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副主事名爲韓柏,因爲和韓世忠同姓的緣故,所以在濟州時兩人熟識。
就象宋行風有所打算一般,王啓年、韓柏等周銓的最嫡系,同樣也有所打算。在他們看來,這個朝廷腐敗無能,趙佶這個官家當得不稱職至極,而朝中袞袞諸公,非愚即貪,完全不似能帶領華夏振興的模樣。
周銓在各個學堂中給衆人灌輸的理念之中,非常重要的一條就是要帶領華夏走振興之路,不再令蠻戎異族可以隨意窺邊。這種事情,便是漢唐都未曾做到,遑論大宋!
見高俅與唐恪都不攔自己,韓柏呵的又一聲輕笑,然後邁步離開,揚長而去。
他給高俅與唐恪出了個難題,他二人如何能保證,朝廷以後不會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又向商會伸手。兩人商議了一會兒,唐恪又跑去見趙佶,好半晌之後,才陰沉着臉回來。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式聖旨。
這份聖旨首先褒揚了愛國商會,然後罪己,說自己犯過,故致天罰,於是令金、夏肆虐邊境,乃至國家不靖,百姓遭難。再後來則是當此危機之際,朝廷向商會籌款,只此一次,下不爲例。
這聖旨雖是一式,卻共有八份。
八份將分別放在八個出款最多的商會之中,名義上是褒獎商會,實際上卻是一處證明,表明趙佶和朝廷以後不會再尋藉口要商會出錢。
看到這八份聖旨,高俅眼淚頓時落了下來,這樣的聖旨都請出來了,簡直是讓朝廷顏面喪盡,讓皇帝無臉見人。
以高俅對趙佶的認知,趙佶性子其實極剛愎,若非萬不得已,絕對不會有這樣一式聖旨。
“莫非……敵情有變?”
“夏賊增兵了,來了一羣西域的異族,河東諸軍州的援軍已敗,另外,童貫自保州調出的那十萬兵馬,爲吳乞買所敗,已退往河東,損失不詳……河北之地,再無力量可以牽制金人,金人大舉而下,不可避免!”唐恪一嘆道。
“禍不單行,該死的……”高俅瞳孔猛然一收。
原本高俅還覺得,靈州守不守無所謂,大不了退回原來的邊境就是,但現在這種情形下,靈州不得不守了。因爲靈州一但失守,也就意味着朝廷西門洞開,夏賊可以縱橫陝地,甚至進入關中,劫掠長西、洛陽。
若真如此,夏賊與金人在汴京城下會師都未必可知。
這個可怕的念頭被高俅甩開,他望着裡面的那些商會主事,嘆了口氣:“汴水商會這邊,會帶頭應下……其餘商會大約也會應下吧,唯有東海商會……”
“我親自給他們送一份聖旨去,五十萬貫,分文不少的我會取回國庫!”唐恪沉聲道。
這些大權貴們支持的商會能擺平,接下來那些中小商會就好解決了。高俅面上露出猙獰之色,他向謝謙吩咐了幾句,謝謙便帶着人衝入戶部。
片刻之後,裡面一片哭喊求饒之聲。
大宋這邊拼命籌錢,金國那邊也沒有閒着。
攻入大名府,這一戰果讓金國自己都沒有想到,原本他們以爲只能在河北、河東之地劫掠一番,結果卻直接攻破了大宋的“北京”。
負責此戰的斡離不,並沒有在大名府呆太長時間,便快馬返回燕京。
一路之上,他面帶憂色,並沒有太多的歡喜。
到了燕京,原本遼國皇帝的行宮,如今金國皇帝阿骨打行在之地,他身爲阿骨打現存諸子中的長子,自然可以直接入內拜見。
原本寬大的院子裡搭起了帳幕,阿骨打睡不慣房屋,還是寧可睡在帳幕之中。雖然此時只是秋時,可阿骨打已經穿上了厚厚的冬衣。
他也瘦得厲害。
“父親!”斡離不拜倒在地。
“很好,比你叔父回來的要早些。”阿骨打緩緩說道。
斡離不知道他所說的叔父,是指吳乞買。若是阿骨打有什麼意外,吳乞買將繼位爲皇,而斡離不也將從所謂的皇子,變成皇侄。
“父親身體可好?”斡離不問候道。
“目前還能撐得住,還好沒有被你氣死。”阿骨打目光冷肅:“我召你回軍,你去擅自襲宋……你眼裡還有我麼,你真的在意我的身體麼?”
