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揮揮自己的袍袖驅趕走了一些惱人的蒼蠅,催促雲崢趕緊下棋,在他看來張陟這個人已經是一個死人了,身爲大宋著名的功利者他從不在一些無用的人身上浪費時間,此時的李常,只希望拿到張陟的人頭去找皇帝要官爵和賞賜,至於那具屍體雲崢打算怎麼做和他沒關係。
戰場上下棋是李常的惡趣味,他認爲一代儒將就該是羽扇綸巾指點江山纔對,渾然忘記了兩個時辰之前他拉着將要出戰的雲崢淚水滂沱的模樣。
經歷這一場大戰之後,李常就能驕傲的告訴所有人,他確實是一位儒將,面對排山倒海般撲過來的騎兵是如何的指揮若定,神色坦然……至於雲崢在他的陳述中早就變成一個領着一羣軍漢在人羣裡廝殺的莽漢,戰事的指揮全部出自他李常之手。
這本身就是雲崢刻意這樣安排的,萬一富弼戰死,總要找一個替罪羊才行,而李常對承擔這個責任絲毫不在意。
如果指揮軍隊的是雲崢,富弼戰死之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找他的麻煩,最起碼一個見死不救的罪名他無法逃脫,這一點雲崢知道,李常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雲崢的能力和功績被弱化之後,就能少受一點攻擊。
李常包攬了大權這就很好說了,他是文官,獲得戰功之後也是全體文官的榮耀,富弼戰死也就會被形容爲壯烈和果決,前有富弼死戰拒敵。後有李常指揮若定,整個文官羣就有大文章可做,史書也會將富弼之死弄得光芒萬丈,富弼的子孫也一定會受到大家一致的照顧……
雲崢拿着棋子隨便走了兩步,戰場上的廝殺聲就慢慢地平息了下來,那個被張陟扶上戰馬的傷兵,被宋軍十幾支長槍給挑了起來,勉強掙扎幾下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他的屍體被宋軍扔回張陟勉強維繫的那個小戰團。
五萬餘人在方圓三裡之內的丘陵地廝殺,那些佔據了制高點的遠程武器慢慢的停止了射擊。這次的戰爭證明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有效的遠程武器對於遲滯,殺傷騎兵的能力很強,可以有效地瓦解騎兵的集團衝鋒,對這一點。宋軍的各級將校都有深刻的體會。
夕陽西下的時候。宋軍開始大聲的歡呼。迎接自己第一場決戰勝利的到來,雲崢也高興,軍隊這頭怪獸只有依靠勝利這個糧草才能餵養的無敵於天下。
郎坦一臉崇敬的邀請雲崢和李常去觀看最後的戰場。於是,統帥和監軍就非常享受的去觀看,部下想要誇功,沒理由不滿足人家。
下了山包雲崢才現,郎坦臉上的崇敬之色根本就不是給自己的,他孃的竟然是給張陟的。
一個已經被弩箭射成刺蝟的傢伙,竟然不是躺在地上,而是握着一把斷刀張大了嘴巴雙目圓睜着杵在那裡,如果不是這樣的動作完全凝固,雲崢甚至以爲這傢伙還沒死。
他身邊的西夏人全部倒在地上,圍成一個圓圈彷彿還在守衛自己的統帥,看到這一幕雲崢也不得不朝張陟拱拱手,這傢伙確實是一位合格的統帥。
如果不是因爲戰象這種出乎他預料之外的戰爭機器出現在半路上衝斷了他的後續軍陣,雲崢以爲自己即使取勝也將是一場得不償失的勝利。
李常這個極度害怕屍體的文人,此時此刻他癡迷的看着張陟的屍體,探出手在張陟的臉上輕輕地捅一下,然後就爆出一陣幾乎令他氣絕身亡的大笑……
“這具屍體是我的,雲侯,這可是無價之寶啊,您拿去點天燈太浪費了,在秦州能有幾個人看見,交給我吧,我會請高手匠人將這具屍體製作成蠟人,然後在他的嘴裡塞一根棉線繩子,這樣的一根大蜡燭如果被成列在大慶宮定然叫蠻夷之輩俯帖耳拱服我大宋神威。”
李常乾癟的嘴裡噴出語極快的一段話,雲崢的感覺還好,郎坦,姜哲,樑楫等人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吳傑皺着眉頭道:“此人爲一英傑,如此……”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雲崢瞪了一眼,訕訕的住嘴沒有往下說。
雲崢幽幽的道:“這樣的英雄人物是我們的敵人,我恨不得將殺我大宋百姓成名的英雄全部製作成蠟燭,吃人的英雄算得什麼英雄,禽獸而已。”
訓斥完吳傑又對李常道:“監軍說的極是,將這樣的惡賊製作成蠟人是個好法子,他身上的箭矢不要去掉,就按照這個樣子澆築。
以後抓到這樣的英雄人物不論死活我們都用蠟澆築之後存起來,獻給國家震懾那些心存不軌的蠻夷之輩,他們崇尚的是武力,胸中無德自然不知感恩,這些蠟人的存在也讓那些人知道大宋不光有聖人之道也有霹靂手段!”
