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內大擺宴席,這是趙檉自出宮建府以來,過得最熱鬧的一個年關。
除了黃孤不在,武松歸山東照顧哥哥外,就算歐陽北也從外面趕了回來。
足足三十幾張席面,女眷內屬在後堂,手下則最多,桌子從中堂一直蔓延到前堂,哪怕僕役們都有位置,可以坐下來吃年飯。
隨着陣陣爆竹聲響起,趙檉話語傳下,層層遞去頭裡,給衆人發放新年紅包,每個人都有,今年他收穫頗豐,紅包比以往也要更大些。
而且今年有喜事,冬月的時候正式娶祝秀娘過門,如今祝秀娘顯懷許多,估摸春季就會臨產。
趙檉坐在後堂主位,旁邊是張貞娘和祝秀娘,趙元奴也被他叫了過來,雖然因爲同姓不親的原因,還沒想好怎麼入門,但總不能讓她孤苦伶仃在外面過年,畢竟已經離開了樊樓。
除了三個之外,就是大小丫鬟,戚紅魚和簡素衣作爲王府的大丫鬟,也在後堂,剩下錦兒、弄玉,梅娘、荷香、青杏、還有給祝秀娘新找的兩個小丫鬟翠羽、紅翎,都於旁桌坐了。
紅包派完之後,趙檉講了一席話,此刻就算是祝秀娘,或真或假,也露出笑容。
接着,趙檉舉杯,年席開始。
府內的好漢們大多都沒有家,可以說一年之中最熱鬧歡喜,就是於王府中過年。
趙檉在主桌上動了幾筷子,隨後站起身,要去中堂吃酒。
祝秀娘這時微微擡頭,一雙剪水眸子看趙檉:“王爺……”
“嗯?”趙檉瞅她:“秀娘什麼事?”
祝秀娘道:“尊卑有別,王爺你……”
趙檉眯了眯眼,沒發一言,徑直向外走去。
祝秀娘去瞅張貞娘:“姐姐,爲何不勸勸王爺,怎能與手下同席?”
小娘這時已經知悉她與趙檉之間恩怨,哪還不曉她是故意給趙檉添堵,只好笑着解釋道:“王爺沙場征戰慣了,與手下一同出生入死,感情深篤,喝幾杯酒不算什麼。”
祝秀娘又要開口,小娘再道:“妹妹且吃菜,這道紅燒黃河大鯉魚,可是專門爲妹妹做的,都說有身子的女人吃魚會使腹中胎兒聰明,妹妹趕快嚐嚐。”
祝秀娘聽到此言望向盤中,小娘給她布了一塊,她嚐了面露喜色:“果然味道不錯,多謝姐姐了。”
趙檉在中堂吃酒直到午夜,待跨歲之後,這一場宴席方纔結束,他踉踉蹌蹌去了書房安歇,一覺睡到天亮。
大年初一到宮中拜年,初二府內繼續擺宴,吃吃喝喝直至初七才消停下來,不過卻接到了一張帖子,是童貫命人送來的,定在正月十四擺酒宴儀式,收木雙爲義子乾兒。
趙檉一直覺得木雙眼熟,想不起哪裡見過,但木雙是童貫的人,童貫肯定會暗裡調查,他也就沒必要再去操心。
待日子到了,命人備了禮物,架着馬車直奔辟邪巷,這時童貫宅內已人滿爲患。
童貫在朝堂軍中經營多年,人脈廣泛,可因爲自身是宦官的原因,沒有子嗣,也不過什麼壽辰,所以向來沒擺過喜酒,這一次大操大辦,來送禮的各級官員無計其數,就算是地方上無法到來的,也派人捎過禮物,西軍之中更是每個將門都不落後,禮物之重,直追朝堂公卿。
甚至道君皇帝都派人送禮,還特意寫了幅字,童貫命人掛在中堂牆上,見人就介紹一番。
童貫在京城中有不少宅子,但向來喜歡居住辟邪巷這處,這座宅子不算很大,只是在這裡舉辦儀式,至於擺酒卻是把整座潘樓包了下來。
潘樓也是東京七十二正店之一,且排名前五,酒菜不比樊樓、高陽酒樓等地差。
趙檉觀禮,見那木雙依舊面具覆臉,他知道其人毀容,但旁人並不曉得,童貫又挨次解釋了一番。
童貫雖然沒有子女,卻有兄弟姐妹,侄男弟女,一時間也是十分熱鬧,儀式足足兩三個時辰才結束。
隨後去潘樓飲宴,趙檉自然坐了上首,那木雙前來敬酒,趙檉看他腳步虛渺,不由問了句:“武藝可曾入門?”
