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在確定了瘸子他們的手藝之後,就立刻絕了馬上去成都的心思,她要在這裡監工,看着瘸子一點點的把所有的傢俱做出來。
重中之重就是牀,手藝之繁雜,簡直駭人聽聞,牀上有牀圍,圍子分爲三個界格,內飾花紋。牀外有格扇門,上面飾有菱花、如意等圖案。雕花之後用桐油摩擦,然後上漆,一個牀,就讓瘸子和十幾個匠人忙乎了一個月。
“這叫小榻牀,上面加上抽紗還有絳幔,就另成世界,燈火下一位紗衣女子端坐牀頭,不需嬌呼,也不必迎接,朦朦朧朧的樣子,就算那位嬌娘平日裡只有六分顏色,我們也能將這六分顏色賣到十成。”
聽了花娘的話,雲崢的臉都要抽成包子了,牙疼般的吸着涼氣說:“我們這個詞就不要用在這裡了吧?你直接說我就好,哪怕說妾身也不錯,就是不要用我們這個詞,弄得我現在已經有了罪惡感。”
花娘輕笑一聲道:“難得啊,難得你是我見過第一個不將女子當成財貨的男人,你知道什麼,你以爲我們這麼幹,就是在傷天害理?
知不知道好多人家將姑娘養大成人之後,就等着賣掉換錢呢,還有好些人家見自己閨女長得美貌,就從小教授琴棋書畫,各種本事,知不知道,等女子十三四歲的時候就會進入大戶人家當小妾,或者賣到青樓做ji子,人家爹孃都不心疼,你胡亂心疼個什麼勁。”
花娘的這些話說的就有些偏激,雲崢沒有回答,花娘的身世裡很有可能就有這麼一段,所以遇到笑林這樣真正憐惜她,敬重她的男子就一心想要撲上去。
第一張牀做好了以後,後面的牀就做的飛快,雲崢奇怪的發現,這樣豪華的小榻牀,花娘只做了三張,剩下的都是些別緻的器具,還有豆沙寨特有的桌椅。
“一座青樓裡只需要一個出名的ji子,其餘的都只不過是陪襯,做那麼多的牀做什麼,賣肉嗎?越是價格昂貴,精緻的青樓,就越是不會去輕易地賣肉,沒得糟蹋了青樓的名聲。
”
雲崢不知道花娘如何一個人支撐起一座諾大的青樓,不過從一些細微的地方就能看出來她的目標,自從自己成爲花娘的第一個股東之後,她在豆沙關的花銷就沒有掏過一個銅子。
這一次販賣馬匹的利潤很大,這裡面本來就該有笑林的一份,五溝拿走了一份,用於建設他的白雲禪寺,笑林卻沒有拿走一文錢,雲崢知道他的意思,所以就由着花娘的性子胡來,反正是花的是笑林的錢,跟自己無關,一個將要去參加科考的士子如果去開青樓那纔是巨大的笑話。
花娘到底還是走了,問雲崢要了猴子去幫自己跑腿,然後找了一家鏢局,護送着她上了路,此時已是秋風瑟瑟。
五溝來送別,卻不見笑林,花娘的神色有點黯淡,沒有和雲崢已及五溝行女子的蹲禮,而是像個男人般的抱拳而別。
臘肉給花娘抱了好大一包牛肉包子,還有一些路上吃的東西,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花娘抱着臘肉安慰了好一陣子才走。
離別有時候很簡單,也很輕鬆,沒有離別的簫笙,只有一句珍重而已。大家前面的路都是黑的,誰能知道知道自己會在前方遇見什麼人,遇到什麼事情,且走着吧。
闊葉林在落葉,針葉林依然翠綠一片,一個寧願活的寬枝大葉的從春天驕傲到秋天,寧願從枝頭凋落也不願意像松針一樣委屈自己,只是爲了多活一個冬天。
花娘就是這樣的,她捨棄不了繁華,也喜歡在繁華中死去,嫁做他人婦青布包頭的在荒村隱姓埋名她做不到,哪怕是爲了自己心愛的人。
掛在雲家牆上的一把劍不見了,笑林也走了,走的無聲無息,不管是雲崢還是五溝都知道青山綠水間必定有一個人在護衛着花娘遠行。
或許花娘也知道,否則就不會在走的時候就不會那樣的開心,愉快。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這首歌也不錯,如果也是和尚寫的就送給貧僧,反正從你嘴裡說出來的詩詞都是和尚寫的,貧僧知道,天下和尚不分家,貧僧就拿來用用,最近在成都的詩會貧僧久無佳作,已經讓成都的詩壇黯然失色。”
“確實如此,這首歌的確是和尚寫的,反正你們和尚比我這個紅塵中人還要來的多愁善感,估計以後還會有好多和尚做的詩詞,你想用就用吧。”
花娘走了,笑林走了,猴子也跟着走了,真正感到傷感的是憨牛,他和猴子從來就沒有分離過,五溝和尚不喜歡傷感,笑吟吟的和雲崢打趣。
回到寨子的時候樑老爺帶着樑琪就在寨子裡等候,樑琪最近清減了很多,臉上的肉都快瘦沒了,給雲崢的感覺,那張臉上就剩下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了。
“少兄動豆沙縣則翻天覆地,少兄出,元山,雄鷹兩部灰飛煙滅,如今豆沙縣大害移除,少兄當具首功!樑宮佩服之至。”
“機緣巧合下的事情,先生謬讚了,先生此次前來所爲何事?”
