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死了,是真正的天下縞素。
從白雪紛飛的北國,到紅日炎炎的南國,從雪山深處到東海之濱,大地上最醒目的豔色,就是白色。
一個人活着的時候受盡天下百姓的愛戴,他活着的時候百姓自發的爲他修建最華麗的陵寢,他死之前儘管下令喪事從簡,不禁嫁娶,天下人卻自發的遵守皇帝賓天之後的所有規矩,即便是最無行的浪蕩子,也不敢輕易穿上鮮豔的衣服。
皇帝去世的消息還在向外延伸,當耶律洪基知道趙禎去世的消息並且受到天下人哀悼之後長嘆一聲道:“都是皇帝,朕只配在他帳下擔任一介虞侯而已。”
沒藏訛龐在得知趙禎已經去世的消息之後長嘯一聲告訴回國的使者,從這一天開始加強邊防吧,宋國最後一個仁慈的人去世了,剩下的都將是一羣毫無節義的惡狼。
大理國的皇帝段思廉死了三年了,他的兒子在得知趙禎已經去世的消息之後在大殿上笑曰:“死了一老囚耳!”
他自己大笑出聲,但是大理國文武百官卻無一人隨着笑出來……
雲崢在頭盔上纏了一條白布,安靜的坐在大帳裡等候來軍營弔唁皇帝的遼國使者。
不清楚遼國使者爲何要與自己密談,不過出於不被人家坑的原因,雲崢在大帳裡挖了一個坑,請陳琳鑽進去一起聽聽遼國使者到底要說些什麼話。
坑挖好了之後,文彥博也跳了進去,雲崢也不阻攔,隨即讓人在坑上蓋好席子,一個人聽也好,兩個人聽也罷,對目前的雲崢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影響。
雖然這樣做是一種非常粗暴,非常簡單,也非常傷人的一種表示不信任的方式,雲崢依舊不在乎。
他更在乎如今漂在大洋上和倭國流浪武士作戰的雲鉞。
大宋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非常抽象的目標。不是一個具體的事物。
既然一切都是虛幻的,那麼也就無所謂侮辱不侮辱了。
走進門的遼人是一個器宇軒昂的漢子,已經到了暮春了,他頭上依舊戴着一頂皮帽子。腰間束着一條蟒帶,這是遼國皇族的身份標識,蟒帶很新,沒有任何懸掛過武器的痕跡。
他揹着手走進了雲崢的帥帳,就像是一個好奇的遊人誤入了別人家開滿鮮花的花園。沒有一絲一毫的的侷促感。
見面只是拱拱手,風度氣質俱佳。
雲崢強行按捺下自己要把這人一刀砍死的衝動拱手道:“平王怎麼自己來了?都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平王這樣的舉動很不好,我剛纔長吸了一口氣才壓下一刀砍翻你的**。”
對面的遼人笑道:“雲侯這不是忍住了嗎?既然已經忍住了,就證明本王沒有任何的危險,怎麼,雲侯沒有預料到來的會是我耶律乙辛?”
雲崢搖搖頭道:“確實沒有想到,平王在銅頭關下襬出八門金鎖大陣,雲崢爲此夜不能寐,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破陣上了。哪裡會想到平王會效仿當年趙武靈王舊事。
即便是效仿,平王也該悄悄的來,然後悄悄地走,爲何要當面揭穿呢?這不合道理。”
耶律乙辛哂笑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小王若是真的效仿趙武靈王見秦王舊事悄悄地來去,那樣的話,雲侯能容許本王安全的回去?
此時雲侯的刀斧手恐怕已經埋伏在本王的必經之地上了。”
雲崢輕笑道:“平王殿下儀容堂堂,身形偉岸,雲某早有耳聞,能夠得見平王這樣的奇人。雲崢豈能錯過。”
耶律乙辛端起猴子送上的來的茶水喝了一口道:“這就是差距啊,雲侯知曉我大遼幾乎所有重臣的模樣和生平愛好,但是大遼直到今日對雲侯的瞭解都甚少,堪稱一無所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這個道理誰都清楚,但是想要大家都這樣去做,能做到的人就只有寥寥幾人了?”
雲崢笑道:“這樣的人大宋很多啊,天上地下都是這種專門人才。”
耶律乙辛不明白雲崢指的是什麼,但是躲在坑裡的文彥博卻滿臉通紅,和陳琳這個專門窺人**的宦官不同。他這樣做確實不合君子之道。
雲崢拱拱手道:“平王殿下此行前來不僅僅是爲了來弔唁我皇的吧?上次承蒙平王殿下施以援手,雲崢的書信才能呈遞在遼皇駕前,如果平王有事,雲崢自然是義不容辭。”
耶律乙辛道:“仁宗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聖武睿哲明孝皇帝已經故去了,此時你我動刀兵恐怕不合禮制,不如我們兩國就此休兵,待仁宗陛下的孝期滿了之後再戰如何?”
“恐怕休不了兵,仁宗陛下臨終前給本帥下了一道嚴厲的旨意,他在天庭等候本帥拿下燕雲十六州的消息,不得到這個消息,陛下不願意迴歸本位。”
“你難道認爲我大遼的百萬雄兵都是泥捏的不成?”
