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愈深,黃葉零落,萬木蕭條。
綠柳莊內,大雕正在和紅馬對峙,紅馬刨着蹄子,大雕不停呷呷唳叫。
趙檉從遠處走來,見此情景微微皺眉,兩個傢伙不知爲何彼此看不順眼,之前就打過一架,卻是兩敗俱傷。
按理來說,馬是絕對不可能打過雕的,除了個別馬懂撕咬之外,大部分馬都只會一個可憐的後踢動作。
而雕的口喙和爪子卻鋒利無比,似小俠這種體型的雕,就是熊虎都可以鬥上一鬥。
但上次兩個打架卻刷新了趙檉的認知,這紅馬何止會咬,居然還能使出兔子蹬鷹的動作。
可以想象以紅馬的體型,“轟隆”一聲倒地後,向上蹬出蹄子是何等震撼的場景。
大雕看見紅馬居然主動摔背,立刻絕了從上方攻擊馬背的念想,倘若真的抓實了,被紅馬鬃毛乃至皮肉鎖住利爪,這麼倒地一摔,它非得骨斷筋折,被壓死不可。
後來兩個彼此試探多次,全都受傷,是莊客們喊來趙檉,纔將一雕一馬分開。
此時見兩個又要爭鬥,趙檉立刻喝罵道:“你倆個畜牲,要造反不成?再鬧下去,全部宰了煮湯!”
大雕懼怕趙檉,聞言頓時抖了抖翅膀,向旁靠去。
紅馬卻沒有那般聽話,“稀溜溜”叫一聲,後蹄子撐地,前蹄子懸空,虛刨幾下,很是不服。
趙檉過去,擡腿便踹,紅馬碩大身體“轟”的倒地,不過隨即便要張嘴噴東西,趙檉速度多快,早到近前一把捏住它的嘴,幾個巴掌打過去,紅馬立刻變成了驢子般“噢歐,噢歐”的喊叫。
大雕在一旁看得膽顫心驚,不由向後移動,待不多遠,立刻扇起翅膀,往天上飛跑了。
趙檉捏着紅馬嘴巴道:“再敢打架,全部燉成肉湯!”
紅馬見掙不脫,便耷拉下耳朵,躺在地上直接放起賴來,翻着白眼,身體還一抽一抽,雖然張不開嘴噴不了東西,但是卻從牙齒縫隙裡直往外冒白沫子。
趙檉頓時被氣笑了,這是滾刀馬啊,無賴勁倒渾似市井潑皮,也不知從哪裡學的。
就這時蕭敏從遠處過來,好奇道:“二郎,你在幹什麼?”
趙檉鬆開手,往紅馬屁股上狠狠一腳,然後道:“沒事,兩隻畜牲打架,教訓它們一番。”
說着過去,看蕭敏穿着雪白裳裙,衣袂飄飄,不由笑道:“十三娘這一身,倒是讓我想起了初見時的情景。”
蕭敏抿嘴笑道:“那時年少無知,以爲男裝不會被人瞧出,哪成想其實個個都知道,只我自家瞞在鼓中,還暗自得意。”
趙檉回憶一番,不由搖頭笑嘆道:“光陰似箭,沒想已是幾年過去了。”
蕭敏忽然道:“二郎你老實講,那次見面之後,是不是就開始算計於我?”
趙檉聞言神情一滯,甩袖道:“這是什麼話,何來算計二字?”
說完,他轉身徑直回房間而去。
待片刻後進入房內卻感覺氣息如春,一片暖洋洋,原是已經燃起了碳爐。
趙檉伸了個懶腰,看着跟進來來的蕭敏道:“要不……再扮個男裝給本王瞧瞧?”
