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竹甲,過江
靖康四年,三月十八,大秦攝政王趙檉統帥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南下征討諸番夷。
南征不比北伐,南征用不了太多的人馬,更無須重騎,只帶兩萬輕騎兵,剩下全部使用步卒便夠。
地勢關係,步兵在南面要比騎兵好用一些。
尤其廣南西路與大理再向南的那些地方,叢林密集,山勢複雜,沼澤多雨,氣候時變,甲卒更具用途。
這次南征趙檉做的最重要準備就是藥物,畢竟南部多毒瘴,多蛇蟲,多蚊蟻,自古以來的中原王朝南征幾乎都倒在毒病之上,若這方面準備不齊全,那也就幾無戰勝的可能了。
任你兵強馬壯,哪怕是對方數倍,可一旦着了毒病,無法醫治,便是什麼都白搭,只能坐等敗北。
其次在選軍的時候,多選南方諸路的從軍之人,因爲相對耐熱,若是燕趙之地的軍兵,到那邊根本忍受不了炎酷,說不定仗還沒打,人就熱昏過去了。
再次就是甲冑的選配,無論將領還是兵卒,常規的精鋼、鑌鐵、皮甲、甚至布甲都不行。
這些甲冑不透氣,又很厚,不適合那邊的氣候,而趙檉研究多年的竹片甲這時便派上了用場。
他很早就有使用竹甲的打算,因爲竹甲的堅固在戰場上不下於鐵甲太多,更是比皮甲、布甲結實數倍,雖然靈活度可能要少皮甲布甲一些,但若步卒穿戴,倒是也不耽誤什麼。
最重要的是竹甲好取材,竹子廉價又易長,成本無限壓低的同時,效果還會翻倍,這簡直就是軍防利器。
但古往今來使用竹子做甲冑的朝代卻寥寥無幾,究其原因是雖然竹子本身的成本極低,可製作成甲這個過程成本卻很高。
其中最重要的拋光和打眼這兩個步奏,就將人力成本無限迭積上去了。
竹片不拋光打磨的話,那麼毛茬倒刺會很多,哪樣都會傷到穿戴之人,戰場上動作幅度大了,極容易被自身的甲冑所傷,哪怕只是一根竹刺扎進肉裡,在那種情形之下,說不得會直接影響對戰的局面,何況這樣的竹甲穿着也不舒服。
而這個時代的拋光打磨還只限於人工,而且多爲玉石瑪瑙一類珍寶,給竹子拋光的其實極少,木頭倒是能夠拋光,用木賊草,或青磚,或者刨子。
竹子想去毛邊倒刺大抵要篾匠用小刀一點點削除,類似木工刨子並不是用來刨竹子的最佳工具,因爲竹子的纖維更加堅硬且稀疏,木工刨子切削時容易造成表面不平整,會導致刨出來的竹子毛糙不光滑,這樣的竹片串成甲冑防禦力則大大降低。
而且由於竹子具有非常強的彈性變形特徵,還會損壞木工刨的刀片,可能刨上兩根竹子,木工刨子就壞掉了,又因爲鍊鋼技術的原因,竹刨這時根本還沒有問世。
而木賊草和青磚也是不適合拋光竹子的。
那麼只依靠人工的話,一副竹甲有巴掌大的竹片近百,採伐切割不說,光是拋光就是一項巨大的工程了,這個人力成本會高得髮指。
但和打孔比起來,這拋光反而又不算什麼,因爲雖然用時曠日持久,總還可以堅持做到,給竹片打眼,卻是能叫人最後歇斯底里掉。
一塊竹片上至少要打四眼,怎麼打?用銳物硬打,是肯定會把竹子打裂的,這個時代正常給竹子打孔的方法是使用燈燭和錐子。
先在竹子需要打孔的位置上,用錐子刻出一圈圓形的痕跡,然後將燈燭點燃,把竹子需要打孔的區域放在燭火上方,持續加熱,熱至竹子表面冒出氣泡,這時拿掉竹子,用錐子刺破氣泡,慢慢轉磨打孔。
打完孔後,竹孔內部還需拋光,這個倒容易多了,畢竟內部磨戳得差不多,不比外面粗糙,但是卻要知道,一副竹甲近百片,每片上最少四個孔,那麼這個孔內拋光的工程其實也巨大。
光這鑽孔一項,若造甲少了還好說,若是造的甲冑多,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完成,時間成本,人力成本,銀錢成本,堆在一起,都超過鐵甲了。
除了這些,還有竹甲成甲後的防潮防腐防蛀問題,還有損壞後的維修成本,畢竟竹甲這麼難造,總不能壞了些就直接丟掉吧,還是要修修繼續使用的。
這些再加一起,那麼成本更加高昂,所以說雖然竹子取材便宜廉價,但除了材料這一項,其它的比鐵甲都貴了,而製造時間比鐵甲也更長上幾倍不止。
