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陛下,關外軍情,還請陛下過目!”
鄭智睡眼惺忪看着接過面前呈上來的軍情,拆開印泥,裡面兩封書信。
一封字跡周正,一封字跡卻是顯得有些潦草不端正。。
字跡周正的乃是岳飛親筆手書,另外一封潦草字跡,竟然是來自以前從來都不通漢語的完顏粘罕親筆手書。這一點讓鄭智有幾分驚訝。卻是鄭智也沒有料到如今粘罕竟然也能用漢字寫出書信。
“啓奏大夏皇帝陛下,女真勃極烈完顏宗翰頓首大拜,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謹昧萬死!
猶念昔日結盟情誼,而今兵戈相向,已十幾年餘。事到如今,女真於戰端之事,多有慚愧,特此上書,謹以愧疚之心,上書皇帝陛下請罪。
昔遼以強,奴役女真,威壓舊宋。皇帝陛下冒百死之險,不棄女真野蠻,不棄女真愚昧,渡海來盟。回首再憶,皆是歷歷在目。南北夾擊契丹強梁之國,覆滅之,不甚歡喜,女真之國,舉國爲慶。度陛下初心,必然也同喜其中。
遼滅之後,妄開戰端之事,外臣並不在場,便也不知其中細節杯葛之事。父輩意氣之爭,如今想來,也多有不明。如今細思,不免爲父輩可惜可嘆。造成雙方如今不死不休之局面,失地失民,更是可悲可憫。悔不當初。
皇帝陛下坐擁天朝上國,萬里江山,億萬之民,富有四海之地。女真之國,小國寡民,不識大體,愚昧不自知,與大夏苦戰經年,已然到了亡國滅種之境地。
外臣完顏宗翰,仰慕王化,帶領女真三萬六千四百八十九口,痛定思痛,以改過自新,學禮儀,知榮辱,脫愚昧。慕上國之教化,習上過之禮義,讀聖人之經典,每日三省自身。深知昔日之罪孽深重,祈求天朝之庇佑,祈求皇帝聖人有教無類,施蟲蟻之憐憫之心,上蒼好生之德,再拜陛下天子仁慈之恩!
完顏宗翰再拜陛下,外臣老弱殘軀,時日無多,衷心之念,祈求陛下寬仁,死前賜見聖顏,死而無憾。
再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鄭智看得這一封字跡不整的書信,長長嘆了一口氣。腦中浮現的場景,便是昔日裡在叢林裡第一次見到粘罕的場景。那一日喝酒吃肉,粘罕還送了兩個契丹貴族之女,而今這兩個女人,一個是牛大的妻子。一個是魯達的妻子,也是魯猛的母親。
這個場景過後,再浮現的,便是古北關口之下,粘罕一臉真誠叫鄭智下城一會的模樣,那一日也是暢飲。
粘罕,似乎還是那個粘罕。
只是如今老邁的粘罕,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寫出這樣的書信。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興衰存亡,壓得粘罕成了如今這番模樣。不勝唏噓。
英雄相惜,當初是這般,如今便也是這般。鄭智便也還是那般的鄭智,內心之中,依舊有一份柔軟。
也是粘罕書信語句雖然不見得多麼華麗有文采,卻是這內容寫得極好,顯然粘罕也是一個聰明人。請罪,念舊,謙恭,卑微,祈求。。。通篇,連金國都沒有,皆是女真。自稱也用外臣。
鄭智又取過岳飛親筆。
“臣岳飛拜見,啓奏我皇帝陛下。臣上書煩擾,以女真祈降之事,稍有愚見,爲陛下定奪。
女真祈降,依臣愚見,此事可應。卻當附條件有三。
首要之事,乃金國之名,當去之,金國新皇可再封官職,以小官爲妥。
其次,女真之民,三萬六千四百八十九口,當遷徙內附,念女真人少,不需遠遷,遷遼陽府以南即可。去漁獵之事,行農耕自養。
最後一事,完顏直系子孫,皆遷關內,以防有變。完顏之僞皇,還請陛下再三定奪。
愚見三事,陛下聖明定奪。
拜,再拜,陛下萬年金安!”
