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親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從小小的肉團長成美麗的女子或者彪悍的男人,對一個母親來說一定是最大的遺憾。
薄太后是一個非常細心地人,秦國從小到大穿過的衣衫她一樣都沒有丟棄,而是找了一個大箱子裝了起來,秦國嫁給雲二的時候她又把這些東西送到了雲家。
雲二拿起一件小衣服在自己兒子身上比劃一下道:“穿這件衣衫的時候你比心兒大不了多少。”
秦國幽幽的說道:“太妃說我小時候長得很弱小,跟一隻小貓似得,她擔心養不活我,專門派遣嬤嬤出宮給我找了一件百姓人家的衣衫,這件衣衫我穿到兩歲,實在是穿不成了才脫掉。”
雲二摸摸妻子的頭髮,又把一件淡黃色的襦裙拿起來,指着一整套衫、襦、襖、背子、裙、袍、褂、深衣組成的公主公服笑道:“你及笄禮上穿的就是這一身。
當時我就在遠處看着你,大嫂還說我沒有男子氣概,連一朵珠花都不敢親自給你送過去。
嫂嫂有所不知啊,我當時已經站在最好的觀看美人的地方了,一羣婦人圍着你,你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孔雀,說實話,太妃給你準備的那套孔雀頭面,比皇后給你準備的那套金鳳頭面好的太多了。”
秦國笑了起來,擡頭看着雲二道:“你已經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了,妾身及笄那天,你也是少年人中間最出挑的一個,即便是狄詠也沒有辦法和你相比。
我記得你當時握着一個很大的酒樽站在西廂,雖然你當時在和狄詠他們說笑,可是妾身覺得你當時就是在看我。”
雲二大笑道:“當然在看你,如果不是因爲跑去東廂女眷羣裡太丟人,誰耐煩陪狄詠他們。”
秦國嫣然一笑,把身子投在雲二的懷裡道:“有您在,妾身很安心,該是一個享福的。”
雲二苦笑一聲,拍拍秦國的後背道:“你忘了你無所不能的夫君剛剛被大哥訓斥爲蠢貨!還被他拿書丟!”
秦國搖頭道:“不要和大哥比,妾身聽薄娘娘說過,大哥這種人就是千百年纔出現人間一次的妖孽,司天監的人說大哥是貪狼星下凡,父皇說大哥是一頭吊睛白額猛虎。
大哥這樣的人一生註定不能平凡的度過,咱們不要過的那樣艱難,做一對蜷伏在大哥身下的一對羊羔好不好?
夫君,你要是沒了,妾身也就沒希望了。”
雲二皺眉道:“你知道我在海上差點遇難的事情了?”
秦國恐懼的抱緊了雲二道:“大哥告訴妾身了,他讓我們想清楚要不要這樣冒險,夫君,我們不去冒險好嗎?”
“不成啊,大哥是猛虎,我至少要成爲一頭餓狼才成,羊羔是追不上猛虎步伐的。
再說我們還有兒子,羊羔的兒子只能成爲羊羔,雲家人喜歡吃肉,不管是我大哥還是我,亦或是雲霆,雲璋,雲心,可以成爲老虎,豹子野熊,雄鷹,甚至成爲豺狼都有可能,唯獨沒可能成爲羔羊的……”
雲家風平浪靜,雲崢因爲才從邊塞之地趕回來,所以他有兩個月的假期可以慢慢地揮霍。
每日清晨,雲崢就會戴上一頂破斗笠,腰上拴着一個魚簍,提着自己的魚竿去護城河裡釣魚。
東京城的護城河其實就是汴水,雲崢在護城河釣魚只會選擇在汴水的上游,下游的汴水已經很髒了,那裡的魚即使釣上來也只適合喂貓。
東京城地勢最高的地方就是北城,汴水是一條自北向南的自流河,開始的水源地取自黃河,這算是大宋朝的一個驕傲,因爲這條河不但可以開通航運,最重要的是還能起到分洪的作用,一旦黃河發大水,自魚兒窪引流的汴河,就能把黃河裡的洪水分流一部分,讓這些洪水最後進入淮河,至於淮河會把水送到哪裡東京人就管不着了,反正被水淹的不是東京,其餘的小地方淹一下不打緊,那些人會游水……
汴河是東京最美的一條河流,由於水流緩慢,因此河水清澈,兩岸的的河堤上種植着無數的柳樹,用來加固河堤。
這其實是不對的,雲二和彭蠡先生他們已經警告過開封府,樹木會在河堤上生根發芽,說不定哪一天大樹的根就會蔓延到河堤兩邊,在地底形成一個空洞,最後變成隱患。
開封府對彭蠡先生和雲二的建議嗤之以鼻,只要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他們就認爲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河堤上種垂楊柳是文人雅士的心頭好,人家站在垂楊柳裡發個騷勁,思念個遠人,和紅倌人相依在垂柳中上下其手其樂融融的你要把垂柳砍掉?