“沒辦法,陛下的旨意在前,不管你們是泥捏的還是鋼澆鐵鑄的,雲崢都要啃一啃才行,哪怕崩掉滿嘴牙齒,也必須吃一下試試。
平王殿下,北征燕雲乃是我大宋制定的國策,爲此準備了六年之久,合我大宋舉國之力一力支撐北伐,只要大宋還存在一天,北伐就斷無半途而廢的可能,殿下不必再報什麼僥倖的心思了,你我遲早要在戰場見面的。”
耶律乙辛沉默了半晌,最後瞅着雲崢道:“本王聽說貴國太祖曾經爲燕雲十六州設立了封樁庫,可有此事?”
雲崢點點頭道;“確有其事,封樁庫中的銀錢堆積如山,本帥親眼見過。”
耶律乙辛嘆了口氣道:“給我三座封樁庫銀,還你燕雲十六州!”
雲崢剛剛喝下去的一口茶水被這一句石破天驚的話驚的噴了出來,他實在是沒想到耶律乙辛竟然揹負的是這個使命。
當初大宋在建國之初,就曾經向遼國提出過用銀錢購買燕雲十六州的事情,當時被遼國君主無情的拒絕了,還說什麼大遼強盛的時候不會拿國土子民換錢,大遼衰弱的時候就更加不可能拿國土和子民換錢,當時就是因爲這句話,引得太宗皇帝提兵三次北征。
現在猛然間聽到遼國願意用燕雲十六州換錢了,這讓雲崢如何不驚訝。
被震驚到的不僅僅是雲崢,躲在坑道里的文彥博更是聽得血往腦門上直竄,忍不住推開頭頂上的蘆蓆,就那麼施施然的從坑裡走了出來。
看着非常有禮貌的和張大嘴巴的耶律乙辛拱手的文彥博,雲崢不得不佩服這傢伙的無恥。
從一個偷窺者到座上賓,他的身份轉換的是如此的自如,從他春風洋溢的臉上看不到半點的愧疚之色。
“本官,文彥博,向來有在地穴中讀書的癖好。”
老文的謊言那是拈手即來,不卑不亢的模樣充分展現了他處亂不驚的大儒風範。
耶律乙辛咬咬牙道:“不知貴國還有哪位貴官有在地穴中讀書的癖好,不如一起引薦一下。”
於是陳琳也就從坑裡走了出來,他修煉的還不到家,臉上多多少少還有些愧疚之色。
陳琳出來之後不好意思的指指地坑,意思是裡面真的沒人了,耶律乙辛瞅瞅笑眯眯的雲崢拱手道:“既然已經見到了文寬夫,也見到了陳介休,那麼還請雲侯將王介甫一起請來,我們好共商大事。”
雲崢笑道:“別算上我,我大宋歷來是武將不幹政事,我只負責打仗,這種談判一類的事情是人家的職權範圍,與我無干!等介甫先生到來之後你們好好的談就是了。”
雲崢說着話就從虎皮椅子上站起來,笑呵呵的走出大帳,不管耶律乙辛如何挽留也不停步。
王安石匆匆的趕過來了,他雖然不恥於躲在地坑裡偷聽,但是聽蘇洵說遼國特使前來討論用錢贖買燕雲十六州的事情,那裡還按捺得住,對他們來說,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地步,那是天大的勝利。
外面的陽光暖融融的,猴子在草地上撲了一塊氈子,擺放上各種美食,還找來幾個善於相撲的軍卒給大帥表演相撲。
瞅着精赤着上身的軍卒你來我往的博戲,雲崢不時地丟一塊食物上去,被表演相撲的軍卒嘻嘻哈哈的咬在嘴裡,邊吃邊摔跤,倒也其樂融融。
猴子坐在雲崢身後用手從罈子裡撈糖水桃子吃,一面吃一面含含糊糊的問雲崢:“少爺,難道說真的要拿那個什麼封樁庫銀去買燕雲十六州嗎?”
雲崢把手裡的肉脯丟給博戲的部下笑道:“封樁庫?大宋那裡還有什麼封樁庫,早在去年年初的時候就已經被龐籍給換成大軍所需的糧草,軍械了,現在,封樁庫裡估計能夠餓死老鼠。”
猴子吃驚的道:“沒錢他們拿什麼來買燕雲十六州?”
雲崢大笑道:“哪來的什麼燕雲十六州,雲內州已經在我們的控制之下,隸屬雲內州的應州、寰州、朔州、雲州四州已經爲我軍所奪,靠近河北的新州、嬀州、武州、已經大半爲狄青所奪,遼國剩下的不過是人口密集的燕州所屬的九州而已。”
猴子高興的道:“這樣一來我們就不用花多少錢了。”
雲崢捧腹大笑道:“傻子啊,你瞅瞅王安石,文彥博,陳琳這三個人有哪一個像是有錢的主?或者說這三位有哪一個會心甘情願的掏錢去購買燕雲十六州?”(未完待續。)
ps: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