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突然傳來一陣陣淒厲的慘嗥,彷彿山野裡的幽魂鬼魅全部出來了,讓人不寒而慄,恐怖的氣氛漸漸籠罩了蒺藜山。
慘嗥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漸漸匯成道道聲浪,好似黑夜裡颳起了驚天颶風,由遠而近,席捲而至,巨大的聲響甚至掩蓋了戰場上的廝殺聲。
蕭幹駭然心驚,臉色非常難看,眼裡更是露出一絲恐懼。坐下戰馬好象也感受到了主人的驚慄,不停地低聲嘶鳴,四蹄更是連連後退。
奚王府的官員們停止了爭論,擡頭望着四周的山林,神色驚惶,不知道今夜還要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大王,快回行帳。”有官員害怕了,情急之下連聲催促蕭幹。假如蒺藜山防線崩潰了,今夜所有出擊的軍隊都敗了,那就只有放棄蒺藜山,把行帳搬回成州了。此刻興中府、成州、川州、宜州、黔州都還有軍隊,蕭幹還能再度調兵堅守,另外,燕王耶律淳和東南路都統耶律餘睹很快就能支援而來,只要他們到了,不管是叛軍還是金軍,都再難做寸進。
官員們畏懼了,要放棄,要逃跑,這讓蕭幹非常失望,也非常惱火,心裡的一腔怨恨更是越積越大,要爆炸了。遼國之所以陷入今天這種窘境,就是因爲你們這幫貪生怕死之輩,你們眼裡除了自己那點私利,難道就不能稍微想一想大遼國祚?沒有大遼的存在,你們這幫人吃誰的肉?喝誰的血?
蕭幹不說話,把嘴巴閉緊了。他擔心自己失去理智。今夜戰局失控,遼軍嚴重受挫,責任都是自己的,如果此刻大吼大叫,失去理智,那就成了這幫人嘴裡的笑料了。自己無論如何不能丟了蒺藜山。只要蒺藜山不丟。今夜突襲即使失敗了,那也不過是小敗,而不是大敗。
“傳令阿古哲,蕭易八,不惜一切代價,救出侍衛親
蕭幹不願放棄。自己可以接受突襲失敗的結果,但絕不會放棄蒺藜山,更不能放棄近在咫尺的侍衛親軍。
遼軍斥候從各個方向打馬而回,一個個就象背後有鬼一樣,把戰馬打得連聲痛嘶。四蹄騰空。風馳電摯而來。
“大王。不好了,侍衛親軍崩潰了,一萬多人正急速逃來,鋪天蓋地……”
“大王。叛軍地馬軍隨後追殺,侍衛親軍一路狂奔,形勢萬分緊急……”
“大王,叛軍來了,好幾萬人,漫山遍野都是人啦……”
蕭幹感覺自己都要窒息了,眼前陣陣發黑。
今夜地壞消息太多,自己已經麻木了。以爲就算聽到最壞的消息也能接受。然而,當最壞的消息傳來時。自己還是接受不了,還是非常絕望。
侍衛親軍崩潰是個最壞的消息,如此一來,阻截侍衛親軍的叛軍就能騰出手來,向前可以支援右山,向後可以圍殺奚軍,顯然,反賊選擇了前者,這一仗的最終目標是蒺藜山,所以大量的叛軍正在急速趕赴右山戰場。
蕭幹擡頭望向右山,那邊的廝殺還在繼續,叛軍一反常態,頑強堅守,誓死不退,這和過去一打就跑的作風大相徑庭,讓人匪夷所思。這也難怪,狗急了還要跳牆,何況人?叛軍已經走投無路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翻越蒺藜山南下,所以今夜就是賠上血本也要打了。
幾萬叛軍一旦衝上右山,遼軍就打不動了,右山就算丟了。右山一丟,左山就危險了,以遼軍目前地狀況來說,顯然守不住,無論是兵力還是士氣,都無法堅持了。
當務之急,是急速奪回右山,但自己手上沒有軍隊了,再從左山抽調軍隊,左山就是空城了。八,現在無論如何不能撤軍,務必堵住反賊地馬軍,不能讓他們殺過來,否則不但侍衛親軍要全軍覆沒,他們也要全軍覆沒,就連蒺藜山都保不住。”
奚王府地官員馬上意識到形勢危急,急忙向蕭幹進言。
此刻右山在義軍手上,左山通道又非常狹窄,侍衛親軍的逃兵很難在最短時間內逃到安全地帶,而尤爲可怕的是,反賊的馬軍正在後面追,魂飛魄喪地侍衛親軍爲了逃生,勢必互相踐踏,這樣左山就陷入混亂。這時候,奚軍假如再撤回來,那左山城堡前的軍隊就更多了,而且都是混亂狀態,番號建制都是亂的,無法重整形成戰鬥力,如此只有一個結果,全軍覆沒,蒺藜山丟失。
