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淡淡道:“都別出來!”
霍璇璣與蕭裡質點頭,然後趙檉縱身跳出窗外。
他聽得風中有“嗖嗖嗖”聲音傳過,必然刺客跑在最前,先於軍卒一步。
刺客的打算他很清楚,雷霆之勢殺了自己,然後倚仗高超武藝逃出府邸,藏匿去上京城中的某一處地點。
上京城龐大,人口衆多,想要搜查勢必很難。
又或者直接殺到城頭,從城牆下去,城牆雖高,但於宗師級本領之上,未必不能辦到。
畢竟這不是野外戰場,無論府內,還是城裡,想要大軍圍殺武藝高強之人肯定掣肘重重。
戰馬也派不了用場,因爲跑不開,高手又可穿房過脊,高來高去,這是優勢所在。
趙檉揹着雙手,站定院中,這時已經有交手聲傳來,也不知誰對上了誰,但這麼多動靜,想來隔壁宅子的米震霆三人已經聽見,並且趕到這邊。
就在此刻,忽然院牆處一道身影閃進,根本連話都不說,寒芒耀眼,直向趙檉劈去。
趙檉其實對女真來講很好辨認,畢竟希尹確定其人後,畫了許多畫像送回朝上,而且當年也有不少見過他的,把焦黃麪皮變了顏色,那就大抵不錯。
大仙知幾個手中自然也有那畫像,早熟悉了無數遍,此刻一看人形便即確定,連問都不問就直接動手。
趙檉瞅對方刀芒吞吐,勢如山嶽,立刻就確定是一名大宗師。
對方來人不多,城門盤查緊密,難以混入多數,這大宗師該爲大仙知或者劍隱部主的得力下屬。
趙檉心中想着,隨即一側身躲過刀芒,並沒有直接出手殺掉其人,畢竟正主還未出現,自己暫時隱藏實力,欺瞞一下對方。
那大宗師持一把霜月極寒刀,刀長足有五尺,非是馬兵,乃雙手掌握的單刃狹刀。
只看刀芒化成刀焰,朵朵炸開,彷彿夜色下的銀花,無比絢爛奪目。
好一招火樹銀花,趙檉不由讚歎,身形如電退到一顆老榆樹前。
大宗師看趙檉能躲開這招,不由有些微愣,這乃是他的殺技,此刻不能纏鬥,上來就是必殺,想要速戰速決,可卻沒有奏功。
可這時也由不得他多想,只能繼續連使絕招,步步逼近。
趙檉繞着老榆樹走,這樹北地常見,書皮粗糙,樹幹粗壯,一時間對方的招法都受限制。
大宗師急迫,霜月極寒刀爆出巨大刀焰,彷彿夜空又一輪冷月降臨,竟然數刀直接將這老樹給劈倒。
“轟隆”聲大響,趙檉卻輕巧巧地躲開,順便折了一根榆樹枝條。
他這時已感到一絲特殊氣息臨近,氣息不同尋常,以他半步天人的感應來看,已非是武藝能夠錘鍊,倒與自家章法有些相似,就不知是半步天人,還是準天人,是薩滿大仙師,還是劍隱部主。
趙檉手臂一震,那榆樹條立刻繃緊溜直,直接刺向大宗師,這一下彷彿天地鎖定一般,那大宗師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咽喉瞬間便被洞穿。
隨後趙檉向院外望去,卻見幾條人影閃動,已經立於牆上。
竟是三個人,其中一個身材頎長,裹在一面黑斗篷之中,藉着夜空月光和燈籠光芒,可以看到臉上竟然帶着一副面具。
面具兩色,從中分開,一半赤紅忿目猙獰,一半青面獠牙兇狠,冷眼望去,在這夜色之下威猛異常。
這人手裡並沒拿什麼兵器,確切來說她的手根本沒有露在外面,她兩隻長袖飄舞,只是輕揮,就把另兩個躍上院牆之人打落下去。
另外兩個趙檉也看得分明,是黃裳與霍四究。
趙檉揚了楊眉,沒想到他們過來這邊竟已交手,就不知米震霆眼下何在。
那斗篷面具人只是目光掃過,就直奔趙檉,這時趙檉聽見牆外黃裳喊道:“陛下小心,刺客是女真薩滿大仙知!”
趙檉暗自點頭,看對方手中無劍,就知道肯定是大仙知了,女真的劍隱部可是人人用劍的,尤其劍隱部主,據說可以同時使用九口寶劍攻敵!