鄭智念舊的柔軟,看得岳飛信件,已然去了大半。岳飛終究是務實之法,感性之事終究不能是國家大事的定奪辦法。
依舊還是該遷的遷,該軟禁的軟禁,該殺的殺。那再三定奪之語,便也是岳飛暗示之語,暗示之意,不過就是死。
女真在這大雪紛飛之中,在那棉甲火槍面前,已然走投無路了。不投降又能怎麼辦?越往北逃,越是嚴寒大雪,越是缺衣少糧。即便吃人求活,一路失人失物,待得明年又以什麼求活路,待得明年冬天,又該如何是好。這女真一族,又該去向何方?
鄭智提筆,只在岳飛這封簡單的書信上寫了一行小字:依此照辦,着粘罕入京來見。
寫罷之後,蓋了打印。再把書信還給送信的樞密院值守官。開口說道:“帶回樞密院,種相公閱覽之後,密封,快馬北去。”
“遵旨!”
鄭智起身,往後宮而去,卻是這早餐都還未吃。
後宮不大,比那汴梁的皇城後宮不知小了多少。後宮之內,人也不多,妻妾幾個,下人幾十,兒女有八。
大女兒鄭夕旋,已經十五。
已然年關,明日便是除夕,後宮之中,便也在準備着除夕之事,喜氣洋洋。
鄭夕旋一副男子少年打扮,正匆匆出得自己的小院,往皇城側門而去。
卻是剛剛出門,便碰上了往後宮而回的鄭智。
鄭智看得這少年模樣的鄭夕旋,便是淺笑,看得她匆匆而走,開口喊道:“旋兒這是往哪去呢?”
鄭夕旋行色匆匆,聽得側面有人叫自己,便是嚇得一抖,回過頭來看見鄭智,面色恢復如常,幾步奔了過來,吐了吐舌頭,煞是可愛,方纔開口答道:“父皇嚇死我了呢。”
鄭智更是發笑,臉上都是慈愛,口中卻道:“你又揹着母親偷偷出宮去玩,大過年的也不安分幾天。稍後你母親尋不到你,又該找我來埋怨了。便只說我疏於管教了你。”
鄭夕旋此時方纔福了一下,算是行禮,可見平日裡多是這般跳脫的秉性。口中笑道:“父皇對女兒最是好了,便聽母親埋怨幾句。女兒出門去是因爲今日裡河間有詩會,女兒當也去與他們爭一番高下。詩會之後,還有策會,女兒去給父皇爭臉面去。”
這策會,都是與策論有關,而今文人之間,詩會多伴隨策會,便是高談闊論,談論朝廷施政方針,談利益,談得失。便也是好風氣。其中也會有爭執,便也會在報紙中互相爭論,甚至互相指責辱罵,倒也是趣事。
當然這些事情,也不乏有功利之心。便是這些自詡經天緯地的文人,也知道皇帝陛下也會多讀報紙。能讓自己的言論出現在報紙之中,已然就是直達天聽了。對於這些求官求仕之人,便是求之不得,趨之如騖。
鄭智看着自己這寶貝女兒,又笑問道:“那京華時報裡有個鄭二爺,近來文章不少,那二爺,是不是你這位二爺啊?”
鄭夕旋聞言,面色便是一紅,更顯幾分可愛之色,也有幾分尷尬,答道:“父皇,如今他們都稱女兒爲鄭二爺呢。女兒詩詞策論,鮮有人能敵。父皇是不是覺得極有臉面?”
鄭智看着女兒這可愛模樣,大笑之間,卻是一盆冷水:“鄭二爺的文章,爲父讀了不少。能算上等,只是這鮮有人能敵,着實託大了些。不過是那些有才之人不與你爭罷了。你這鄭二爺名頭一出,又長得這麼嬌俏可愛,哪個還能猜不出你是誰?想來也是多有討好,別人捧着你,你自己可不得小看天下之人。”
鄭夕旋便又是吐了一下舌頭,口中說道:“女兒心如明鏡,知曉的呢。不與父皇多說了,女兒得趕緊走,再晚了,母親當追出來了。”
鄭智卻也沒有阻攔,只是笑着說:“早些回來,不可飲酒。”
“知道了。”鄭夕旋已然歡跳而走。
鄭智搖搖頭,一臉笑意,便也接着往前去。
只是這鄭二爺每次出宮,總是要忙壞許多人。不說牛大,便是巡查司燕青,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牛大慌慌忙忙換得便服,帶着百十多人,有人挑着貨郎擔子,有人換了文人衣服,有人推着小吃點心的車子。便也只爲護得鄭二爺周全。
燕青倒是不出門,只是案頭之上堆得滿滿的資料,哪位與鄭二爺走得近,便是祖宗十八代的資料都在案几之上,便是會參加詩會之人的資料,也是事無鉅細在案几之前。
看得燕青是頭昏腦漲,卻是又不敢怠慢。
唯有這鄭二爺輕輕鬆鬆,躲起來換了一聲衣服,尋着空檔就跑了。
鄭智便是剛剛走到後宮住宅區,便看了李師師急急忙忙奔了出來,又碰上了鄭智。
“陛下有沒有看到旋兒,這妮子又跑了。”李師師一臉生氣模樣,話語說完,方纔福了一禮。眼神還在前後去尋那小妮子的人影。
鄭智笑答:“看到了,穿了一身男兒裝,出去了。”
李師師聞言眉頭一挑,埋怨道:“陛下怎麼不把這妮子攔下來呢,已然是談婚論嫁的年紀了,還每日出去與人廝混,當真是成何體統。”
鄭智笑着擺了擺手,只笑道:“談婚論嫁還早呢,這位二爺如今喜歡與人高談闊論,便隨她去吧,往後說不定還能做官呢。”
李師師看着鄭智,便是一臉疑惑不解,只道:“陛下說什麼呢,女子豈能做官?”
