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同又看到了那支他非常熟悉的軍隊,除了破爛一點之外,好像沒什麼變化。``..
戰旗上多了幾個被弩箭撕破的大洞,將士們身上的暗紅色披風也顯得有些褪色,鎧甲失去了原有的光澤,上面佈滿了刀砍斧鑿的痕跡,有些將士只剩下一隻眼睛,用一支黑色眼罩罩住,顯得極爲猙獰,最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卻少了一條胳膊的人也跨坐在馬上,大聲的和同伴說笑,見不到絲毫的憂鬱之色。
他們一來,根本就不用說話,捧日軍就把最靠近皇帝身邊的位子給讓了出來,有的將官想要說一聲,被戾氣濃重的笑林瞪了一眼就乖乖地閉上了嘴巴,跑到隊伍的外圍去了。
趙禎嘖嘖讚歎,好奇的看着每一個靠近他的將士,他自然看的出來,最靠近他身邊的一般都是揹着各種小旗子的將領,笑林坐在馬上朝皇帝拱拱手,就端着馬槊隨皇帝的攆架緩緩而行。
“笑林啊!這些年不見你出現皇宮,還以爲你退隱山林了,沒想到你居然投身軍中,如果你喜歡軍務,給寒林和陳琳說一聲,難道朕就不給你安排了嗎?”
“回陛下的話,微臣之所以進入軍中,是因爲微臣受不慣軍中的約束,做不做官的微臣不在乎,只要能爲我大宋出一份力,微臣就非常歡喜了,不瞞陛下,微臣在京西軍中的職位也是暫時的,回到東京之後,微臣依舊是一個閒散漢。”
趙禎笑道:“你倒是有古人風範。戰時從軍,戰罷歸田,顯得高風亮節,卻不知道體諒一下你主子我的苦衷,這些年以來得用的老人手越來越少,早知道你們這樣沒良心,朕就不同意你們安全退出孩兒軍了。除了朕這個糊塗皇帝,你可曾聽說哪一朝那一代密諜曾經全身而退過,過上了好日子就忘了以前真是不該!”
笑林見皇帝心情大好,還知道開玩笑了。急忙回答道:“正因爲有陛下的仁慈。微臣等人才會死心塌地的爲陛下效力,您看微臣,雖然已經退出孩兒軍了,卻還在爲陛下征戰!”
趙禎看看笑林鬍子拉碴的老臉嘆息一聲道:“辛苦你們了。大宋想要強盛。總是離不開徵戰。這些悍卒看起來兇悍絕倫,在朕的心中他們卻是最和善的一羣人,最知道感恩的一羣人。笑林,你也知道,只要不負朕的將士,朕必定不會辜負他們。”
“謝主隆恩!”
笑林大聲的感謝皇帝的好意,隨後他身邊的將校也跟着大喊,其餘的軍卒不知道自己獲得了什麼好處,此時應景的喊一嗓子絕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於是,“謝主隆恩”的聲音最後就匯成了一道炸雷。
包拯坐在馬車上掃視一眼周圍的精兵悍卒,笑容終於浮上來了,這些天他一直在擔心會盟時皇帝的安全事宜,如今有這麼一羣人,自己實在是沒什麼好擔心的,放緩了心情,趕路造成的睏倦就迅速的將他湮沒了,臨睡去的那一刻他還在想,在這休息真是安全啊……
趙禎沒有半點的睡意,執意從攆架上下來,命人牽來自己的御馬,在鄒同的幫助下換上自己的黃金鎖子甲,披上大紅的斗篷,準備隨軍開進,只是他的御馬不太爭氣,閹馬很顯然在戰馬羣裡不受待見,嘶鳴着連連後退不敢進入戰馬羣,而高傲的戰馬羣也不接受閹馬,靠近御馬的幾匹戰馬不論騎士如何控制,它們也撂着蹶子,張着嘴似乎要把閹馬攆走。
笑林連忙從自己的戰馬上跳了下來,扶着趙禎上了自己的戰馬,親手牽着戰馬的繮繩跨上另外一匹戰馬,瞅了一眼尷尬不以的鄒同笑了一下,就算是給皇帝一個解釋了。
趙禎騎在馬背上笑的前仰後合,指着鄒同道:“軍中乃是天下間陽氣最重的地方,出現一個閹人確實不好,朕聽說京西軍中的戰馬都是沒有閹割過的,閹馬被馬羣嫌棄也是應有之義。”
即便是遭受了皇帝的譏諷,鄒同依舊忠心耿耿的換上鎧甲,乖乖地守在皇帝的背後,不斷地要求皇帝慢點。
京西軍很快就取得了全軍的控制權,在趙禎的命令之下開始按照標準的滾動式前進,前軍後軍不斷地變幻,唯有中軍不動,行走了不到五十里之地,捧日軍就被遠遠地甩在後面,軍陣凌亂不堪,狄青派來的八千精騎,倒是行走的中規中矩,幾十裡地下來,軍陣絲毫不亂。
每走五里之地,低沉的號角聲就會響起,向前面打頭陣的軍隊通知該換陣了。
趙禎騎在馬上似乎感受不到疲倦,騎兵羣揚起的灰塵落在身上也毫不在意,這次行軍對他來說是一種難得的體驗,瞅着兩邊高地上不斷隱沒的斥候,再看看自己麾下的雄壯大軍,遙想自己父祖當年行軍也不過如此而已。
開國是艱辛的,需要無窮的勇氣,但是守住國家,延續統治更加的考驗一位帝王的智慧,早日最忠誠的部下如今被富貴生活消磨的雄心不再,不管是吏治還是民治,亦或是兵制都需要重頭整頓,忍痛削掉腐肉才能獲得新生。
變法造成的痛苦和和對舊觀念的衝擊不亞於重新塑造一個新的帝國,聽說有一種鷹,長到老年的時候,如果需要新生,就必須在岩石上磨掉自己已經沉重的無法捕獵的爪子外殼,必須拔掉自己的羽毛,必須在岩石上敲掉自己已經老化成骨骼一樣的喙,然後不食不飲,靜靜地蹲在自己的巢穴內等待新的爪子長出來,等待新的羽毛從絨毛變成羽毛,等待自己的喙重新變得堅硬。
直到這個時候才能脫掉舊日的沉重外殼,在某一個清晨重新飛上高空,重新成爲這片天空的霸主!
