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於宮中就畫填詞之事,短短時間就傳遍了東京,一闋摸魚兒,問世間情爲何物,更是傳遍大江南北,甚至更遠地傳去了遼國、西夏、大理,乃至高麗、東瀛等地。
耶律大石在上京城府內發出仰天怒吼,揮刀劈斷身前長桌:“趙檉小兒,吾不殺你,誓不爲人!”
蕭敏在綠柳山莊,喜滋滋捧着詞看,雕在旁邊歪頭聽着,滿心懵懂,不知道主人激動個什麼勁兒。
看完之後,蕭敏對身前的趙檉道:“二郎,這詞是爲我寫的嗎?”
趙檉摸了摸下巴,心中暗想這真不是,這是爲了應付老頭子的訛詐,老頭子雖然很多地方都不要臉皮,甚至到了無所顧慮的地步,但在文聲之上卻還是有所忌憚,畢竟他自詡文人,文人清名大過天,他不想自家的文聲受損。
就好比後世的某個皇帝,擅長木工手藝,每每作出來,都要和宮外那些木匠大師的東西去比,一但發現自家做的形制與哪個人相似,就馬上毀掉,以免被人垢名,在他心中,木工的玩意兒是要大過江山的,他於木工上的名聲,也是要大過社稷的。
趙檉不欲哄騙,此刻搖了搖頭:“十三娘,這個……我當時爲了應對官家的爲難,隨意寫出這首詞來的。”
蕭敏聞言美目眨了眨,細長好看的雙眉舒展,道:“二郎不是說,就算欺瞞,只要欺瞞一輩子,便也是真的了嗎?爲何不欺瞞我一下呢?”
趙檉輕嘆:“是爲十三娘寫的,是我不好意思說罷了。”
蕭敏笑靨如花,道:“這就是了,這詞我要在牌子後面加上一個題目,贈十三娘,二郎看可好?”
趙檉笑道:“卻是不錯,十三娘你高興就好。”
蕭敏聞言,興高采烈地拿筆往紙上填去,然後又道:“我再抄一遍,夾在二郎你的詞集裡。”
趙檉想了想:“我如今有自家的書局,刊印作坊和售賣鋪子都齊全,等明兒個就讓人雕印燒製陶板,發一批新的集子出來。”
蕭敏道:“那我的名字豈不是要出現上面?”
趙檉點頭笑道:“怕是沒人知道十三娘是誰呢。”
蕭敏臉紅道:“怎會總也不知?以後會知道的。”
趙檉看着她,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十三娘,不如過幾日就成親好了。”
蕭敏聞言羞澀低頭,輕輕推他,卻哪裡能推得開……
大雕在旁邊看兩人卿卿我我,你儂我儂,不覺有些無聊,伸出左邊的爪子,我抓,我抓抓抓。
它晃晃悠悠地走到門前,用翅膀推開了房門,意欲離去。
其實不要說它這異種的靈禽,就算是家中尋常養的貓狗也都是會開門的,有的更會撥栓解鎖,爲了出門,能想出各種辦法。
而且訓練久了,貓狗也一樣可以聽懂簡單人言,這雕自不必說。
它出去後,右爪瀟灑地往後一蹬,把房門重新關上,接着大搖大擺地向前面走去。
如今莊子裡的人都熟悉了它,也都見怪不怪,有的還和它打招呼:“嘿,小俠這是去哪裡啊?”
雕小俠自然不做理會,這個名字是主人給它起的,說實話它不太喜歡,但也沒有辦法,誰讓它無法人言,提不出反對呢。
其實比起上京的郡王府來,它倒是願意呆在這綠柳莊,上京城內兩腳獸太多,看起來就煩,想要去城外還得飛個幾裡地,不如此處,出了莊就是山野平原,還有一條小河,各種獸鳥也多,它可以玩個不亦樂乎。
一展翅飛上了天空,發出一聲鷹唳,直衝雲霄,兩隻爪子不停地練着抓力,我抓,我抓,我抓抓抓……
晚上,莊中擺宴,岳飛在席間道:“師兄,再過幾日我就回相州了。”
趙檉道:“師弟爲何這般着急?”
岳飛道:“奉母命出來走動,言是入冬歸去,不能拂逆。”
趙檉點了點頭,岳飛是個孝順的,若不是母親讓他在外行走,怕是要稟着父母在不遠游的聖人教誨,不肯離開相州一步。
他道:“眼下離入冬還早,相州又極近,過了黃河便是,等第一場雪下來時再走也不晚,我這邊好給老夫人多備些禮物。”
岳飛道:“走時母親交代,不好再接受師兄的贈予了……”
趙檉瞅他一眼:“又不是給你的,你不交給老夫人,那可算是不孝。”
岳飛苦笑道:“師兄強詞奪理。”
趙檉道:“不過我和郡主就要成親,之前幾回你都沒有趕上,這次如何也得等親事之後,再離開莊子。”
岳飛詫異道:“師兄不回府上操辦?”