這可不是元纓瞎胡鬧那種,而是真正的九劍歸一,天下用劍的大高手。
大仙知身輕如燕,直奔趙檉飛來,幾乎凌空虛渡一般,不由叫趙檉眼皮跳了一跳。
這等融合自然,天地合一,他都做不到,莫非大仙知不是半步天人,而是準天人嗎?
林沖此刻正在拼命逃跑,他已經負傷,沒想到趙檉府中竟然這麼多高手。
不但他沒想到,就是大仙知也沒有想到,命他拖住其中一人,他也只能硬着頭皮答應。
他從中挑了個拿棍的老頭,卻不成想這老頭利害,本來琢磨能支撐個三五招再走,但他一用出轉日針和誅邪劍法,這老頭就和瘋了一般,直接使起殺招。
林沖嚇得只好提前跑路,幸好轉日針的身法鬼魅,府內地形又複雜不比外面豁敞,竟叫他繞來繞去,跳去了府外。
這時便也不管大仙知怪罪,畢竟自家保命要緊,一路向遠處逃走。
他本以爲出府後安全,也不用回去幫忙,大仙知等人身形暴露後,無論刺殺趙檉得不得成,都不會再回去找他,得成自然是要跳城逃跑,不得成就全死在郡王府中罷了。可沒想到的是,那使棍老頭竟窮追不捨,居然不顧趙檉遇到刺殺也要追他這個小小的半步大宗師,叫他迷惑不知是何道理?
他心下想不通,只能施展身法憑藉一口內氣,迅疾逃奔。
林沖熟悉上京城地理情況,盡往些複雜地勢跑去,翻牆過房自不在話下,什麼樓閣也全都行走,就算小山小湖也奔行了一番,這纔沒讓後面使棍老頭攆上。
可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他聽到那老頭在後面喊什麼“你這兔崽子和李憲什麼關係,是否認得童貫”,簡直嚇得亡魂直冒。
林沖覺得對方從他的武藝招數看出了來歷,應該是個與童貫這一門有仇的,倘被追上,下場不堪設想。
米震霆在後面追得怒氣沖天,他倒不知林沖是童貫的徒弟,只是看招數身法就是轉日針本領,這乃李憲獨門秘技,不是親厚弟子不會傳授,只是沒聽過李憲還在北邊留下衣鉢,是以爲要捉來審問一番。
林沖眼下打也打不過,甩也甩不掉,對方還呼三喝四叫城中巡邏軍兵幫忙攔截,直令他苦不堪言。
他腦中飛轉,忽然想到一處地方,覺得那裡說不定能擺脫這使棍老頭,便飛也似地跑去。
林沖想的是之前住處耶律大石府,那個府宅極大,內裡也複雜,什麼假山花園魚池小湖都有,只要進入多拐幾個彎子,肯定就能甩掉使棍老頭,然後悄悄回家,這段時間再也不出門了。
半晌之後,林沖終於跑到府邸門前,此刻府門上粘着封條,並無人佔據,他腳尖一點地,直接來了個旱地拔蔥,“噌”地一聲就竄進了府中……
趙檉和大仙知已經交手三招,心內暗驚,果然不是半步天人本領,竟然是準天人境界,但對方的準天人似乎不太熟練,應該剛進入沒多久,甚或還在這個境界時上時下徘徊。
他已經跨入天人大門,自然知道這個境界與以往的不同,準天人做爲天人中間的小境界,是會滑落到半步天人的,這就無形之中給最後大圓滿的天人境帶來無限難度。
所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是穩不住準天人的小境界,那麼就會掉境,可見這個境界之難。
趙檉那晚進入半步天人後沉思了一夜,已經把這準天人境推衍個七七八八,只是沒有跨出最後那一步,此刻看見大仙知武藝,自然料到了她這時的境況,可這已是十分駭人,準天人雖然是天人裡的一個小境界,卻也並非半步天人可比。
殊不知,大仙知此刻心中比他更要震驚,秦國的皇帝竟然在天人境界之內,這又怎麼可能?
別說身爲帝王需要日理萬機處理朝事政務,就算身邊的家事也都繁雜,又有美女無數,哪裡有空精進武藝?更何況是武道天才窮盡一生都幾乎無望的天人境!
