王寧安無奈,只好帶着趙宗景也上了大船,然後繼續南下。
差不多到了九月份,他們終於趕到了廣州。
幾個月之前,這裡還是鏖戰的戰場,儂智高的大軍一度差點拿下了廣州,至今還有戰爭的瘡痍,沒有消失。
就拿江水來說,還泛着血紅色。
趙宗景由衷感嘆:“打得真慘啊!”
王寧安又忍不住想揍他,“你不光心沒了,連眼睛也不好了,沒看到嗎,正在那邊殺人呢!”
趙宗景這才注意到,果然,在岸上有不少劊子手揮舞砍刀,在大肆殺戮。
砍下來的頭顱被掛在了旗杆上,無頭的屍體扔到了江水裡,吸引了許多的食肉魚類,圍着屍體,不停吞噬。
看到這一幕,大傢伙都張大了嘴巴。
王寧安的船隊進入了港口,卻沒有影響另一邊的殺人,劊子手一個個砍得胳膊酸脹,幾乎擡不起來,卻還有更多的人等着行刑。
等到安頓下來,晚飯王寧安都沒吃得下去,尤其是傳令,告訴所有人都不許吃海鮮。他到來的消息,傳出去很快,當天晚上,正好趕上蘇洵從梧州過來催要軍糧,聽說王寧安來了,急匆匆趕到了營地。
“王大人,好久不見啊!”
蘇老泉比起之前又黑又瘦,鬍子亂糟糟的,老了十歲一般,不過他的精神頭十足,能參與領兵打仗,蘇洵真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十分舒服。
“老泉公,令愛不遠千里,跟着過來,要看看你呢!”
“八娘怎麼來了?”蘇洵又是想念,又是埋怨,“王大人,我這就去看看那個丫頭。”
人家父女團結,王寧安哪能阻止,只是他太好奇了。
“老泉公,你能先跟我說說,港口那邊殺的是什麼人啊?”
蘇老泉一聽,頓時眉頭皺起,“唉,都是孫沔乾的,他說儂智高叛亂,罪不容誅,把幾千俘虜都要殺了,而且……”
“而且什麼?”
“其中還有好幾百西軍將士,孫沔說他們違反軍紀,也要砍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