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幾日,一萬兵到,帶隊的居然是魯達。
魯達看見趙檉倒地便拜,趙檉將他扶起:“智深怎麼來了?”
“王爺,柳都護說河西一帶有他和盧指揮就已夠用,所以讓屬下過來相助王爺。”
趙檉笑了笑,湟州廓州等地眼下確實不須什麼能征慣戰的猛將,只要防守仔細便好,柳隨雲這時把魯達派過來,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當前不但兵少,就是將也不足,大抵杜壆、張憲、徐寧、史進、李彥仙幾個,其中史進還未在身邊,眼下從永祝去了涼州,和呂將一起駐守西涼府,打造經營後方防線。
所以他這時看到魯達心喜,哈哈笑道:“柳夢舒不派你來,我還想去信管他要呢,如今於西夏已經站穩腳跟,下一步說不好就要對上鐵鷂子,正是缺人的時候!”
魯達乃老西軍出身,對當前局勢自然一眼看透,會州都已經佔住,那接下來可不就是兵指興慶府了,不可能再往東面各處打,肯定要直接向北而去,那麼對方十有八九會派鐵鷂子和步跋子過來阻擊。
“王爺,可有鐵鷂子的對策?”魯達問道。
趙檉搖了搖頭,笑道:“回司內再說。”
此時乃在會州軍營,說着話安排好那些新兵,趙檉便帶魯達等人回了監軍司。
在大堂坐下後,趙檉看向衆人,最後目光落在魯達身上:“本王這裡雖對鐵鷂子有一二想法,但畢竟未見過那重騎模樣,不好最後決定,智深你原本在老種經略相公軍中,可曾見過那鐵鷂子模樣?”
魯達聞言起身抱拳道:“不瞞王爺,那鐵鷂子和步跋子屬下全都見過,印象頗深。”
“哦?”堂內衆人聞言紛紛向他看去,要知道鐵鷂子名氣太大,畢竟是宋遼西夏乃至周邊各國惟一的重騎,號稱無敵存在。
而想要破這種重騎,只靠什麼憑空想象出來的辦法可不行,最好是有切身接觸過這騎兵的人能現身說法,摸索尋找其弱點,然後一起找個對策出來。
趙檉聞言面露喜色,衝魯達壓了壓手:“智深坐下說便好。”
“是,王爺!”魯達坐下後便開始講起這鐵鷂子的特徵特點,說得十分詳細,甚至連橫山步跋子的一些特點也都說了出來。
鐵鷂子這名稱由來其實很簡單,鷂子是一種小型猛禽,鐵鷂子騎兵的頭盔和鷂子有點相像,是爲一個理由。
另外鷂子這種鳥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往忽來,若電擊雲飛,衝鋒迅疾,多形容以爲衝冒奔突之兵,是以這支重甲便被冠以鐵鷂子的稱呼。
鐵鷂子作爲西夏最精銳的部隊,屬於甲騎具裝,除了是西夏皇帝的特殊護衛外,還是衝鋒陷陣的前軍,騎上人馬皆甲,裝備精良,武器多用重槍或鐵骨朵、軍兵和馬匹用鉤索絞聯,即使士兵戰死,也會騎掛馬上不至墜落下來,阻擋馬匹衝鋒。
鐵鷂子共有三千人,分十隊,每隊三百,十隊各有隊長,都是党項貴族精英,軍職世襲,從小進行披甲軍事訓練,是以才能數代人都保持強大的戰鬥力。
鐵鷂子打仗時的戰術比較單調,主要就是前軍衝鋒撞擊。
不過雖然戰術單調,卻十分有效,具裝鐵軍橫衝直撞,對手根本擋不住一下,衝鋒之後,對方大抵就直接潰敗了。
在這個時代,一支強悍精勇騎兵,尤其重騎,作用往往要遠優於一支龐大的平庸之衆,因爲戰爭中兩軍交鋒時前鋒尤爲重要,一旦前鋒受挫,便極可能會使後線的軍隊失去戰意,心生膽怯,最終產生可怕的“羊羣效應”,進而導致全線崩潰。
而鐵鷂子恰好能突出這個作用,衝潰對方的前鋒。
魯達用了小半個時辰,將鐵鷂子各種特點說了一遍,接着又講自家以前在戰場上遇到過的一次,那真是打的艱難,鐵鷂子衝鋒之下,簡直無堅不摧,不管多少軍馬,也只有躲避後撤,可一但這樣做了,那便失去先機,徹底被動起來,九成九一場戰事要直接輸掉。
聽到這裡,衆將也全都明白了,想要破掉鐵鷂子,必須得能扛住對方的第一波衝擊,抗不住萬事皆休,抗住了才能使用計策手段,看能不能摧毀對方。
但這絕非容易的事情,因爲平夏鐵鷂子後面還跟着橫山步跋子。
按照魯達的說法,這橫山步跋子簡直不似人類,步跋子乃是步軍,但卻速度如飛,一但和鐵鷂子協同作戰時,便是從後面一路奔跑跟來。
那鐵鷂子雖然具裝有些沉重,但畢竟是騎兵,馬又是最好的戰馬,奔馳起來速度很快,但就這樣,橫山步跋子在後面只依靠雙腿,卻能做到不被甩掉,在鐵鷂子衝撞敵軍,進入廝殺之時,能第一時間趕上前保護,可見這支部隊有多彪悍了。
趙檉此刻點頭道:“不知种師道可有對付鐵鷂子的辦法嗎?”
