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晴空萬里,陽光明媚,是個不錯的天氣。
趙檉手裡捏着雕造完畢的白玉珠鏈,仔細端詳。
雖然樣式簡單,但卻溫潤玲瓏,倒也算個頗佳物件。
霍璇璣好奇打量:“做什麼用?”
趙檉沉吟片刻,將珠鏈的用途講了,然後又把完顏寶花的事情詳細敘述一遍。
霍璇璣:“呵呵!”
趙檉道:“今日天好,和我一起送珠鏈去?”
霍璇璣道:“我去。”
她說話向來簡短,以前甚至表達意思都不使言語,只用“呵呵”二字,以語氣表示可否或者心內憂喜。
趙檉帶了白傲與魯達,四人出行宮不遠上到金果大街。
並沒有騎馬,只是一路閒逛朝前走,趙檉問霍璇璣:“武藝學得如何?”
霍璇璣道:“打不過你。”
趙檉笑笑,伸手想摸小姑娘的頭,忽覺得畢竟長大了,便縮回手去。
霍璇璣:“怎麼不摸?”
趙檉嘆道:“還是小時候好,現在……”
霍璇璣:“呵呵……”
旁邊有家點心鋪,這個時間正在烤制新鮮糕點,味道飄散出來,十分誘人。
趙檉不由腳步停了停,白傲道:“公子想要吃點心,我進去買。”
趙檉想了想:“我是覺得空手前往不好,既然賠償,總要拎點禮物纔好看,一起進去瞅瞅有沒有精緻些的糕餅。”
霍璇璣道:“四合禮要齊全。”
趙檉:“……?”
幾人進入鋪子,裡面香氣更加濃郁,前面架子上擺放各色餅糕,有用牛奶羊奶蜂蜜做的,有用豬油蜜餞做的,還有各色時令果子做的,簡直應有盡有。
趙檉點了點頭,能在金果大街這種地方開鋪子,果然都有些特色手段,否則別說東西真的不好,就算稍微差些種類不全,那麼恐也難賺錢,畢竟這裡寸土寸金,高昂的租房錢便會壓死商戶。
他轉頭問白傲:“那家酒鋪也這般整齊,什麼酒都有嗎?”
白傲聞言愣了愣,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公子,那家……那家倒是沒有這許多名目,只有大缸散酒和壇裝的窖藏。”
“只有這兩種?”趙檉皺眉,這也未免太簡單些,開在金果大街的酒鋪,怎麼可能就這兩樣?酒品單一,怎麼賺錢?
“確實只有這兩種,屬下在櫃前都看了,並沒有什麼成名的老坊酒,就算壇裝也都是隨意貼了紅紙寫字,不過……酒氣很濃郁,很香冽,應該自家酵造燒製。”
“濃郁香冽,自家所制?”趙檉吸口氣,這該是所謂的老店老燒鍋,但並非老字號,可能做得年景較長,只賣一份獨特味道。
白傲道:“屬下平日倒不怎麼飲酒,只聞着叫好,鐵牛常飲,站在酒缸那不動嗅味,能忍住不言不語。”
趙檉笑道:“那該不錯,一會若真的看好,買幾壇回去。”
“鮮花餅。”霍璇璣在旁忽然道。
趙檉轉頭見她站在一板新出爐的花瓣餅糕前發呆。
“要吃?”趙檉問道。
“嗯。”霍璇璣點頭。
“夥計……”趙檉話音剛落,店裡的夥計就湊了過來。
“公子想要哪種點心?”這夥計在衆人進門時就想打招呼,畢竟瞅穿着可能是大主顧,但對方在彼此說話,不便打擾,就一直候着。
趙檉伸手一指:“把這花餅包起來。”
“現在吃。”霍璇璣道。
“好……吃吧,這板都要了,吃完再包。”趙檉心說小丫頭莫非早晨沒吃飯?
夥計趁這個搭話機會急忙介紹其它糕點,還穿插了一些點心的來歷,十分賣力,尤其最後強調店鋪老闆是漢人,並非契丹或旁的異族。
趙檉笑着有一句沒一句應搭,也覺得這麼多花式,並非契丹能做出來。
“還吃那個……”霍璇璣又開口。
趙檉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是蜜棗糕:“嗯……吃吧。”
夥計試探:“公子看看都要哪種,我先給包起來,省得一會兒忙活耽誤公子時間。”
“那個也要……”霍璇璣伸手再指向蜂蜜酥皮。
趙檉聞言伸手摸了摸下巴,瞅向小丫頭:“你吃得完嗎?”