蕭敏搖了搖頭,隨後嫣然一笑,道:“二郎,我的眉毛有些淡,你還是給我畫一畫好了……”
轉眼間,秋去冬來,年關將至,東京城漸漸熱鬧起來。
這一年沒有兵禍,江南兩湖收成極好,因爲方臘時許多氏族死盡,就算還有子弟在朝爲官,但已是人丁稀落,無暇兼顧外處田產,所以賣的賣,租的租,不少散落到民間。
又因爲江南應奉局的裁撤,百姓經過兩載休養生息,已是慢慢緩過一口氣來。所以,這年的稅賦所收極其豐厚,無數銀錢和糧食順着大運河北上,直至開封,戶部點錄之後,將賬目上報朝堂,竟然是破了本朝稅糧收穫記錄,而且上追以往,僅僅次於仁宗嘉祐二年的收穫。
道君皇帝頓時大喜,認爲這乃天大吉兆,又兼明年就要與金國結盟,收復燕雲十六州,那他最少一箇中興之君的名頭是跑不掉了,至於能不能憑藉開疆擴土的功績,直追太祖皇帝比肩,那就要看後世史書如何去寫了。
於是,他下旨改年號宣和爲靖康,定於次年元月元日更換。
靖康,是安康、安樂的意思,道君皇帝改此年號,也希冀朝堂安康,百姓安樂。
接着他又大赦天下,將一些除了殺人、拐騙、奸邪之外的囚犯全部恩放回家,發配充軍的隨己去留,教坊司女子都給脫籍,一時天下震動,舉國歡慶。
除夕過去,大年初一。
靖康元年到來。
這一年,小趙熹三歲。
趙檉於碎玉樓給衆人開會,在場的不但有此處的衆好漢,盧俊義、杜壆、張憲、徐寧、趙棫、呂將、朱小乙等人皆在。
會議整整開了一天,直到傍晚天降輕雪之時,趙檉纔出樓離開。
正月十五上元節,東京城又是熱鬧了一番,但節日一過,趙檉就把張貞娘、祝秀娘、趙元奴叫到一處,關起房門,沉聲說了番話語。
張貞娘和趙元奴還不覺如何,只是低頭思索,祝秀娘卻慌張道:“我不要走,我就在東京,不去西北之地!”
趙檉面無表情瞅她,她聲音漸漸低下:“我,我是怕熹兒受不得西北的苦寒……”
趙檉冷冷地道:“愚蠢!我的孩兒怕甚麼苦寒!”說完摔門而去。
待片刻,趙元奴小聲道:“王爺突然叫我們去熙河,卻不知是何緣故?”
張貞娘琢磨片刻,搖了搖頭。
祝秀娘顰着雙眉,望向門外趙檉背影,似乎想到了什麼,漸漸的神情驚駭,身體也有些顫抖,但隨後沒多久,她的雙眼竟開始一點點亮了起來……
隔日,綠柳莊內,趙檉看着前面跪地的羅金水,道:“我所說的可都記好?”
羅金水磕頭:“右使所言,屬下一字不忘,屬下定當遵右使命令行事,絕不敢違!”
趙檉伸手從懷中摸出兩張紙遞了過去:“這是綠柳莊的房契和四周田土的地契,都已經改成了你的名字,拿回去收好。”
羅金水接過房契地契,起身後行了一禮,然後出門離去。
房間內,蕭敏疑惑地望着趙檉:“二郎,爲什麼突然讓我前往隴右?”
趙檉笑道:“當年的事情要發作了!”
蕭敏呆了呆:“當年什麼事?”
趙檉笑着看他:“自然是刺殺完顏阿骨打的事,一但宋金結盟,夾擊滅遼,直攻上京,十三娘認爲耶律大石不會對天下宣告此事,將你我賣掉嗎?”
“啊?!”蕭敏聞言頓時如夢方醒:“若是那種境地,怕是重德真的會說!”
“是一定會說的!”趙檉笑眯眯地道:“若這個時候不說出來,報復於我,以後哪還有機會再說?”
蕭敏思忖片刻後道:“二郎,既然躲避此事,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趙檉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我還有些雜務要辦,辦完之後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