李師師而今也快四十歲了,卻是風韻比當初還要豔麗幾分。
鄭智眼神之中皆是愛意,口中卻道:“以往女子不爲官,往後得改,改成女子可以爲官。旋兒就可以當官。”
李師師看鄭智的眼神已然換了個模樣,便是看到了智障的感覺,以爲鄭智是失心瘋了。連忙說道:“陛下,國家大事切不可兒戲,豈能因爲旋兒一人受世人詬病。陛下三思。”
鄭智被李師師當智障看了,便也不生氣,玩笑說道:“某經過三思,五思,八思之後,還是覺得女子爲官之事當改,當寫入律法之中,興許這大夏第一個當官的女子,便是鄭二爺。”
李師師聽得三思、五思、八思之語,便也笑了出來,鄭智這般說話,便也只覺得鄭智是玩笑而已。只道:“待得這妮子回來,當好好教訓一頓,取藤條來打。”
鄭智上前牽起李師師的手,也道:“對,當取藤條來打。”
便也是鄭智知道李師師這話當不得真,十幾年來,也不見李師師拿藤條打過鄭夕旋。
李師師被鄭智捏着手,卻還有點嬌羞的模樣,只是並不掙扎,又說道:“陛下,說的是讓你來打。”
鄭智牽起李師師的手,便往另外一個院子走去,口中卻笑道:“某來打?那某可打不過這位鄭二爺,打起來要吃虧。”
李師師聽得鄭智的玩笑話語,哪裡不知鄭智對那小妮子的溺愛,自然感覺極爲幸福,卻是又感覺這妮子變成如今這番模樣,全是鄭智溺愛的錯。口中埋怨道:“陛下,便是都怪你,好好的一個女兒,都成了什麼樣子了。往後要是嫁不出去該如何是好?”
“放心放心,鄭二爺如今可是受人歡迎了。哪裡能嫁不出去。”鄭智拉着李師師,直往不遠一處宅子而去,便是主宅,也是鄭智與徐氏住的地方。
徐氏顯然也等候多時了,早早就準備了早餐,只是沒有想到大清早的鄭智就去處理公事了。如今上朝之事極少,工作的時間也往後推了許多,便是整個朝廷的辦公時間也往後推了將近一個時辰。也是爲了讓公職人員能多一些休眠時間,不用半夜三更就起牀工作。長久來說,半夜起牀工作,便也是一種沒有效率的做法。
而今大夏朝徹底解除了宵禁,百姓有錢了,自然要消費,這晚上的娛樂活動,也就更加豐富多彩起來。這倒是鄭智願意看到的,生活生活,不只是爲了求一口飯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勞作之外,每個人當也有消遣娛樂的權利。
鄭智喝着粥,吃着麪餅小菜。
直到鄭智狼吞虎嚥幾番,徐氏纔開口問道:“陛下,凱兒今日可有消息傳回來?”
鄭智聞言,點了點頭道:“有消息回來了,又打了勝仗,今年下半年應該就能班師回朝了。”
消息自然是沒有的,就如种師道所言,最早的消息還是一個多月前的,再有消息應該就到年後了。此時應該正在打仗。
卻是鄭智爲了安撫徐氏心情,便也只有說了一個小小的謊言。
果然徐氏一聽,喜笑顏開,說道:“打勝仗了就好,打勝仗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