霍璇璣呆了呆,並沒有回答,而是眸子一轉,望向桃花酥:“這個也吃。”
夥計見狀有些傻,心說這些都要嗎?那可得趕快打包,不然一會確實有的忙了。
趙檉眯着眼睛,看霍璇璣片刻之間居然又點了七八種,不由輕咳一聲:“在東京時怎沒見你這麼喜歡吃糕餅?”
霍璇璣不說話,面無表情,只是一雙眼瞅他。
趙檉想了想,衝夥計道:“去把你們東家叫過來……”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走出點心鋪,後面有個胖胖男子一臉諂媚地相送。
趙檉將整座點心鋪都買了下來,那胖男子也從點心鋪的東家降爲了掌櫃,不過他十分心甘情願,因爲對方出的價錢實在是太高了,高到他連討價還價都不想,生怕對對方反悔,便直接答應下來。
白傲和魯達一人提了兩個油紙包,裡面放了四色點心,霍璇璣拿着一枚鮮花餅,邊走邊吃,沒用多久就來到酒鋪前方。
趙檉擡頭先打量了一下上方酒旗,這旗子其實老舊,並非新換,風吹雨淋,怕是有幾個年頭。
再看看酒鋪的門楣框柱,都已經包了漿,論年代更加久遠。
這時魯達猛吸了口氣:“好酒香!”
趙檉道:“算是好酒嗎?”
“公子,確實好酒,能有這種香氣的酒水肯定不會差。”
趙檉點頭,他也聞到氣息馥郁,微微燻人,這個時候的酒沒有什麼香料調製添加,都是自然醇香。
隨後進門,那天白傲見過的夥計迎上來:“諸位想要……啊,原來是客官你。”
白傲笑道:“裡質姑娘在嗎?我家公子來找她。”
“公子?”夥計看了趙檉一眼,隨後急忙道:“在在,後面忙活裝酒呢,小人喊她過來。”
看着夥計出了後門,趙檉掃視了一下鋪內情景,確實簡單,這樣的酒鋪倒也不能說沒有,但幾乎都是開在小街小道,沒有在主街繁華地帶做生意的,因爲售賣的品類太少,不能應對衆口,只好賣左鄰右舍,街坊鄰居,做不了太大。
魯達走到大酒缸前,掀開包了粗紗布的蓋子,拿起提鬥快速打了半下,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倒入口中,接着重新將蓋子蓋好。“如何?”趙檉問道。
“公子,這酒不賴!”魯達“咕嚕嚕”嚥下,隨後呲牙道:“比一些有名的老坊還要有味道,不但夠勁,也更醇郁。”
這麼來說酒鋪問題不大,趙檉略微沉吟,魯達都說酒好,那就是真的好,只賣一種好酒,若是積年下來,累了名氣,街上酒樓都取要一些,倒是也可維持。
那麼就看人有沒有問題了,但是,人有問題!
一個小小的酒鋪夥計,怎麼會有武藝根底?
趙檉身爲大宗師,已經立於天下武者巔峰,而且他還練有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對於練過武的人,一眼就能夠瞧出來。
那名去後面喊人的夥計練過武,而且還不止皮毛那麼簡單。
“誰來找我?”就在他思索之間,名叫蕭裡質的少女從後門走了出來,一眼看到趙檉:“原來是你們。”
趙檉瞅她挽着袖子,露出白生生的小臂,兩隻手上卻沾滿了糟米,應該剛纔在篩酒。
這個時候雖然有了蒸酒,但還是以醱酵的米酒爲主,蒸酒度數較高,軍中綠林好喝,普通百姓還是有些喝不習慣。
米酒分新老,老的篩乾淨清亮,再加幾道工序密封起來不會酸壞,新的則是現賣現篩,時間長了沒賣出去就會變酸,不能再喝。
趙檉看着少女笑眯眯道:“裡質姑娘,珠鏈已經造好,我給姑娘送過來了,還給姑娘買了幾盒點心,權做那日手下賠罪。”
蕭裡質面色微紅:“沒想你這人有信,我那天倒是言語唐突了,你,你坐着,我洗了手給你煮茶。”
“不用如此麻煩,說說話便好。”趙檉嘴上客氣着,但是看夥計搬過凳子,便直接坐到了上面。
蕭裡質打了盆水,洗掉米糟,接着從櫃檯後面搬出只小爐子,開始煮茶。
趙檉把珠鏈拿在手裡,道:“裡質姑娘看看和原本那條可有不同?”