但趙檉早在當年徵王慶之後,就定下心思要造竹甲,這裡面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就是那時便想過南征,南征諸蠻夷國,竹子甲是最合適的防禦甲冑,沒有之二,藤甲也不行,因爲藤甲浸油日久,穿上有蓄熱效果,在北方或者大理等地使用也還行,再往南則就不成了,藤甲內會彷彿蒸籠一般難過。
第二個原因則就是秦軍中的藤甲都是大理製造,當時說得好聽,各種苦處難處,但趙檉不信這事段和譽不知道,若是最開始不知,後來大批大批的造出,源源不斷運往隴右,這可就不是段思嫣能遮掩下來的了。
而且趕在自家打西夏最關鍵的時刻坐地起價,也不像段思嫣能做出的事。
不是段和譽這個大理國主,那就是高家!
高家架空段氏多年,還曾篡位,雖然後來還國於段氏,但卻還國不還政,依舊牢牢地把握着權利。
段和譽的伯父保定帝段正明,父親文安帝段正淳,一生都在與高家明爭暗鬥,可結果卻並不盡人意。
因爲高家不但是權臣,更是大理後族,歷來皇后幾乎都姓高與姓楊,楊氏滅後,就全姓高了。
段和譽的皇后姓高,他的母親段正淳的皇后也姓高,上明帝段壽輝的皇后也出自高家。
而段和譽這個人比較淡泊,伯父與父親鬥爭高家沒有成功,到他這裡就沒那麼多想法了,本身他也不太願意做這個皇帝,年輕時候還曾去大宋闖蕩過江湖,慕豪俠兒女,若非文安帝段正淳逼着,他根本就都不想回大理了。
而段思嫣又嫁給了高家,所以趙檉估計,後來的藤甲事情,是高家指使也不好說。
那麼,造出來的藤甲就全賣給自己了嗎?卻不一定,畢竟後來的藤甲量大,也不是段思嫣能夠掌控了,若是段和譽或者高家直接插手此事,必然會留下一部分,說不得……還會在之前賣給自己的藤甲上留下什麼貓膩,有破那些藤甲的辦法。
所以,他南征欲取大理,也是不能再使用藤甲了。 這是他用竹甲的兩個理由,南征武裝步兵,竹甲是真正最好的裝備。
這十來年時間,關於竹甲如何防潮防腐防蛀,還有損壞後的維修的問題,他全部思想給解決了。
再後來,拋光與打孔的問題,他也想到辦法。
既然人工太費,甚或不能,那就想辦法省力,或者是將少許的力量通過某種方式變多變大,來進行這兩樣工作。
後世的拋光與打孔其實用的都是機器,機器在進行之中不但力量不可抗拒,而且速度極快,砂輪打磨拋光,電鑽打孔,這才能高效率完成類似的計件工種。
趙檉最開始也想弄出這類機器出來,但動力是個問題,電不必想,那個真做不到,發電容易傳輸難,涉及到多個領域協同,本身就一知半解也沒有多餘時間研究,後來又唸到蒸汽,也是麻煩,便同樣放棄。
還是要以人力爲主,接着想出了曲軸連桿之類,使用槓桿原理,將力量無形之中放大十數倍乃至幾十倍。
隨後趙檉就弄出了兩種機器,一種拋光,一種打孔,人力操作,不但速度提高不知多少,而且每次可不是隻能拋光一塊竹片,打一個竹孔,竹片怎麼也能一起弄五六個,打孔也差不多,這樣無形之中再省去了許多人工和時間成本。
一支竹甲軍便這樣慢慢的成型了。
大軍一路南下,各路州紛紛出迎,趙檉沒有太過干預地方政事,之前黃覺和李綱嚴查過一番地方,抓了不少人,現在路州官員都夾起尾巴做人,不敢像以往一般過分。
除了遇到百姓攔軍喊冤,趙檉叫人辦上一辦,便再沒有什麼查訪,這也讓地方官員心中鬆了一口氣。
各地基本都是大宋時代的官,趙檉任攝政王之後,沒怎麼太動地方上的位置,而且這兩年他也沒有開科舉,朝中有些致仕退休的,之前黃覺李綱抓的,便一級一級補上去,最下面則由太學選拔,賜進士出身,填充過去。
趙檉知道這些官員,基本沒幾個乾淨的,但眼下不能大動,因爲戰事持續幾年,百姓早就心力憔悴,除掉這些蛀蟲看似好事,實則牽一髮動全身,朝堂民間都會跟着動盪不安,總不能從上到下殺得一個不剩吧?那可就真亂套了。
總得戰事結束,修養生息些年,百姓生活安穩,心中安穩,纔好下手,那時候殺絕都無妨,眼前只能威懾着,監視察看着,讓他們收斂着,不敢太過肆意妄爲,等過後些年倒查便是!
