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昭兌現了給王修芝的承諾,帶着她過足了抄家癮。
尚書一位、侍郎一位、主事一位、還有好幾個郎中與推官,這些涉案犯官的家產都頗爲不菲,一處田莊店鋪產業接一處田莊店鋪產業的查抄過去,足足花了兩天時間才抄完。
只有這些有點斤兩的大魚,堂堂天水郡王妃才能勉強提得起興趣,屈尊前往抄他們的家。
至於那些爲數更多的、參與舞弊的六十多個稅吏,就只能算是一羣小蝦米了,趙德昭看不上眼,王修芝興趣缺缺,於是統一交給王子興處置拉倒,原以爲蝦米們沒什麼油水,沒想到王子興幹這個還有真有一手,他查抄出來的數目加起來居然能有近一百萬貫之多,也算是聚少成多,集腋成裘了。
四五天下來,抄家工作終於做完了,翻着彙總好的抄家登記薄粗粗一算,居然合共不下四百萬貫!
趙德昭把厚厚的抄家薄往桌子用力一摔,苦笑道:“娘子啊,爲夫算是明白你先前說的那句話是太有道理了,爲夫真的見識短,眼皮子淺啊!”
“相公,妾身說過的有道理的話可多了去啦,你指的是哪一句?”王修芝眉眼彎彎,笑靨如花。
“就抄遲建新的宅子那天,你說‘咱們大宋有錢會撈的多了去’,我當時還不怎麼信呢,如今看來那姓遲的還就只能算是一條小雜魚。就這幫蠹蟲們,理政辦事未必在行,挖咱們老趙家的牆角個個拿手!”
趙德昭發泄完對那些大宋蠹蟲們的不滿,左手摁住那本厚厚的抄家登記薄,像上次那樣估摸出了一半的厚度,嘩的一聲,撕下將近一半的頁數,信手往懷裡一揣,把餘下的半本抄家登記薄推給王修芝:“老規矩,我拿一半進宮交給我老爹,剩下一半你登入王府的府庫。”
這個騷操作讓王修芝都看傻了,愕然道:“相公,你不是十分痛恨那些貪污的蠹蟲麼?剛還在抱怨他們挖咱們老趙家的牆角,怎麼一下子就——唉,相公,你每揩一次油就是私吞一半,豈不是比那些蠹蟲還狠?”
“娘子,雁過拔毛,鳥雀飛過得拉把屎下來——千百年都是這個規矩,你不懂嗎?”
“你相公我姓趙,是真趙家人,我的就是我的,我老爹的還是我的,我代我那皇帝老爹沒收一點不義之財,有啥不合適的?”
“再說了,之前交上去的那三十萬貫稅錢裡,有二十萬貫取自藏在遲宅暗室裡的那一屋子銅錢,說到底它屬於咱們的私財,咱們既然都出過私財了,收點利息回來不是應該的嗎?”
趙德昭理直氣壯振振有辭,撂下一臉懵逼的王修芝出門了。
福寧宮。
趙匡胤隨手翻看了一下兒子呈交上來的抄家登記薄,問道:“多少?”
“合共兩百二十萬貫左右。”趙德昭含笑回答,心裡想着:“咱爺倆兒一人一半,做兒子做成我這個樣子,就算放到一千年以後那都是相當孝順啦!”
趙匡胤“哦”了一聲放下抄家登記薄,看上去似乎並不爲這筆意外巨財感到多麼高興,神色反倒顯得有些複雜,嘆了口氣道:“二郎啊,咱們大宋以寬仁治天下,向來是沒有抄家的規矩的,你的這一套,怕是不合適啊!”
“老爹啊,你那不叫寬仁叫寬縱好嘛!”趙德昭心中不以爲然,面兒上開着玩笑道:“自古以來,殺人犯挨砍頭的刀,偷盜犯罰十倍的錢,不法之徒作了什麼惡,朝廷就用什麼法子治他。那些貪墨舞弊、私吞公帑之輩,他們是衝着錢來的,抄光他們的家產豈不正是合適?依兒子看來,抄家這一套可以有,也應該有!”
趙匡胤皺眉思索片刻,終於還是搖頭:“這一套還是慎用爲好!二郎,你要牢記,聚攏四方人心不易啊!”
趙德昭轉過頭去,撇了撇嘴。
以他的現代眼光看來,從皇帝老爹開始的歷代大宋天子們,之所以對於朝廷的官員、尤其對於文官們寬縱厚待的不像話,除了部分原因是對晚唐“藩鎮之禍”的反思以外,更大的原因其實是天子的權威性不足,對臣子只能用優厚待遇籠絡着,犯了錯也不敢下重手懲治。
而導致天子權威性不足的根源,其實在於對外的武功太過差勁,說白了就是軍事太弱雞、太不能打,自然威信欠缺、底氣不足;
反面的例子是漢武帝,漢武帝別說抄幾個大臣的家了,就連全國有錢人的家底都用“告緡令”給摟了一遍,也沒見哪一個敢跳出來炸刺的,憑的就是他是個能打的皇帝!
但這種事只能慢慢來,趙德昭不着急。
趙匡胤來回踱幾步,緩緩說道:“君子不爲己甚,做得太過份總是不太好的,既然把人的家都抄完了,那些參與舞弊的犯官們,就都免了流放吧。”
趙德昭沒再出聲反對,只是又一次轉過臉去,撇了撇嘴。
這一下讓趙匡胤給瞧在眼裡,他知道兒子心中是不以爲然的,只是不願爲了這麼一點小事跟自己這個老爹爭辯而已。
他很想跟兒子好生上一堂如何治國理政的課,但是這個念頭剛起來,便馬上被掐滅了。
因爲趙匡胤是真心覺得,倘若當真要擺開架式上課的話,那還指不定是老子給兒子上課,還是兒子給老子上課呢!
近些日子以來,尤其是趙德昭開始辦理稅務以後,趙匡胤是越來越能感覺到,這個兒子對於絕大多數問題,心裡都有一套屬於他自己的、與衆不同的看法與想法,兒子能夠提出契稅這種聞所未聞的稅制,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證!
趙匡胤自己就是一個愛讀書的皇帝,他一萬個肯定,兒子的那些看法與想法,不管是任何一本經史子集上都從來沒有過,因此絕對不是兒子自己鬼扯的什麼聖人之學,甚至是閒書野史上也不會有這些玩意,也不知道到底兒子是從何處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