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輕騎從歸化關口而出,尾隨女真人而去。
卻是這一隊出關的輕騎,直到夜晚,直到第二天大早,也不見有人回來稟報。顯然是被女真撒在後方的斥候遊騎給消滅了。
呼延灼第二天又派幾批輕騎出關去追,此時這般情況,卻是呼延灼已然束手無策,此時帶兵去救大同是個極好的選擇,卻是呼延灼又怕自己帶兵去救大同,女真人回頭又把這歸化關口給打破了。
防守戰,始終不如進攻戰有主動權。此番女真人在關口之外,又皆是騎兵,機動能力十足。攻擊的地點,完全就在女真人掌控之下。
幾百甘漢肅漢的少年,已然也在關外碰到了女真,飛散而逃。卻是女真人也不派兵去追,快馬飛撲大同而去。
快如閃電的女真騎兵,已然兵臨大同城下。
王稟帶着兒子王荀站在城頭之上,看着城下萬餘鐵甲,眉頭大皺,不斷安撫着自己緊張的情緒,王荀更是四處奔走,安排着城防之事。
女真人卻是並不下馬,繞着城牆飛奔,城頭上的羽箭無數。卻是這些女真漢子也不去理會,便是如此打馬繞城飛奔。
完顏婁室,似乎壓根就沒有想過攻打大同城池,完顏婁室要往東去,繞過那些關口,直插鄭智身後。
便是完顏婁室也不相信城內的守軍敢出城與女真一戰。只要城內的守軍不敢出城,這座大同城,如同虛設。進入燕雲的完顏婁室,已然不再去考慮後路之事,此來燕雲,就是來決死一戰的,就是來攪亂鄭智部署的。
女真這一戰,勝與敗,決定了女真這一族的生死存亡。不論什麼險境,完顏婁室皆要冒死一搏,背水一戰,再也不去想什麼退路之類。
“父親,繞過城池往東邊去了,進燕雲了……”王荀心中大驚,驚的是這些女真人竟然不顧大同城,就這麼想插進燕雲之中,完全不想後顧之憂。
城池之外,射倒的女真人直有好幾百,卻是這些女真人都不還手,直奔而去。這也是父子二人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王稟眉頭大皺,在城頭上踱步不止,眼前的情況王稟已然看得清清楚楚。
“父親,女真人可是想誘我們出城一戰?”王荀開口又問。
這父子二人,皆是歷史上死戰殉國之輩,若是守城,兩人倒是做好了死守的決心。卻是這出城與女真人戰,王荀心中實在不敢有這個決斷。
王稟面色糾結,女真人這般往東去,必然是去抄鄭智的後路,王稟豈能不知,卻是這出城還是不出城,就是王稟面前爲難的抉擇了。出城,自然能拖住女真人的步伐,讓鄭智多一些反應時間,不出城,燕雲之兵皆在各地關隘,燕雲之內,哪裡有能擋住女真之人。
這一隊女真人馬,必然勢如破竹,直插燕京等地。鄭智的後路,就要出大問題了。
糾結了片刻,王稟把鐵盔往頭上一戴,開口大喊:“娘希皮的,隨我出城,燕王殿下當年千里去江南救援我等,今日我等也該爲燕王殿下還了這份人情。”
王稟雖然是開封人,卻是在江南爲官多年,罵出了一句兩浙的髒話。面色猙獰之下,已然往城頭而下。
王荀皺着眉頭跟隨而下,手中大朴刀扛在肩頭,本想上前說幾句話語,卻還是都憋回來了。尋來馬匹,城門洞開,千餘有馬的軍漢,帶着三四千步卒從東門而出,便去追女真人。
大同往東,便是長青城(陽高南),能跑馬的道路,便是大道,多爲官修。大道只通城池,自古作戰,唯有一城一池而攻,便是因爲道路只能通城池。城池不破,必然無路可走,若是如女真這般繞城而去,便是後路再也沒有了,唯有孤軍深入,面對的依舊是一座一座的城池。
長青城不大,也是年久失修的模樣,近兩百年無戰事,如今被鄭智管轄,城內也並無多少兵將,唯有兩都人馬,不到三百人。只作鎮守緝拿防賊之用。
此時官道上奔來萬餘女真鐵甲,便是城門都來不及關閉。
女真人策馬而去,空城都不入。
王稟早已與女真後隊的斥候交戰了幾番,卻是完顏婁室也不回頭去戰,一路飛奔。
完顏婁室最終的目的,就是燕京,急入燕京,固守城池,擋住南北通道,鄭智自然腹背受敵。此時若是遇見人馬就戰上一番,必然拖累的進度,怕有變數。
完顏婁室心中也知曉在古北關口的鄭智,必然要不得多久就能收到自己入關的消息,爭分奪秒便是勝負。
歸化關口,一隊快馬飛奔而來,呼延灼已然接到軍令,卻是呼延灼一邊打開公文,心中還有疑惑,開口問傳令之人:“何以兩日燕王就有回信到得歸化?”