這一路南下,談不上快慢,過了荊湖北路,便跨入到成都府四路,成都府原本一路,但後來因爲面積太過廣闊,鹹平年間便劃爲了四路,分別是成都府路、利州路,夔州路,潼川府路。
大軍走夔州路,然後進入潼川府路,沒些時日就來到秦與大理的邊界,陽山江邊。
宋揮玉斧,建國時太祖皇帝對地圖言過,陽山江外非我宋土,自此定下宋與大理的邊界。
陽山江就是大渡河,綿延兩千多裡,眼下大軍事實上並不在陽山江正流,而是偏向了沱江這邊,畢竟這邊好走一些。
入蜀難,入滇也不易,山水太多,還要過河。
但是趙檉此刻卻不急迫,先將大軍壓下,等待對面消息。
大軍離開東京出發之前,他曾給大理下過一道旨意,自然是叫其歸降大秦,不是番屬國,而是徹底歸順,改旗易號,納入大秦國土。
可旨意早就該到大理城,那邊卻遲遲沒有消息。
這件事情若放在大宋開國之時還容易些,那時大理曾多次想要附屬,其實就算直接勸降收過來也並非不能,不過太祖皇帝顧慮重重,總念着南詔反唐之事,最後別說收,連附屬都未同意,還是道君皇帝一朝才接受了此事。
如今自不比當初,曠日持久,哪裡還有什麼歸順中原天朝的心思,否則也不會這麼久沒有消息了。
趙檉大軍壓在江邊,就是要給對方看看,這是動真格的,不是說說了事。
他這邊駐紮較窄的一段水道,方便過江,在這一側可以看到那邊大理的一些村落,此處位置隸屬大理會川府,算是稍微平坦好走的一處地方了。
大理一直以來在江邊都未派重軍把守,便是眼下,也沒有什麼營地駐紮,軍事堡壘,只有些三三兩兩的地方府兵,在小心翼翼走動,時而低聲議論,顯然不知江對面的秦軍想要幹什麼。
趙檉給大理下旨勸降的消息並未泄露出來,這倒也可以理解,但是此刻不派兵在江邊防禦,卻有點不可思議了。
趙檉升帳議事,宋江道:“陛下,微臣覺得段和譽此刻該是進退兩難境地,打自是知道打不過我大秦天軍,徒增損傷,若是直接降了,心中還不情願,所以纔會出現對面這種情況。”
朱武道:“若真如此,此人優柔寡斷,可見一斑。”
花榮納悶道:“既然不甘心,好歹也做個架勢出來,就這般彷彿放棄不管,莫非前瞻後顧太多,還是心中怕得罪我大秦?”
吳用搖頭皺眉:“臣覺得此刻狀況極爲古怪,估計大理朝上對陛下旨意分歧,有想降我大秦的,有不想降的,已是亂做一鍋粥了。”
李逵道:“那還等甚呢,趕快過去滅了一夥撮鳥。”
一時間帳內說什麼都有,趙檉臉色平淡,道:“再等三日,若無消息,過江不遲。”
三日之後,大理那邊還是沒有任何音信傳遞,江對面依舊散漫情景,趙檉見狀下令整軍,隨後用一日時間渡過了陽山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