河堤上的垂柳如今長滿了狹長的葉子,密密的像一把大傘,那裡已經有很多同樣無所事事的人在扮漁翁。
到了這裡雲崢才知道自己確實是一個土鱉,原以爲自己一身布衫,腳踩布履戴一頂破斗笠已經算是出挑了,誰料想,袒胸露乳躺在河邊一邊捉蝨子,一邊釣魚的人都有。
那種悠閒的姿態令雲崢羨慕,最重要的是人家身邊還往往放着一卷書,只要瞅瞅厚度,就知道那裡面全是微言大義。
如今,就差一個雲崢這樣的高官拱手相問何不入仕兼濟天下了。
在大宋的時代裡,犬儒並非沒有,只是人家不願意學烏龜在爛泥裡拖尾巴而已,一心想着把自己的龜殼供奉在廟堂。(這個典故出自《呂氏春秋》。有人問落魄的賢者,你有能力爲什麼不去廟堂任職,賢者曰,你如果是烏龜,是願意在爛泥裡拖尾巴還是願意被人家殺死,把漂亮的龜殼供奉在祭臺上?)
至於帶着歌伎一邊聽歌伎唱歌一邊釣魚的就是蠢貨,雲崢的兩條馬上就要咬鉤的魚都被歌伎賣弄自己的高音給嚇跑了。
雲崢惱怒的瞅着那羣人,暴虐的憨牛立刻就走過去提起那個躺在軟榻上不知道是在聽歌姬唱歌還是在假裝釣魚的胖子,隨手就給仍河邊的池塘裡,然後抓起歌伎一起扔進去,最後連軟榻,僕役,一起丟了進去,還蹲在池塘邊上嚇唬他們不許出聲。
憨牛的暴虐嚇壞了很多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霸道的漁翁,很短的時間裡這片河堤上除了雲崢之外,就剩下一個年紀很大的老漁翁了。
或許是因爲生活所迫,這個沒鬍鬚的老漁翁憨牛沒有去攆,當然,雲崢也看到老漁翁身後那兩個在光天化日就毫無顧忌的掏出強弩和火藥彈的傢伙。
憨牛沒穿鎧甲,這時候衝上去有些不明智,雲崢也是這麼認爲的,既然老漁翁是在老老實實的釣魚,雲崢也就不加理會了。
眼看就中午了,雲崢沒有釣上來一條黃河大鯉魚,鮎鬍子倒是釣上來四五條,這東西和草食的鯉魚不同,是雜食性的動物,死老鼠啦,屍體啦,髒東西啦,只要是長得像食物的東西它都會啃兩口。
早上出門的時候告訴老婆晚上全家開全魚宴,只有鮎鬍子可不成,雲家人現在都有一點小小的潔癖,都不情願吃這東西。
下午的時候魚就不太好釣了,東京城的大太陽明晃晃的掛在天上,魚經過早上的覓食活動之後,下午一般都會沉進水底。
老漁翁哪裡倒是收穫很好,雲崢親眼看見老傢伙至少釣上來五六條肥碩的鯉魚,其中一條還是金黃色的,釣上來的時候,魚在太陽底下就像是一大塊金子。
好半天都沒有魚上鉤,雲崢只好收起魚竿來到老漁翁的身邊,把他浸在水裡的魚簍拉上來,只見碩大的鯉魚快裝滿魚簍了。
雲崢惱怒的道:“怪不得我釣不上鯉魚,原來都被你釣走了。”
老漁翁拿過雲崢的魚餌聞聞,然後丟在地上怒道:“你用葷油拌餌,不釣鮎鬍子釣什麼?”
雲崢把自己的魚簍往老漁翁手裡一塞奪過老漁翁的魚簍道:“你年紀大了,吃點油性重的補補身子,我吃點不值錢的鯉魚就成。”
老漁翁譏聲道:“雲大將軍打仗的時候也用這種藉口嗎?”
雲崢獰笑道;“老子想打誰從來不用藉口,你問問沒藏訛龐,問問交趾王,問問大理段思廉他們清楚。”
老漁翁身後的護衛以及想要幫忙搶東西的憨牛想要上前,老漁翁和雲崢不約而同的怒喝:“滾開。”
憨牛和兩個護衛也清楚這兩個人的紛爭不是自己能調解的,聽到呵斥,立刻就乖乖地退的遠遠地,去柳樹從裡吃午飯。
“喜歡吃鯉魚就拿走,總是露出一副強盜面孔讓人生厭。”
雲崢歡喜的講魚簍重新沉進水裡笑道:“你長年累月的在東京釣魚大概已經膩味了吧,給我就對了。”
老漁翁似乎被說中了心事,嘆一口氣道:“恐怕釣不了多久了,陛下的身子越發的糟糕了。”
雲崢掏出自己的酒壺喝一口遞給老漁翁道:“你真的打算把自己關到斷龍石後面去?”
老漁翁點點頭道:“老夫伺候了趙家一輩子,陛下如果賓天,我也就沒有什麼活頭了,死了活着沒有區別。”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