趙禎想到這裡的時候就看見一隻老鷹筆直的向自己飛了下來,他很歡喜的以爲這又是一次天人感應,卻發現那隻老鷹最後停在笑林的肩膀上,這讓他有點失望,不過他馬上又高興起來了,因爲韓琦帶着文武百官在前面的三鴉口迎接自己,自己的智囊團又出現了,趙禎對自己和遼皇的會盟充滿了信心。
“這就是奏摺裡說的那六隻海東青中的一隻?”趙禎看到笑林在給海東青喂乾肉,也看到他從海東青的腿上取下竹管,於是好奇的問道。
“正是,陛下,這六隻海東青在此次雁門關大戰中功不可沒,放飛於天際就能監視方圓百里之地。
我大宋在雁門關的兵力不足,必須集中兵力在某一點上形成優勢兵力,然後將敵軍各個擊破,如果沒有海東青在天空監察敵情,我們很難找到敵軍的破綻做到一擊致命。”
趙禎見海東青目光不善,就沒有伸手去找不自在,感慨的道:“若論到機變百出,雲卿當爲天下第一人。人人都當做玩物的海東青到了雲卿手中竟然會奇兵突出,有如此重要的作用,可笑耶律洪基年年玩海東青,卻把海東青的作用限制在從天鵝嘴裡獲取珍珠的可笑事情上,他失敗的實在是不冤枉。”
大軍繼續前行,灰塵落滿征衣,趙禎喝止了鄒同要幫他擦拭鎧甲的舉動,喝了一口水,咬牙堅持着要趕到三鴉口宿營地。
笑林看見皇帝馬鞍子上的血跡擔憂的問道:“陛下,咱們已經奔行了七十里,這已經是一個騎兵一天的行軍量了,陛下能堅持到此刻非常難得,還剩下三十里,微臣以爲陛下還是上攆架爲宜。”
趙禎搖搖頭道:“行百里者半九十,還有三十里地,朕堅持一下也就是了,今日既然披上了祖傳的鎧甲,就不能讓他蒙羞。笑林,說點戰場的事情,給朕長長精神。”
笑林牽着皇帝的坐騎儘量的保持平穩,略微一思付笑道:“陛下可還記得我大宋著名的胖才子蘇軾?”
趙禎笑道:“怎麼不記得,那傢伙每次進宮那雙眼睛就賊溜溜的,四處偷看宮裡的佳人,陳琳似乎警告過他好幾次,不過他也確實聰慧,不但在黃河治理上有獨到的見解,尤其是做的一手好詩詞,尤其是那首《蝶戀花,春景》雖然不和朕的心意,卻不得說他遣詞造句上的功夫精深。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以及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充分的說明了他的賊心不死,好好的一個才子不去爲國分憂,卻去學柳永寫什麼風花雪月,論到喜歡,朕更加喜歡雲卿寫的“了卻君王天下事”。
笑林大笑道:“詩詞微臣是不懂得,不過您知道雲侯是怎麼調教自己學生的嗎?”
趙禎見笑林的眼神盯在馬上,不由得笑道:“難道說讓這個胖子騎馬?”
笑林撫掌大笑道:“正是,一天必須在馬上騎足四個時辰,每天從馬上下來的時候,蘇軾都會嚎啕大哭,雲侯就告訴他,沒有把鐵屁股練成之前,不準下馬,還說他一沒有戰力,二沒有什麼謀略,如果連逃命的本事都學不會,就該一棒子敲死。”
“哈哈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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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