魯達道:“王爺,老種經略相公倒想出用錘斧等重器直擊馬腹馬肋的辦法,但這第一波衝擊實在難扛,大多時候未等出手,人便被衝撞了出去,根本沒機會使用鈍器去擊打馬身。
趙檉想了想,這卻也是個不錯的法子,按照正常歷史發展,後來岳飛韓世忠等人大破金國柺子馬鐵浮屠時,用的就是這種辦法,鈍器砸馬肋,長刀砍馬腳。
不過那時候步人甲已經完全成型,多少能抗住些重甲的衝鋒,此刻卻哪裡有完整的步人甲,連後來那種一半都不如。
趙檉道:“老種經略相公的法子雖然可行,但沒有相應的步軍鎧甲防護,不比我軍有藤甲兵一萬,藤甲這東西防禦力極強,又具彈力韌性,遇到重騎衝鋒之時,多少能夠緩上一緩。”
藤甲的特性,確實讓它強過許多甲冑,除了穿戴後行動稍顯不太靈活外,各方面的保護能力其實不弱於鐵甲,尤其那種粗陋的板甲,更是無法與藤甲相比。
但藤甲漫長的製造時間,複雜的保養方法,高昂的保養費用,一但損壞,幾乎無法修補的特點,也讓它註定無法成爲戰場上的主流防禦物品。沒有錢,甚或沒有時間,是玩不起這個東西的,就算是西軍也玩不起。
衆人此刻聞言都點頭稱是,覺得藤甲兵確實能抗一抗鐵鷂子的一波衝鋒。
但隨後疑惑便來,光抗住有什麼用,怎麼破掉鐵鷂子纔是最重要的,藤甲兵乃是盾牌刀兵,一手拿着藤牌,一手提短刀,這種配置,是很難傷到具裝騎兵的。
魯達道:“王爺,藤甲兵雖然防禦強大,但是攻擊手段太過單一,那短刀……怕是難砍到鐵鷂子的馬腳啊。”
趙檉聞言嘆道:“這正是我所犯愁之事,我待將藤甲軍武器更換一部分,但總猶豫是換成長刀好,還是鉤鐮槍合適,可不管換成哪樣,都得新做打造,不能使用固始的制式。”
這是他與李彥仙還有徐寧商議出來的,也曾考慮過使用鈍器捶打,但思前想後還是選擇了更爲保險些的長兵攻擊馬腳。
鈍器捶打的效果肯定是要強過長兵攻擊馬腳的,往往一下打個正着,就能將覆甲馬匹的內臟震碎,直接擊斃,但這種方式對軍兵來說卻極不安全,可能還未出手便被撞去一邊,所以三人商議,放棄了這種選擇。
因爲手下實在兵少,經不起太多的損耗,尤其藤甲兵,真要對上重騎,人會有所折損不說,就算藤甲也勢必將有毀壞。
眼下這一萬藤甲算是趙檉手裡的王牌,雖然他出兵之前派人去大理找段思嫣,想再訂一萬副甲冑,可大理山上能做甲冑的老藤也都是有數的,這東西製造週期又漫長,段思嫣給他回話,並不確定什麼時候徹底交付,一年兩年,甚至三年都有可能,這就叫趙檉有些撓頭了。
三年的話,黃花菜都涼了,那時候交付還有什麼用?不過段思嫣也說了,只要做到百副的數量,便讓人先送過來,這樣一點點交付,總比攢到最後一起送來要強。
可就算以百副爲單位,那第一個百副恐怕最早也是一年之後的事情,所以趙檉心中還是珍惜手上現有的藤甲,不肯有一點浪費。
魯達聽到趙檉的話,想了想道:“王爺,屬下在戰場見鐵鷂子,對其具裝看得仔細,那馬甲直垂至蹄子上處,動作奔跑之下,長刀並不好砍到,還是鉤鐮槍更順手一些。”
趙檉聞言點了點頭,鐵鷂子的具裝究竟覆蓋到何等地步,是他心中的疑惑,也決定他要對鐵鷂子使用何種兵器和對策,之前他倒是問過元果,可元果哪裡知道,就算元果在興慶府呆過,也沒見過這支重甲,如今有魯達這瞧過的人描述,自然方便應對。
“好,那就換成鉤鐮槍!”說完他瞧向徐寧。
徐寧是用鉤鐮槍的大家,不但自身槍法驚人,而且更擅教授於人。
“王爺,既然用槍,便要改動槍頭尺寸和鐮刃長短,須抓緊打造新槍。”徐寧這時忙道。
趙檉道:“湯隆還沒到嗎?”
