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看得片刻,心中越看越慌,身後的那位鄭相公眼神如同要吃人一般,左右的那些鐵甲軍漢也是怒目而瞪。便是推官劉慎也是一臉嫌棄與不耐煩看着他,這將臺左右沒有一個好臉色。
待得衙役看得許久,終於轉過頭來,恭恭敬敬答道:“回稟鄭相公,賊首就是此人,這幾人都是今夜領頭之人,雖然今夜月色黯淡,但是小的也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這幾個人帶着幾十個漢子衝入衙門裡殺了樑中書與蔡夫人。”
鄭智眼神盯着衙役看得片刻,開口怒喝:“你可是認清楚了?”
衙役連忙把頭低過了胸腹,身形都在發抖,口中忙道:“小的認清楚了,確認無誤。”
鄭智點了點頭道:“那所有人都帶回營帳中去,不可鬆綁,明日再來處置。”
鐵甲軍漢們押着這些大名府的老弱病殘往一個一個的營帳而回。
鄭智看了推官劉慎幾眼,開口說道:“你把今日之事寫成奏疏,謄抄成兩份,拿與某過目,明日你帶着這衙役與面前的幾具屍體去東京,一份奏疏送到蔡太師府中去,一份送到童太師府中,你也在東京聽候兩位太師吩咐,直到此事完結之後再回來,不得有誤。”
劉慎此時倒是有些爲難起來,忙道:“鄭相公,若是蔡太師怪罪下來,下官該以何語稟奏?”
鄭智眉目一擰,呵斥道:“今夜之事,你也知曉得清清楚楚,還要某來教你不曾?不若某代你走一趟東京?衙門裡每年的糧餉如何發放的?你也一併寫在奏疏之中拿來與某過目。”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劉慎之前在樑世傑面前把鄭智貶得一文不值,卻是到了鄭智面前,立馬又是膽小如鼠。
鄭智冷哼一聲,回頭便往自己大帳而回。
劉慎也在營中,此時正在一處營帳之內奮筆疾書,身旁還有那個衙役伺候,兩人不時對談幾句,便是要把今天的事情弄得清楚明白。
劉慎本就在大名府負責處理公文的事情,此事奏疏倒是寫得極快,寫完之後飛奔到鄭智大帳之中稟報。
鄭智也在等着這封奏疏,劉慎見禮拜見之後,連忙把手中奏疏遞了上去。
鄭智接過來細細一讀,內容不過就是大名府禁軍因爲糧餉之事譁變,幾十個領頭之人裹挾着幾百軍漢,半夜入城殺了樑世傑,隨後鄭智大軍進來彈壓,控制了局面。其中兇險形容,也多有爲鄭智請功的意思,顯然劉慎知道這份奏疏要給鄭智過目,也不敢不這麼去寫。
待得最後,鄭智眉宇又有怒色,開口問道:“這些年的軍餉實際發放情況怎麼沒有寫?”
劉慎聞言一驚,忙道:“下官忘記了,現在就加。”
鄭智拿起自己案几之上的筆便遞了過去,口中又道:“此事當以實事求是,不可杜撰,某也會有調查,軍漢譁變,其中內情必然要稟奏得清清楚楚,否則何以向官家稟奏得清楚,若是官家怪罪,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某第一個拿你是問。”
“下官知曉,下官知曉的,大名府歷任主官,糧餉之事或多或少皆是剋扣了些,一定寫得明明白白。”劉慎此時也不敢作僞,有些事情不交代清楚,到了東京怕真是要吃罪,禁軍譁變可不是空穴來風,其中緣由若是稟奏不明,哪裡能搪塞得過去。
待得奏疏再次寫完,鄭智看過之後,點了點頭吩咐:“再謄抄一份。”
劉慎點頭答是,手中毛筆蘸了蘸墨水,又是奮筆疾書。
吳用在一旁看得鄭智的手段,心中也是驚駭不已,這種事情做到這個份上,心中對鄭智也有佩服,已然獲益匪淺。
待得兩份奏疏謄抄完畢,鄭智先簽上大名,劉慎也戰戰兢兢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在信封封口之處滴上燒融的火漆。
待得火漆快乾的時候,鄭智取出印鑑加蓋在火漆之上,如此這封書信就不能再拆開了,只要拆開,火漆必然剝落成極快,再也恢復不到原狀。攜帶信件之人罪責便也逃脫不了。這也是中國古代慣用的加密方法。
待得鄭智蓋上印鑑,劉慎連忙也從懷中取出私印蓋在另外一塊快乾了的火漆之上。
“今夜你就在營中,哪裡也不準去,不可走漏了消息,明日帶着那個衙役與那幾具屍首便去東京,某派人護送你路上安全。”鄭智收起印鑑說道。
“多謝鄭相公!”劉慎連忙作揖拜謝。
鄭智揮了揮手示意劉慎出去。
待得大早,劉慎便帶着人往南去了東京。