蕭幹當然知道奚軍後撤就要全軍覆沒,所以他毫不猶豫,馬上下令。
“大王,請即刻封鎖左山。”
一個奚王府的官員忽然提出建議,封鎖左山,確保左山安全,同時讓斥候衝進逃兵陣中,告訴逃兵右山已經奪回,叫他們從右山撤退。
這個辦法的好處不言而喻,現在蕭乾沒有軍隊反攻右山,而叛軍又正在支援右山,但侍衛親軍在叛軍援兵的前面,只要把侍衛親軍的逃兵引到右山,遼軍隨即就能掌握主動。試想一萬多逃兵衝上右山後,爲了逃生,勢必和叛軍死戰。叛軍久戰已疲,死傷慘重,根本禁受不住這種猛烈衝擊,肯定會敗亡,如此右山失而復得。
蕭幹不假思索,再度採納。因爲逃兵近在咫尺,爲了爭取時間,蕭幹派出了五十名扈從親騎,讓他們和斥候們一起衝進逃兵之中,引着逃兵向右山逃亡。
侍衛親軍崩潰的消息,最先傳到虎烈騎統帥高寶龍地耳中。
高寶龍馬上意識到這一仗勝局已定,接下來地事就是如何最大程度地殺傷遼軍。蕭幹手上沒有軍隊了,還打個屁仗?不要說蒺藜山,就是成州他也守不住。
這時,高寶龍還不知道後陣已經結束了廝殺,他考慮到義軍沒有兵力支援右山,而蕭乾重整逃兵後,會馬上反攻右山,右山極有可能守不住,所以他斷然決定,不給蕭乾重整逃兵的機會。
不給蕭幹這個機會地辦法很簡單,就是把奚軍擊敗,追在奚軍後面殺。遼人幾千馬軍倉惶後撤,隨即就會和潰逃的侍衛親軍碰頭,到時馬軍爲了搶道,會驅馬踐踏步卒,而步卒爲了逃亡,會攻殺馬軍,如此則大亂。當初野牛原一戰就出現了這種可怕的場面,高寶龍自己也身受其害,差點被急紅了眼的步卒們殺了。
逃兵糾纏在一起,混亂不堪,虎烈騎就可以肆意屠殺了,並且可以派一支馬軍急速支援右山,從山上往山下衝殺,有多少殺多少。
“吹號……”高寶龍當機立斷,即刻下令,“第三將後撤,第一將、第二將鉗形攻擊,擋住奚軍。”
第三正將海拉蘇立即帶着軍隊撤了下來,迅速重整隊列。
高寶龍帶着兩部用作預備的渤海悍卒列於戰陣的最前面。
“嗚嗚……”幾百只號角同時吹響,激昂的號角聲立時響徹了夜空。
高寶龍一聲令下,三千多騎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嘯殺出。
虎烈騎第一正將木桃李、第二副將阿巴頓急忙撤陣,變鉗形爲雁翼,讓出正面戰場。
轉眼間,虎烈騎第三將鋒銳在前,第一將、第二將兩翼跟進,三將馬軍如同一支展翅翱翔的雄鷹,以摧枯拉朽之勢,瘋狂殺進。
奚軍也得到了侍衛親軍崩潰的消息。
耶律阿古哲又要撤軍,這次蕭易八沒有再堅持,要救的人已經逃了,自己還在這裡傻打,白癡啊?即使沒有奚王的命令也要撤了。
就在這個時候,義軍突然從戰場上撤下了一部馬軍。
天賜良機啊,兩人急忙下令,邊打邊撤,跑路了。奚軍楚裡部率先撤退,而伯德部還在戰場上堅持。
正慌亂之際,戰場上異變突起,義軍乘着奚人撤退之際,突然改變了攻擊陣形,像潮水一般殺了過來。
奚軍根本來不及變陣,眼睜睜地看着驚天巨浪一頭砸下。
伯德部遭到重擊,當即調轉馬頭,飛速逃亡。
耶律阿古哲和蕭易八大驚失色,各帶扈從,打馬就跑。
正在撤退的楚裡部措手不及,被伯德部一衝而散,大夥兒混在一起,啥話都不說了,難兄難弟啊,跑吧。即刻下令,“肆意砍殺……”
“殺……”一時間,殺聲震天,虎烈騎以江河決堤之勢,一泄而下,勢不可當。
“傳令阿巴頓,帶四部馬軍,撤出戰場,急速支援右山。”
高寶龍衝着號旗兵又吼又叫,但戰馬奔騰的轟鳴聲太大了,那個激動的號角兵根本聽不到,只顧埋頭衝殺。無奈之下,高寶龍只好拿起腰間的號角,親自吹響了。他的扈從看到主帥吹號傳令,也紛紛摘下號角,一起吹了起來。
號角聲越來越大,終於撕裂了巨大的轟鳴聲,直衝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