李常的一張臉笑的幾乎成了一朵菊花,連連點頭表示贊同,無論如何這第一尊有分量的蠟人生平是要自己親手撰寫才成。
大軍鏖戰了一天,直到此時,秦州通判才帶着民夫進入戰場開始打掃,清理,他們先處理的是戰死的宋軍軍卒,將屍體用麻布包裹之後擺在平地上,然後纔開始剝除西夏人身上的鐵甲,皮甲,武器,以及搜刮他們身上的金銀。
這些東西都是屬於崔達的,早在大軍出之前就已經做好了約定,那些來到軍中的商賈,很自然的開始分門別類的整理自己的貨物。
李常對這一幕很是看不慣,他看中了一身西夏明光鎧,上去討要,卻吃了閉門羹,那些商賈並不理會監軍要求,拿出自己和大軍簽訂的文書給李常看。
怒氣衝衝的李常不小心在文書上看到了自己和雲崢的名字,又瞅瞅下面的一行小字,就輕咳一聲吩咐這些商賈一定要把戰場打掃乾淨,不得有任何的遺漏。
然後就揹着手去自己的營帳監督那些軍中工匠給張陟的屍體放血,屍體裡面如果有過多的血跡,對製作蠟人很不利。
張陟的屍體裡面的血已經很少了,工匠們小心的割開張陟的血管,用手死命的揉捏屍體也沒有擠出多少血跡來,見實在是沒有什麼血,匠人們重新用魚膠黏住刀口,然後就開始往屍體上塗抹香料,如今正是夏末秋初,如果不快的對屍體作防腐處理,屍體就會壞掉,李常絕對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生。
瞅着眼前處理屍體的恐怖場景,聞着香料刺鼻的味道,李常絲毫不覺得這裡的環境和自己清高的文人特質有什麼不相符的地方。
眼睛看着屍體,思緒卻已經飄到了東京,如果自己這一次能夠湊足十二個蠟像,一定會讓天下震驚的,建立一座裝滿胡虜領真人蠟像的館閣,這時候已經變成了李常最大的願望。
雲崢這個人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以共事,只要你不干涉他的指揮,他絕對不會和你過不去,至於功勞這東西被人在孜孜以求,雲崢卻擔心自己的功勞太多,推脫都來不及。
想想也是啊,二十幾歲的三品實權軍侯,不靠祖宗的庇護,不靠諂媚,不靠鑽營,全是自己一刀一槍的殺敵掙來的,如果不是還有外患未平,這樣的人絕對是朝廷上諸位大佬的眼中釘,肉中刺。
自己吃飽了撐的纔會去幹涉一個百戰名將的指揮,將軍隊弄垮了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只要這支軍隊一直大勝仗,誰敢說自己這個監軍沒有功勞?
戰場是雲侯的天下,李常認爲就算是陛下親征,實際的指揮權還是交到雲侯手裡比較合適,從東京出來到陳倉建立軍寨,再到如今陣斬張陟,雲崢這個百戰名將如何作戰李常看得清清楚楚,其中的酸甜苦辣自己也感同身受,雲崢披甲上陣和自己道別的時候,李常那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脊樑骨被抽掉了,直到那個人滿身鮮血的站在自己身前朝自己大笑的時候,才感覺自己的腰板好像又挺直了。
好的軍人是文人治國平天下之時的脊樑和膽囊!李常第一次現自己開始正式的融入到了大宋的官僚體系中去了,就憑這個見解,足夠自己在史書上留下重重一筆了。
再一次聞了聞濃郁的香料味道,李常走回自己的營帳,吩咐老僕研墨,他準備把自己在西北地的所見所聞全部報告給皇帝……這是自己這個監軍的天職。
此時已經是月上半天的時刻,戰場上已經沒了人跡,赤身**的西夏人屍體堆積在慘白的月光下只有一些野獸綠油油的眼睛在屍體堆上大肆的啃嚼,不是民夫們不準備掩埋屍體,而是因爲屍體太多,昨日一天之中掩埋不了那麼些而已。
一頭幼小的野狼準備在一支比較新鮮的手掌上咬了一口,就見那支手忽然翻轉過來猛地刺進了那頭野狼張大的嘴巴,死死地掐住野狼的舌根整隻手堵住了野狼的呼吸道,野狼劇烈的跳動起來,不大工夫就軟軟的倒了下來。
一個只剩下半張臉的屍體忽然睜開了眼睛,收回自己的手,推開堆積在自己身體上的屍體,將嘴湊在野狼的脖子上咬開了血管,大口大口的吞嚥起這頭狼還沒有凝固的血液。
好半晌他抓住半截槍桿子站立了起來,看着堆積如山的屍體,出一聲淒厲的嚎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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