趙檉點頭:“不回王府,郡主身份敏感,又不好隱姓埋名,回去有諸多麻煩之處,就在這綠柳莊成親便好。”
岳飛想了想,心中覺得不假,畢竟這事一但走漏,可是要捅破大天的,遼國那邊得知燕敏郡主逃婚後跑來大宋與秦王成親,肯定會炸鍋,大宋這邊,道君皇帝知道此事說不定都不會應允。
岳飛道:“師弟明白了。”
趙檉道:“七日之後吧,不叫外人,都是自家兄弟,府內的那些統領,還有碎玉樓的,你大抵都認識。”
岳飛道:“自是識得,頗多交好,師弟能幫上什麼忙嗎?”
趙檉道:“你和張憲兩個負責綠柳莊的安全就成,閒雜人等不許靠近。”
岳飛笑道:“上次憲哥兒還說比槍,這久不見,怕是以爲我跑掉了呢。”
趙檉搖頭:“他不是你的對手,比試什麼的不過說大話而已。”
岳飛道:“師兄卻是捧殺師弟,我瞧憲哥兒的槍法卻也十分不凡,步下不說,馬上定然了得。”
趙檉道:“那就不知了,只是上次和高寵在馬上打時,我沒在近前,聽他說被高寵追得滿演武場跑。”
聽到高寵,岳飛不由臉色一變,訕訕道:“這位師侄天生神力,馬上武藝無雙,古來萬人敵怕不如此。”
趙檉飲了杯酒道:“就是腦袋有些憨,不知變通,還須調教。”
又喝了片刻後,席面撤去,趙檉回房。
他在莊子上一向睡書房,此刻藉着酒意,腳步不由拐去旁邊蕭敏的住處。
叩了叩房門,裡面傳來聲音:“是二郎嗎?”
趙檉道:“十三娘開門。”
蕭敏在房中羞慌道:“這麼晚了,二郎還是回書房去睡。” 趙檉道:“商議一下成親細節,明日好去城中採購物什。”
片刻後,悉悉索索聲音傳來,裡面門栓打開。
趙檉走進一看,蕭敏穿着月白色絲織睡衣睡褲,還披了條毯子,看他小聲道:“二郎爲何不白裡來說,怕是又來混睡榻的……”
趙檉笑道:“一個人睡冷,兩人湊湊暖和。”
蕭敏低頭不語,這些時日趙檉晚上倒並不過來,就算剛回莊子時,也不與她擠睡,誰知今天怎麼想的,竟來敲門。
榻上倒是頗大,上了後蕭敏縮去一旁,道:“被子自來就有兩雙,枕頭也是,二郎不用再與我搶。”
趙檉摸了摸下巴,道:“竟是這樣……”
蕭敏道:“那二郎以爲是哪樣?”
趙檉瞅她,只見她此刻簪釵摘下,散着長長的黑髮,映襯着雪白膚色,眉目如畫,長長睫毛輕顫,羞澀中隱含一絲嬌媚。
蕭敏緊抱着緞被,兩條長腿在燈燭的照耀下筆直修長,緊緊併攏,一雙纖細白皙的小腳,恍如無處安放,正在躲閃着趙檉炯炯的目光。
趙檉深吸了口氣,微微閉上眼睛,道:“成親乃是大事,莊子要重新佈置一番,如何裝飾十三娘心中可否有數?”