大名府內,許多軍漢四處張貼着佈告,城內的百姓顯然也在等着這份佈告,昨夜之事早已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
待得張貼布告的軍漢往下個地方而去,左右百姓全部圍了上來,識字之人不少,更有人大聲朗讀着佈告上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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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八夜,亥時三刻,大名府禁軍在幾十個叛賊裹挾矇蔽之下,衝入府城,因爲剋扣糧餉之事,刺殺大名府留守、中書省下中書舍人樑世傑,更殺其夫人蔡氏。河北東路制置使、河北兩路宣撫使鄭智及時領兵彈壓作亂,兵亂已止,領頭之人也已梟首,城中百姓皆可安心,爲保大名府內治安平穩,大名府餘下禁軍皆調往河間府前線,城內百姓不可從賊作亂,得保一方太平。”
待得此人大聲讀完,左右皆是議論紛紛。
“未想城外那些衣衫襤褸的老弱之中,還有幾個好漢,竟然敢犯下這般大案,出人意料啊,實在是出人意料啊。”這個說話之人顯然就是看熱鬧的。
“當真是出人意料的事情,要說這府衙裡也真是的,朝廷規定每月餉銀該有一貫多錢,到手卻是不足四百文,我家二叔這回怕是要倒黴了,聽說河間府處明年要與遼人開戰了,去了河間府,必然是要上陣的,此番怕是回不來了。”再出言的,家中顯然是有軍漢,語氣中帶有嘆息。
“嘿嘿……糧餉年年都是這麼發的,爲何今年會有人譁變,此事怕是有蹊蹺啊。”事情出來,也少不得有人會朝陰謀的方向去猜想。
“有甚蹊蹺,在我看來,這樑世傑便是該死,仗着蔡京在大名府作威作福,狗官欺人太甚,泥人也有三分火氣,總有忍受不住的時候,你看今年這大雪,才十一月初,就下得這麼大,嚴冬將至,叫人如何活命。豈不聞,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義憤填膺之人也不是沒有。
城中議論紛紛,各種言論此起彼伏。
軍營之中被綁了一夜的這些大名府軍漢,此時也都鬆了綁,火頭營處也送來的熱氣滾滾的肉湯與麪餅。要說這些人,還真是無妄之災,好端端被綁了一夜。熱湯裡還飄着許多碩大的肉塊,顯然就是補償。這些人顯然也要隨鄭智北上河間府,至於上陣與否,便也看鄭智的安排了。這些老弱大概是不會安排上陣廝殺的。
鄭智此時人在府衙之中,軍漢在衙門裡來來往往,吳用最是忙碌,府衙之內的所有財產都在清點之中,一應的文書賬冊也毫不放過。
待得這些賬冊清理好,顯然也是要運到東京去的,禁軍譁變的原委,這些賬冊纔是最有力的證據。樑世傑之死,也要靠這些賬冊平息下來,不了了之對於鄭智來說便是最好的結局。
大名府之富庶,不是河北兩路與河東其他州府能比。大名府乃是大宋之北京,也是汴梁北方最重要的屏障,也是河北最大的城池,城牆三丈多高,將近四丈。便是府城就有三四十萬人口,轄地人口兩三百萬不止。
大宋以北,就屬大名府最爲富庶,此番鄭智收穫自然不小,卻是因爲樑世傑的事情,又不能把這些收穫盡收於自己囊中,賬冊到了東京,樑世傑貪墨之私產也要有能與之匹配的財產數目。
待得此事之後,倒是可以任由鄭智調用。
此時牛大已然帶着百十號騎士先行北上河間府,鄭智如此吩咐,也是未雨綢繆,怕萬一有個紕漏。
至於這新任的北京留守,也不是鄭智可以做主的,而是東京朝堂諸公廷推議論。大概又是一個京官下放之人。
吳用從內衙走了出來,到得鄭智身邊,開口問道:“相公,內衙還有許多家眷,其中也還有樑世傑的兒女,如何處置?”
“家眷先行扣押在內衙之中,待得東京有了定奪之後,再行處置,至於樑世傑的兒子,便先送到東京去,交給蔡京。”鄭智答道。
這件事情其中還需要定奪,便是樑世傑有沒有罪的問題,若是樑世傑定論有罪,貪墨之抄沒,也包含家中下人奴僕,這些人也算是財產。若是蔡京運作得當,這樑世傑沒有罪,那這些家眷也將一併送到東京去,顯然樑世傑的兒子還有繼承權。
這些明面上的事情,鄭智也不會去動什麼手腳,也沒有必要。
吳用聞言回頭,這內衙也就被軍漢們包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