樑先生苦笑一聲道:“豆沙縣的百姓的到了好處,不但再無盜匪之憂,還能減免五年的錢糧,朝廷也因此得以屯兵元山以窺高原,唯有老夫與少兄恐怕會損失慘重啊,商道不再,前期的投入盡付東流水。”
“怎麼可能,雄鷹部完蛋了,那是因爲莫達的洗劫還有黑石花嘛兩部的落井下石,與我等商賈何干?現在草原上戰亂不止,估計再有一個月的時間就會平息,現在草原上已經開始落雪,部族都在爲過冬忙碌,等到明年春暖花開,馱隊再去一遭就是,何來東流水只說。”
樑先生大喜,握住雲崢的手說:“難道說吐蕃人竟然不知此事不成?”
“不光吐蕃人不知道,大宋也沒幾個人知道,那些官員也不知道,所有人都以爲是吐蕃人想要劫掠元山的財富,結果被莫達殺了個措手不及,而且雄鷹王也被莫達,或者那個部族的射鵰手射死了。
所以說開春之後,賴八的馱隊又會繼續過去和吐蕃人做交易,第一筆貨物白送,第二筆貨物就必須恢復原來的交易價格,也就是一頭牛兩斤食鹽,這個價格以後就不要輕易地動了,宗族留下來的財富,無論如何也不能被糟蹋了。”
樑先生點頭稱是,樑琪好奇的看着雲崢,像是頭一回見到他一樣,沉默了半晌才說:“你弟弟當初說的一點沒錯,蕭無根確實連幫你提鞋都不配。”
“雲家人喜歡吹噓,你不要見怪。”雲崢將抱着自己腿的雲二抱起來,肅手邀請樑家父女進房間敘談。
“我覺得你真的可以在東華門唱名,儘管你現在已經是官身了,從八品的承奉郎已經可以讓你躋身士林而無絲毫的遜色,你今年不過十四歲而已。”
“那是賣馬得來的官職,還以爲會給我一個弼馬溫的官坐坐,誰知道給的是文散官,我的運氣一向不錯,這你是知道的。”
樑先生捋着鬍鬚道:“百來匹真正的戰馬,這樣的功勳,對得起朝廷的封賞,聽說你的告身已經下來了,因何不穿戴起來,少年人穿官服纔有貴氣。”
“官服太大,有沫猴而冠的感覺,不談也罷,說起生意,在下想要一個條件,不知是不是有些得寸進尺了?”
樑先生聽到雲崢需要談條件,立刻就坐的很端正,他很想知道雲崢到底要跟自己要什麼樣的條件,如果不太過份,他已經做好了答應的準備。
“我要走了,這裡的生意中我有很大的份額,現在想把它分解一下,馱隊的生意,三成歸入賴八的名下,雖然他是一個流民,但是我不想虧待他,可否?”
樑先生點頭道:“賴八出生入死,爬冰臥雪的煎熬,拿你份額的三成不算多,老夫同意,這是你個人的私事,不算條件,老夫洗耳恭聽。”
“剩下的七成,你樑家今後要承擔更多的義務,所以三成歸你,莫要推辭,給您股份其實就是想借用樑家的門路保住這條商道而已,所以您大可正大光明的拿下,其餘的三成歸豆沙寨,我只留一成能夠活命即可。
而在下的條件就是,不管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不得資敵!否則就是我雲崢的生死大敵,不見生死誓不罷休!”
雲崢前面的幾句話說的如同春風化雨,誰聽了都舒坦,但是最後幾句話卻說得疾聲厲色,擲地有聲。
樑先生離座起身,恭敬的向雲崢拱手作揖道:“此事也是我樑家的要求,少兄所言,甚合吾意,樑宮在此對天盟誓,若有違反,不得全屍!”
雲崢扶起樑先生,並沒有多說別的話,只是朝外面喊道:“賴八,進來!”
已經聽得涕淚滂沱的賴八,一進門就單膝跪地發誓道:“賴八若有歹心,不得好死。”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個流民能得到雲崢和樑家的許諾,從這一刻,他終於覺得自己活得有點像一個人,而不是叢林裡的猛獸。
老族長非常的平靜,現在豆沙寨是雲崢說了算,這孩子已經是官員了,自己馬上就要是里長了,這些錢財上的東西,都是公產,雲崢留下的越多,將來回到這裡的可能就越大,一家人,錢財裝在哪個口袋裡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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