“是宋人先欲誘張覺謀叛……”
“這話就不必說了,拿去和宋人打嘴皮仗去。”阿骨打冷笑着道。
雖然他在事後也派出吳乞買,算是支持斡離不的擅自行動,可是斡離不的這種行爲,還是讓他心裡極度不快。
所謂張覺叛亂之事,根本就一直在他們監視之下,如果斡離不不是有意給張覺機會,此人哪裡能殺得死左企弓等人。說白了,斡離不就是需要一個藉口,沒有張覺,他就製造出李覺、趙覺。
自古以來,侵略者要尋找藉口,哪次顧及過吃相?
斡離不也是個倔脾氣:“那好,就不用這種對付宋人的理由來搪塞父親,我只是效仿父親罷了!”
“效仿我?”
“當初烏雅束伯父在世之時,本無反遼之意,不是父親等一意與遼國叛臣勾結,發動叛亂,我大金只怕如今還是遼國的順臣!”
斡離不這話說得阿骨打呆住了。
許許多多的陳年舊事,在他心中一一浮過,他坐在自己的座椅之中,好半天,才失聲一笑。
“你說的沒錯,當年,我確實就是這樣乾的……果然是我的兒子啊……好吧,好吧,那就這樣吧……你說說看,你想要做到哪一步?”
“正是,斡離不,你想要做到哪一步?”另一個聲音響起,緊接着,吳乞買大步走了進來。
此時吳乞買毫不掩飾自己的顧盼自雄之色,即使看自己的兄長阿骨打,他的眼神裡,也沒有太多的畏懼了。
因爲阿骨打身體狀況之糟糕,已經無法掩飾,吳乞買很清楚,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將成爲大金國的主人。
“烏雅束伯父的子孫,父親的子孫,還有我別的兄弟們……我們家族的男人越來越多,必須有足夠的人口給我們充當奴隸,也必須有足夠的地盤給我們放牧和射獵!”斡離不卻不畏懼吳乞買,大金以實力說話,他手中如今控制的兵力地盤,雖然不足與吳乞買相提並論,卻也絕對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說具體的。”阿骨打不滿地道。
他還沒有死呢,弟弟與兒子,就已經不將他放在眼裡了。
“遼國的全部,還有黃河以北的宋國土地,這將是我們的牧場獵園。郭藥師投靠我之後,特意給我說過,到宋國都城汴京的道路,幾乎沒有什麼阻攔守備,因此,汴京城中的財富、工匠,都將屬於我們!”斡離不看着吳乞買:“叔父,這樣一來,你也可以安心了!”
與烏雅束諸子勢弱不同,阿骨打當權之際,女真實力壯大很快,他的幾個兒子都手握重權,雖然迫於女真人兄終弟及的傳統,不得不看着吳乞買繼位,但他們對吳乞買的權威,將會是很大的威脅。
斡離不的意思很明顯,遼國的南京道、宋國的河北、河東兩路,可以用來安置斡離不等人,這樣他們就不會回到金國大本營去與吳乞買爭權。
吳乞買微微點頭,覺得斡離不所言確實有理。
“那好,我也會揮軍南下,與你在汴京城外會合——如果斡離不你能夠攻下汴京,我今後就封你爲宋王!”
吳乞買儼然已經以金國皇帝自居,而阿骨打卻只是冷眼旁觀。
“父親,你也去吧,宋國的京城繁華無比,而且還有名醫!”斡離不熱切地道。
“我?我沒有精力去做這些了,我能做的,就是替你們守好退路。如果……如果宋人反擊,你們又擋不住的話,我能夠讓你們回到遼東故地……”阿骨打有些艱難地道。
“宋人,不可能!”吳乞買與斡離不異口同聲。
若說此前,他們對於南方的這個大國還有些敬畏之心,但經過數場戰事之後,最後的敬畏也沒有了。
這是個空有財富而沒有力量的國家,象是一頭肥得走不動的牛,雖然牛角看上去嚇人,實際上卻已經沒有殺傷力了。
“周銓。”阿骨打說了這一個名字。
吳乞買與斡離不對望了一眼,面上都露出不服之色。
“父親,你太小心了,周銓確實很厲害,可是他只是一個人,我們是一個國家!”斡離不道。
“斡離不說的沒錯,而且周銓未必願意爲大宋死戰,他雖然被封爲國公,還被許嫁宋國的公主,可到現在,公主也沒有睡上,哈哈哈哈……”吳乞買怪笑了兩聲。
“休要小看你們的敵人。”阿骨打冷冷掃了他們一眼。
虎死威在,何況阿骨打還沒有死,吳乞買被他這一眼掃得,突然間覺得背後有些發涼。
“好吧,就算是周銓有幾分本領,但他如今被日本纏住,根本無力管這兒的事情。他派個三五千人來,難道說還是我大金的對手?這不比當初,只有他有火炮,我大金如今也擁有百門火炮,只要他來,便是爲我兄長復仇之時!”斡離不卻口出狂言。
這一句話,阿骨打倒是不反對。
他也在等這個復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