她瞧出趙檉的半步天人,不由暗暗皺起眉頭,本來打算雷霆一擊,隨後遠遁千里,可眼下看卻沒有那麼簡單容易了。
對方已經硬接了她三招,雖然正常來說兩人差着境界,但對方氣血雄渾,招數玄妙,顯然不是再有個三兩式便能夠拿下。
可夜長夢多,刺殺這種事情絕對不能拖延太久,那就也不是刺殺了,變成明殺,外面的秦軍再不停聚來,最後別殺不了對方,自家再陷進去。
這時趙檉手上捏着榆樹枝,大仙知也沒用武器,只使雙袖,兩人都已經達到飛花摘葉的本事,事實上拿什麼東西都問題不大,都可做爲兵刃使用。
大仙知身披黑色斗篷,雙袖揮舞起來彷彿一片黑雲遮天,那袖雖是布帛織就,但卻如生鐵一般,打到身上頃刻便會斃命。
趙檉的榆樹枝雖看似柔軟,可鋒銳無比,那枝尖甚至比劍還要銳利,只要碰上一點,就是一個血洞出來。
兩人對在一起,榆枝抽打黑袖之上,竟然發出金鐵交鳴,彷彿全是金屬之物。
兩人身形極快,外人根本看不清分明,只能瞧見兩團影子在不停滾動,好像兩朵暗雲,綻放着無盡恐怖的雷爆。
這時黃裳和霍四究已經進來院內,兩人都受了不輕的傷,但好在大仙知帶來的手下基本已經滅掉,唯一逃出之人米震霆在後面追殺,想來絕不會失手。
兩人打算上前幫忙,但哪怕以他們的武藝也靠不得近,四周軍兵弓弩齊備,卻誰也不敢高舉,都怕萬一失手誤傷到趙檉。
這時趙檉與大仙知已經打到了十招開外,趙檉漸漸落於下風,實在是雖然自家已經推演到了準天人,可實際境界卻並未達到,對天地自然的融合照對方還差那麼一籌……
林沖在耶律大石府邸內亂跑,唯一目的就是把後面追殺的拿棍老頭繞暈。
米震霆此刻也確實有些迷糊,他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曾任內侍省監,什麼樣的大宅沒見過?一些佈置全在心頭,可眼下這座府邸與以往看到那些卻不相同。
一是此處並非中原,遼雖仰慕漢之文化,但在設計府宅時還是添加了一些草原風格,這叫米震霆有些看不大懂。
再就是當初耶律大石曾經在宅子內佈置了許多獨特器物,都是他自己設置,他文武全才,一通百通,對宅子內機關設計也有擅長,這就更讓米震霆一頭霧水。
要知道,當初完顏宗望把這宅子賞賜給林沖,林沖足足用了三個月時間才徹底吃透這宅內各項東西,米震霆方纔看到,怎麼可能就熟門熟路?
眼看着林沖越跑越遠,自己卻在一處怪石堆裡轉圈,米震霆大怒之下手中棍子直接丟出,奔林沖後心而去。
他這棍可不是尋常木材所制,而是一種極爲稀罕的朝天木打造,這木生於深山老林,成長極爲緩慢,百年纔有小指粗細,三百年如拇指,五百年方可制棍。
不同於一些槍桿材料柔韌,這木一旦成材可以打造棍子之後,便是如鐵一樣堅硬,又比鐵要輕,是製造硬重棍棒的最好材料。
米震霆丟出的這一棍,不但飽含了怒氣,更是將自家氣血之力灌注,本來這樣大傷身體,之前追逐都未曾使用,可此刻眼看着對方要逃之夭夭,便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這一棍破空呼嘯,聲音驚怖,如閃電般快速,直奔林沖而去。
林沖正自心中得意,用耶律大石當年設計的機關困住使棍老頭,想直奔府後跳牆逃脫生天卻忽然聽見後面破空之聲傳來,立刻大叫一聲“不好”!
他只以爲是暗器類東西,忙向旁側躲避,此刻哪怕就是刀劍等物也都夠閃開了,卻不知這棍長,等於馬上兵器一般長短,而且米震霆使了一個巧勁。
這棍到林沖身後,他並沒有完全避開,被棍頭掃了一下,這一下本也不太要緊,畢竟並非要害,可誰知這棍竟然藉着一掃之力,打起轉來,彷彿風車一般,那兩邊棍頭“噼啪”連續打上他後心七八次,打得他口噴鮮血,撲倒在地。
但他隨後便爬了起來,踉踉蹌蹌繼續往前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