蕭裡質走過來接了珠鏈臉色又不自覺紅了一下:“倒是麻煩公子了,似是沒有什麼太大不同。”
“和青梅竹馬的那條沒有太大不同嗎?”趙檉點了點頭:“那就好,不然將來你那朋友歸來發現變成另外一條,可就真是弄巧成拙了,說不定還會引起誤會。”
“他,他不一定能夠回來了……”蕭裡略略低頭道。
“此話何講?”
“他是畫匠,被女真擄去會寧做工,女真族缺各色匠人,不會放他回來中京,我想要去救他,卻又不知他具體在會寧何處,我的武藝算不上太高,只怕也未必能夠救得他出來……”
“原來如此……”趙檉點了點頭:“此事無妨,我倒是可以幫蕭姑娘救令友,只要令友到時還在人世。”
“啊?”蕭裡質聞言瞬間一呆,這,這怎麼有些不對?
這和穀神交代給她的不一樣啊,穀神說此人有特殊癖好,可是眼下聽他說辭似乎不像,莫非……莫非是在假惺惺做戲?
“蕭姑娘爲何如此表情?”趙檉看蕭裡質模樣,不動神色問道。
“公子在開玩笑吧?”蕭裡質急忙露出副不信模樣:“金國強大,女真兇悍,會寧壁壘森嚴,公子怎麼救人出來?”
“這還不簡單,滅金國,破女真,殺完顏,自然便能救你那青梅竹馬出來了!”趙檉笑道。
“這,這又怎麼可能?”蕭裡質聞言有些不太自然。
“裡質姑娘,我家公子乃是大秦攝政王陛下,此前的燕京,此刻的中京,都是陛下帶兵打下來的,接着就要再攻上京城,然後大兵進攻東北,馬踏白山黑水!”
“大秦的攝政王,馬踏白山黑水?”這些話倒還是在穀神的預料之內,她有應對言語,只是剛纔那說要幫她救青梅竹馬,她實在不知如何應答。
“行了行了,別嚇到蕭姑娘。”趙檉說着,手臂往後一伸,霍璇璣及時地遞過把描金摺扇,但小嘴卻是撇了一撇。
“你,你真是秦國的皇帝?”蕭裡質滿面“震驚”地道。
趙檉搖了搖扇子:“這種事情又豈能作僞,蕭姑娘放心,假以時日,我打去會寧,定會救了你那青梅竹馬,叫你們團圓一處,若是你那青梅竹馬已經死了,那我就殺了完顏吳乞買,給你報仇。”
“然後再殺完顏宗瀚!”
“殺完顏宗弼!”
“殺完顏宗幹!”
“殺完顏希尹!”
“……”
趙檉邊說,邊觀察蕭裡質的神色,從那酒鋪夥計身具武藝來看,這十有八九是一個局,是女真做的局,是完顏希尹在背後謀劃的。
這蕭裡質和寶花長得那麼像,哪怕不是完顏阿骨打的女兒,也極可能是金國宗室,他要一句一句試探,看她究竟出自哪家。
這時蕭裡質還是一副愣愣的表情,趙檉繼續說道:
“殺完顏斜也!”
“殺完顏查剌!”
“完顏吾都補……”
“……”
嗯,好像有些不對,看來不是直系……
趙檉見蕭裡質一動不動,覺得倘若對方真是女真宗室,那麼並非是阿骨打這一支,也就是說並非阿骨打父親完顏劾裡鉢這一脈的人。
趙檉冷笑一聲,接着道:“不但要殺盡當代完顏,那些早就死去的也要扒出來挫骨揚灰!”
“完顏劾者!”
“完顏謾都訶!”
“完顏頗剌淑!”
“完顏盈歌!”
嗯?趙檉說到完顏盈歌之時,發現蕭裡質雙肩不可覺察的一顫。
完顏盈歌是完顏阿骨打的叔父,生三子,孫不知幾,但有兩個最爲有名,分別是完顏銀術可與完顏拔離速。
他略微頓了頓,然後聲音陰沉:“戰場上死掉的也不能叫他們安息!”
“完顏闍母!”
“完顏婁室!”
“完顏銀術可!”
蕭裡質在聽到完顏銀術可之時,身子又微不可察地一抖。
趙檉眯了眯眼,又唸了幾個名字這才住口。
他已經想起來,想起爲什麼覺得裡質此名熟悉,從前讀史之時他確實見過這個名字……
蕭裡質,裡質。
完顏銀術可之妹,完顏沙裡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