木雙急忙禮道:“王爺關心,小人剛剛練習,當不得入門二字。”
趙檉點了點頭,轉日針這門武藝如今世上只有三個人會,童貫、木雙和他,只不過他練得僞假,原本還以爲有二三成威力,直到去了英雄島才知,轉日針之厲害,就算是宗師級的六路蒼穹變都不敵,不由心中有些關心起來。
可無論他怎麼關心眼饞,也是練不了原版,不過想想罷了。
吃了童貫的收子酒後,時間飛快,轉眼就出了正月,這時宮中傳出消息來,說要將茂德帝姬許配於蔡京的第五個兒子蔡鞗。
趙檉初聞此事有些詫異,他倒是知道蔡鞗,這個人任宣和殿侍制,算是皇帝近臣,人品說不上好壞,但他畢竟是蔡家人!
大宋的公主一般出嫁都選擇勳貴門庭,自太祖時這就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一方面以示皇家恩寵,不忘開國艱辛,所以兩方聯姻,另一方面也存了監視之意,不過如今大宋的勳貴已經沒落,也談不上監視不監視了。
除了勳貴,倒也有嫁給官員的,但也是青年才俊,兩榜出身,溫文爾雅,君子作風。
但這乃極稀罕之事,而且宮中會研究拖延許久才能確定下來,哪裡竟然這般倉促?而且蔡鞗也算不得什麼青年才俊,就這樣決定此事,不免讓人疑惑萬分。
趙檉直覺感到不對,若說道君皇帝最寵愛的兒子是趙楷,那毫無疑問,最寵愛的女兒就是趙福金。
甚至趙檉以前曾經想過,若是福金是男兒身,怕不是趙楷都沒有戲,道君皇帝要改立太子的話,會直接去立福金。
既然這麼寵愛福金,又怎麼會讓他嫁進蔡家?蔡家沒有世襲爵位,蔡京雖然封了魯國公,但不能世襲罔替,別說蔡鞗,就是蔡攸這個嫡長子都繼承不來。
別的公主嫁給勳貴門庭,將來老輩故去,夫君襲爵,那就是國公夫人,這蔡鞗算什麼?
宣和殿侍制,雖然天子近臣,在外人看來也算不錯的官,可卻連個直學士都不是,而就算直學士,也不過個名頭罷了,榮譽稱號而已。
道君皇帝這般倉促要將福金嫁出去,而且門庭不對,趙檉心中不解。
這件事他倒是有幾分言語權利,畢竟自家妹子,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福金姐弟幾個母親死的早,都由鄭皇后照顧長大,他這個兄長還是能說上點話的。
若是福金自家同意,那倒是不用操心,說不得兩人之前見過,彼此有意,哪怕蔡家不是良配,他也不會去管,將來若真個天下亂起,大不了將兩個帶到安全地方就是。
若道君皇帝胡亂指婚,或者是蔡家有所居心的求婚,福金不同意此事,又無法反抗,他卻是要管管了。
趙檉正胡思亂想之際,忽然外面來人稟報,說趙棫來了。
這次卻是趙棫獨自一人,被驅逐出宮後,趙棫已經和諸皇子漸行漸遠,就算是親兄弟的趙模等人,若是沒有福金帶着,也是少和他見面的。
趙棫臉色不太好看,趙檉讓他坐下,他着急道:“二哥,五姐是不是被官家許配給蔡鞗了?”
自從被貶爲庶人攆出宮後,趙棫也不管道君皇帝叫爹爹了,只是稱呼官家。
趙檉奇道:“你從哪裡得知?福金去你那了?”
趙棫自己居住,雖然是鄭皇后給置辦的宅子,但裡面卻沒有宮人伺候,趙棫日常生活都自己動手,吃飯則去外面解決,按說這種宮內的隱秘消息,他不該知道。
趙棫搖頭:“沒有,五姐就初三那天過來送一次點心,再沒見到,就是信息也無。”
趙檉道:“那伱是從哪裡知道此事的?”
趙棫道:“二哥,外面都議論開了,就算是一些茶店酒肆裡也都知曉,百姓都在談論。”
趙檉皺了皺眉,這怎麼可能?按理來說這種皇家事情,民間絕不可能知道如此快纔是,自己都是剛剛知道,怎麼市井中就傳聞開了?
莫給是蔡家……趙檉摸了摸下巴,肯定是蔡家故意傳出去的,可蔡家爲什麼要這麼幹呢?借迎娶公主的名頭,爲家族造勢?蔡家好像不需要用這種拙劣手段,畢竟早就位極人臣,權傾朝野了。
“二哥,我進不去皇城看不到五姐,我聽說蔡鞗那小子雖然不是搶男霸女的壞胚子,可,可……”
“可什麼?”趙檉倒也沒聽過這蔡鞗有什麼惡聞,不像高衙內那般譽滿東京。
“可他喜歡去青樓!”趙棫痛心疾首地道:“他都二十五了,還沒娶親,就是因爲喜歡去青樓,一年有半年住在那裡,連家都不回!”