令兵卻是並不多言,只道:“呼延將軍看了公文便知。”
呼延灼疑惑之間打開公文,只見公文之中:命呼延灼速帶人馬進駐懷安城,擋住女真去路,女真若是不攻城,立刻帶兵出城與之戰。某親率一萬五千騎兵已入奉聖州,不日就入歸化,三天之內到達懷安城下。
公文之下,燕王鄭智親筆,印鑑加蓋。
呼延灼長舒一口大氣,開口說道:“煩請快快回稟殿下,便說末將一定在懷安城下拖住女真。”
鄭智親自來了,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生氣,便是呼延灼也沒有想到。此時古北關口大戰之時,鄭智卻是親自帶兵出了古北,往西來阻入關之女真。如今古北已然失了主心骨,這般冒險的做法,便是誰都沒有想到。
就連古北關外的完顏吳乞買也沒有想到。甚至鄭智麾下絕大多數的軍將都不知道。
難怪武松與孫勝超幾人麾下的士卒要一日出操兩次,便是掩飾軍中少了一萬五千人。難怪頭前鄭智在軍中深居簡出,神出鬼沒,消失兩日三日也沒有人多在意。此時鄭智已然消失了五日了。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女真雖然入關,卻是入關的女真,軍情消息傳遞,已然被這關口阻攔,即便是女真人善於翻山越嶺,卻是這翻山越嶺傳遞的消息也會比正常傳遞的滯後不少。
這纔是女真的弱點。消息不靈通,就給了鄭智能夠操作的空檔。
此時入關的完顏婁室要想把軍情傳遞到古北關口之外的完顏吳乞買,令兵翻山越嶺,沒有十幾日也到不了古北關口之外。若是快馬原道返回興許要快上幾日,卻是這般孤軍深入,原道返回便也不現實。
長青城,往東天成城(天鎮),再往東就是懷安,懷安(懷安南)過後便是歸化。歸化往南過奉聖直入燕京。
一場會戰即將展開。若是滅得完顏婁室,女真人便也再無手段,唯有硬拼。在關口之上硬拼纔是鄭智願意看到的情況。
西北秦州。
折可求與劉正彥兩人不歡而散。如今的西北,再也不是昔日那般的模樣。昔日裡党項年年寇邊,大戰小戰無數。
整個西北軍民衆志成城,一心禦敵。
如今西北邊患已平,卻是這西北已然又開始了內鬥。
折可求忽然對燕雲的戰事無比上心起來,鄭智的勝敗,折可求比任何人都關心,甚至派人遠走千里往河東山西去,便是想打聽戰局的情況。
山西到陝西,並不遙遠,陝西到秦州,也並不遠。消息的傳遞全部在快馬之上。
折可求似乎在等待着什麼,興許就在等待着對於鄭智不利的軍情消息。
往後十幾日,劉正彥與折可求再也沒有見面。各自在衙門裡做着自己的事情。
城門外的招兵,也在各自進行着。
秦州人當兵,自然更願意到折家麾下,若是待遇一樣,劉正彥壓根就招不到幾個人。再提升待遇也是不可能的。
此時的劉正彥才知道在這秦州,自己與折可求的影響力顯然不是一回事。即便自己有那熙河蘭湟、秦鳳路經略制置使的名頭,兩人依舊差距甚大。
昔日童貫爲此官,從來不曾插手秦州之事,便是种師道在這裡,也是多多倚仗折可求。劉正彥想在秦州與折可求爭鋒,便也不是高明之舉。