徐寧道:“估摸就這一兩天,他在西寧幫不上碎玉樓什麼忙,大軍出征之前便央求我和王爺請命,想隨軍建功立業,卻被我給數落了,如今想來倒不如當時直接帶在身邊,也好隨時能夠聽用。”
趙檉點了點頭,這湯隆是徐寧的表弟,祖輩以打造軍器爲生,父親曾任延安府知寨官,但父親死後,因生性好賭,流落江湖,在武岡鎮打鐵度日,因他好使槍棒,渾身都是麻點,人稱金錢豹子。
那年黃孤偷了黃老學士的大塊玄鐵去碎玉樓把玩,想要做一把玄鐵劍使用,但苦於沒有造器高手,趙檉便想到了這湯隆。
當時徐寧已在他麾下,按照正常發展這湯隆會於後來設計徐寧一道,將徐寧賺上梁山,趙檉想着既然如此那還不如直接將這人弄過來了事,也省着以後那些麻煩,便叫徐寧把這湯隆叫來了東京,給黃孤打造完兵器後,令其住在碎玉樓裡。
但這湯隆除了打鐵並無其他大本領,平素又愛賭,雖好拳腳,武藝卻不高,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不過總歸也算是趙檉的手下,之前遷徙隴右,便跟着碎玉樓一起過來。
如今要打造對付鐵鷂子的專用兵器,趙檉自然想到這湯隆,便叫徐寧寫信喚來此,如今已經幾日,估計很快就至會州。
此刻初步定下來用鉤鐮槍對付鐵鷂子,趙檉心中多少鬆了口氣,便散去堂中商議,叫各人去司其職,不過卻留了徐寧和魯達兩個,讓兩人再仔細對照一番那鐵鷂子馬甲形制,鉤鐮槍多少長短適宜。
轉眼幾日之後,湯隆已經來到會州,便開始大張旗鼓開爐鍊鐵,打造特殊鉤鐮槍頭,而其他人也抓緊練軍,城內城外忙個不停,一時之間熱鬧無比。
這天趙檉教導完元纓槍法,打發她繼續去牢中勸說幾人投降,自家則閒逛去了監軍司後面花園。
此刻盛夏季節,但這河西山原卻並未有那般炎熱,趙檉坐在小亭之內飲茶賞花,見那蜂飛蝶舞,來往不停,突然之間竟想到得自海島上的第三塊石壁。
按照師公金臺所說,那是上古武藝鯤鵬三幻掌的隱藏圖畫,而第三塊石壁則對應着第三幻的掌法。
他發現眼下景象和第三塊石壁有些異曲同工之處,只是可惜那石壁並不在身前,無法相互映照參悟,實在可惜。
但瞅着瞅着,趙檉不由揚起雙眉,兩眼深處泛出一抹奇異神采,忽然覺悟哪裡是三幻掌的石壁異曲同工,分明自家所有武藝都與眼前景象契合。
他不由從亭子之內站起了身,緩緩走過花圃前方,隨後折了根樹枝,有三尺長短,微微一抖,彷彿持劍在手。
接着瞧那花叢深處,蝶舞蜂飛,花朵隨微風輕揚抖動,小蟲翅膀輕扇,趙檉不由打出來一招劍法。
這招劍法初始極慢,但只是瞬間就變得快若白虹貫日,眨眼工夫那些蝶啊蜂啊花啊,便全化爲了齏粉一般,輕風拂過,消散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