蕭敏沒想到趙檉將這事情問她,想了想便說了起來……
道完莊上,又說新房,再說其它物件,以及儀式演禮,不知不覺間已至午夜。
看眼外面夜色,趙檉揮手打滅蠟燭,房內頓時黑了下來。
“二郎……”蕭敏感覺趙檉的手忽然伸過來,慌亂握住道。
“倦了,十三娘睡吧。”趙檉喃喃道。
“唔……”看趙檉再沒有什麼動作,蕭敏應了一聲,就這般抓着趙檉的手,慢慢睡去。
第二天一早,感覺暖暖的,蕭敏睜開眼,卻是不知何時趙檉鑽進了她的被窩,而她正抱着趙檉的腰,上身躺在他懷裡。
蕭敏急忙閉上雙眼,趙檉伸手在她後面拍了拍:“起來隨我進城。”
“我不起……”蕭敏拉過被子,蓋住腦袋,躲去了一旁。
趙檉笑了笑,剛要喊丫鬟,卻一想這莊子上根本沒有,不由搖了搖頭。
這是個需要解決的事情,蕭敏原本在上京是有貼身丫鬟的,但是走時倉促根本無法帶過來,他琢磨了片刻,打算將這件事交給戚紅魚去辦,畢竟沒人在旁邊伺候,總是件麻煩事。
洗漱完畢,吃了早飯,便命人架上幾輛馬車,一路直奔東京城。
這次倒沒有去相國寺,相國寺雖然熱鬧,並且貨物種類繁多,但大抵都是流行於市井的一些東西,並不適合選取婚禮所用物品。
車子先去城東幾條繁華街路,那邊多是綢緞鋪,胭脂水粉鋪,首飾店銀樓之類,隨後再往回來,又在朱雀大街走了個頭尾,最後停於碎玉樓下。
這是自家的營生了,如今黃孤不在,於河北快活,樂不思京,一切都是簡素衣做主,簡素衣早便接到趙檉的知會,此刻率衆好漢迎了出來。
蕭敏看眼前這許多人不由滿面疑惑,趙檉解釋一番後她才知道竟都是趙檉的手下,不由有些窘迫。
趙檉知她臉皮薄,便哈哈大笑將她拉進樓內,這才稍緩過來些。
碎玉樓如今生意做的愈發大了,畢竟是無本的買賣,裡面珠寶玉器沒一樣是花錢來的,所以出售的價格便比世面上低了一兩成,自然興隆。
今天因爲趙檉事先知會,所以並不接待外客,裡面雖然珠光寶氣,但卻空蕩蕩的無人。
蕭敏看的眼花,小聲道:“二郎,你從哪裡得來這許多東西?”
她雖然身爲郡主,也是蕭奪裡懶的乾女兒,但遼國自是不比大宋富有,這裡的不少東西在遼國都算寶物,就算達官貴人手中都不是很多,至於郡王府上,也沒有幾件。
趙檉同樣小聲回道:“都是搶來的!”
蕭敏聞言一驚,隨後道:“二郎你又在騙我。”
趙檉搖了搖頭:“這卻不是騙十三娘了,少些是人送的,大部分都是這兩年打仗搶奪回來的,我去南面剿賊,收穫頗豐,便在這裡售賣,變現金銀。”
蕭敏道:“二郎,沒想到你竟這般有錢……”
她自家在遼國算是顯貴,雖然她父親已經去世,但卻一直領着那份俸祿不變,算是天祚帝的補償。
但趙檉一個大宋的親王,一年也不過一萬兩的俸祿,遼國財力遠不如大宋,又是一個異姓的郡王,俸祿其實只有千兩左右。
不過蕭峰在世時,還能多領一份朝堂職事錢,也有千八百兩,蕭敏沒有職事,只靠着王俸那一千兩度日。
不過這在遼國也是足夠過上富貴生活了,而且基本花不了。
遼國的銅錢這兩年雖然與大宋一樣,不停貶值,但金銀之類卻甚爲堅挺,一些寶器同樣水漲船高,這是拜與女真開戰所賜,許多貴族抱了一但帝國崩塌,就攜財逃走的念頭,那肯定是不能攜銅錢的,只能是金銀珠寶。
趙檉聞言看了蕭敏一眼,搖頭道:“十三娘說有無錢的,我倒是沒甚感覺,要知道我從來沒碰過錢,我對錢沒有興趣。”
蕭敏愣了愣,不由臉頰飛紅,覺得自家眼界太低,太沒見識,心內不由羞慚。
這時白戰就在旁邊,聽到趙檉的話語不由嘴角抽搐。
白戰心說王爺你撒謊都不打草稿啊,忘了當初在英雄島時,把我的五十八枚銅錢都搜去之事?那可是我全部家當,是私房錢,你當時不但摸了錢,還都揣起來,回來這麼長時間,你也沒提過歸還。
趙檉道:“十三娘見喜歡的選來就是了。”
蕭敏點了點頭,她是個不大會掩藏自家心事的,雖然臉嫩,但覺得喜歡也不扭捏作態,小心翼翼過去挑了些女子用的釵環鏈鐲之類,然後道:“二郎,我選完了。”
趙檉道:“以後還想要,自過來取。”
蕭敏搖頭:“不用了,已經足夠了。”
趙檉笑了笑:“一切隨十三娘你。”
接着兩人在樓內又坐了片刻,便出門上馬車,直回綠柳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