“逛青樓啊……”趙檉愣了愣,說實話在大宋這個時代,逛青樓真不算什麼毛病,甚至在文人當中還算是一種風雅,可是你這一年之中有半年都住在青樓,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你以爲你是柳三變呢?
“不是逛,是以青樓爲家!”趙棫氣道:“我聽茶店裡的人說,他之前和一個花魁勾搭火熱,居然要娶回蔡府做小妾,蔡太師不同意才就此做罷,五姐怎麼能嫁給這種人呢!”
趙檉聞言有些尷尬,皺眉道:“市井傳聞,未必當真,還是要看福金的意思。”
“二哥,我,我這裡有封信,麻煩二哥進宮帶給五姐。”趙棫從懷中摸出個雙鯉封,遞了過去。
趙檉接過來道:“帶信沒問題,正好我也要進宮一趟,不過福金自家若是同意這門親事,八哥兒就不要再操心了。”
趙棫低頭道:“五姐若是看了信還同意,那我也沒辦法。”
趙檉笑了笑:“你最近就在街上閒逛?”
趙棫苦笑道:“二哥,我也沒什麼本領,除了閒逛又能做甚,從小隻是讀書,旁的沒有一技之長,科舉又不能考,混吃等死罷了。”
趙檉想了想:“我給你找點事情,願不願意去做?”
趙棫聞言忙道:“當然願意,再這麼下去,我怕自己都要爛掉了。”
趙檉點了點頭:“這事情倒也和讀書有些關係,你應該做得來,等我消息就是。”
趙棫連忙道:“如此最好,若是舞刀弄棒之類,我也不會,早知道小時候就和九哥兒一起學些拳腳了。”
趙檉搖頭:“他天生有半吊子力氣,和他學甚,我現在就進宮去瞅瞅。”
兩人一起出了門,趙檉叫人備車,隨後直奔皇城而去。
進了皇宮後,他先去了鄭娘娘處,一大羣妃嬪正在聊天吃果子,見他也不外道,禮節過後,就說起道君皇帝賜婚的事情,也都有些納悶爲什麼賜了蔡家。
趙檉聽了一會兒,問到福金去了哪裡?
小喬貴妃道:“剛纔還在這邊,聽了我們說起,臉皮薄跑掉了,興許回去自家住處。”
趙檉想了想,出門離去,走不多遠就在一衆帝姬所住的宮苑旁邊,看見了趙福金正在和趙瑚兒堆雪人。
不過兩個臉上都沒有什麼歡喜顏色,趙瑚兒就算年齡小,也是一副憂悶神情。
聽見趙檉腳步聲,兩人望去,趙瑚兒隨後跑過來道:“二哥,五姐要嫁人了,我不要五姐嫁人。”
福金低聲道:“我纔不嫁人,誰也不嫁。”
趙檉笑道:“這是什麼混賬話,不嫁總得有個理由,可不是想不嫁就不嫁的。”
說完,他把趙棫的信遞了過去:“八哥兒剛去了我那裡,捎給你的。”
福金接過信打開看了,小臉頓時變得煞白:“二哥,我,我……”
趙檉道:“我雖然沒看這信,倒也能猜出寫了什麼,不過是些道聽途說之詞,未必完全可信,但是八哥兒讓我給你,你也不要全聽他的,畢竟他聞來的未必就真。”
福金搖頭道:“二哥,有沒有這信我都不會嫁的。”
趙檉道:“卻是爲何?”
福金道:“……我,我眼下還沒有嫁人的打算,我不想嫁。”
趙檉思索道:“可是爹爹那邊已經賜婚下去,雖然具體日子還沒定下,怕也是不會出今年。”
福金道:“不管如何,我就是不嫁!”
然後她轉身就走,向着自家住處而去。
趙瑚兒拽着趙檉的手:“二哥,你去求求爹爹,不要讓五姐這麼早嫁出去。”
趙檉看着福金的背影,嘆了口氣:“二哥去試試好了。”
趙瑚兒聞言立刻拍起小手,朝福金追去:“五姐,五姐,二哥答應去找爹爹了,五姐不用嫁了。”
福金聞言身體一顫,回頭道:“二哥,這等事情,爹爹豈會同意?”
趙檉道:“權且試試吧,我也覺得蔡家不是良選,就不知爹爹是怎麼想的,勳貴門庭那麼多,爲何選了蔡家。”
他邊說邊走,向着延福宮而去。
福金看他走遠,小聲道:“勳貴我也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