如此,劉正彥便也更加憤怒,總先去找折可求的麻煩,卻是又不知從何入手。
兩人這般僵持了十來日,卻是折可求忽然上門來拜見劉正彥。
燕雲之地的消息還未傳回來。折可求此時上門拜見,顯然也有打算。
只見折可求笑臉拱手大拜,口中說道:“拜見劉相公,這些時日裡,下官思來想去,便總覺得你我之間有些誤會,下官與燕王之間,怕是也有些誤會。念及此時,進來皆是夙夜難眠,只得上門來叨擾劉相公了。”
劉正彥聞言一臉疑惑,看着面前這個姿態忽然放低的折可求,心中也是不明所以,拱手還禮之後,開口答道:“不知折相公所說何意?”
折可求卻是先未答話,擡手主動去請劉正彥往前落座。
劉正彥落座之後,折可求忽然翻開自己的胸膛,露出胸前的傷疤,開口笑道:“劉相公,興許這誤會就起自這一箭,當時在南豐城之外,下官中了這一支冷箭,血流不止,醫官也說九死一生,此事當真不作僞也。卻是不想我回得西北,又活過來了。如此才讓燕王殿下起了疑心,以爲下官想擁兵自重,誤會大了。下官想了多日,方纔想透這些事情,下官當真沒有任何想法,燕王此事在燕雲苦戰,若是燕王再次相召,下官願率麾下士卒趕往燕雲,助燕王一臂之力。”
劉正彥聞言,半信半疑,目光緊盯着折可求,也看着折可求胸前的傷疤,不言不語。
折可求慢慢把衣衫穿好,又道:“劉相公大概以爲下官招兵買馬也是爲了擁兵自重,剛剛下官想透此時,已然下令讓城外招兵之人都撤回營中了,如此方能證明下官之清白。”
折可求此來,不爲其他,就爲了先穩住劉正彥,坐等局勢變化。這劉正彥在折可求眼中算不得什麼。卻是那鄭智的壓力實在太大,也容不得折可求不慎重一些。
劉正彥面色微鬆,方纔開口問道:“那你頭前爲何要與我過不去,要當面與我難堪?背後還來算計?”
折可求一臉笑意更濃,說道:“誒……劉相公,皆是誤會啊。頭前你入得秦州,一味與我爲難,我也不明所以,方纔如此。若是早想明白這些關節,豈能與劉相公爲難。都是誤會……”
劉正彥依舊看着折可求,心中還是將信將疑,卻是看得折可求這般姿態,不免懷疑之心減了不少。點了點頭道:“事情真假,我決斷不了,便等我去信給燕王之後再說。卻是這軍中之事,你當小心謹慎一些,不可私自調動,最好你把那兵符大印都交上來,如此我才能信你一些。”
劉正彥倒是也不傻,要控制住折可求,自然要先讓折可求不能隨意調兵遣將。
不想折可求也是連連點頭,答道:“這是應該,稍後便把兵符與大印先交到劉相公這裡,待得燕王殿下有了定奪再說。”
折可求心中倒是也不怕,只要劉正彥還在秦州,一切似乎也在掌握。鄭智如何定奪,一來一回便也不是一時半刻。
即便鄭智有定奪,相信這定奪也不及折可求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得快。便是先穩住劉正彥,一切且看局勢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