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皇帝看着趙檉,雙目中露出炯炯光芒,臉上帶着意味深長的笑意,一字一頓道:“二哥兒,朕與你遷封秦王!”
秦王!
趙檉心頭一震,果然是秦王!
雖然大宋的國字王與能否繼承皇位毫無關係,但這個秦王……
還是那句話,單字親王四種最尊。
晉王、秦王、齊王、楚王!
晉王因爲在歷史朝代裡登極爲帝的最多,所以排第一。
但大宋自太宗後再不可能封晉王,因爲太宗皇帝兄終弟及之前,封的就是晉王。
而秦王,這個秦王!
怕不是世人一聽到秦王,想到的就是李世民吧!
秦王李世民,玄武門李世民,貞觀皇帝李世民,天可汗李世民!
秦王能在單字王裡排第二位,除了因爲大秦帝國一統天下,強大無匹,借其國號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唐太宗李世民登極之前封號秦王!
雖然大宋封什麼王與最終繼承皇位無關,但這個秦王,還是聲名有些大了。
因秦得名,因唐而響,因玄武門之事被市井傳唱,因天可汗爲世人津津樂道。
這個秦王,這個秦王,這是要將他放在火上烤啊!
道君皇帝看着趙檉,趙檉也在看着道君皇帝。
還真是步步緊逼,趙檉心中暗想,這怕是沒從蔣猷口中得出什麼有用消息,所以親自下場了。
趙檉心念飛轉,好一招投石問路。
道君皇帝的這種試探,不可謂不高明,雖然大宋封什麼王號與皇位無關,但這秦王又豈能不讓人聯想些什麼?
似乎無關,又似乎有關。
試探再試探,除了投石問路,居然還有離間!
他一但受封了秦王,便將與太子趙桓徹底走向決裂!
齊王楚王都好說,秦王晉王必然會讓人想到許多事情。
趙桓不會聯想嗎?
不說趙桓,不說朝堂百官,就是民間百姓,許多怕也會聯想,都不必讀書識字,只要聽過說書,甚至說書都不用聽,也會想起些什麼。
此刻距離唐時並不算遠!
民間還有許多唐時的傳說,口耳相傳!
道君皇帝看着趙檉沉默不語,道:“吾兒爲何不言,莫非對朕的封賞不滿?”
趙檉再度站起身,衝道君皇帝禮道:“孩兒謝過爹爹封賞,孩兒很滿意!”
既然你老人家出招了,那我接着就是,推辭不肯反而是心懷鬼胎,不想到李世民,不想到玄武門兵變,不想到那張龍椅,又爲何要推辭?
秦王就秦王!
“嗯?”道君皇帝聞言點了點頭,道:“朕的詔旨已經擬好,吾兒可以退下了,待來日宣告天下,吾兒遷封秦王!”
趙檉再一禮,卻沒有擡腿,而是有些期艾地道:“爹爹,孩兒有一事請求。”
“二哥兒還有何事?”道君皇帝道,語氣有些淡薄。
趙檉愁眉苦臉地道:“爹爹,孩兒請辭!”
道君皇帝聞言,眉頭一皺:“二哥兒請甚麼辭?”
趙檉道:“孩兒請辭侍衛親軍司提舉,請辭隴右都護府都護,請辭羣牧司提舉。”
道君皇帝聲音冷下來:“二哥兒這是何意?”
趙檉道:“孩兒自從入朝以來,走隴右,出渤海,南下討賊王慶,次次危機,九死一生!”
“在隴右與回鶻兵激戰,差點死於一百八十里喀莫石林!”
“東出渤海,又被海盜擄走,於荒島囚困幾月,以爲再也不能回返!”
“南下討王慶,爲早日破賊潛入狼穴,飽經生死,戰場之上瀝血奮戰,遭遇幾度刺殺,身受重傷,差點就馬革裹屍,爲國捐軀!”
“孩兒累了,孩兒怕了,孩兒想着歷朝歷代的皇子似孩兒般經歷這許多危難的沒幾個,孩兒不想再當官了,孩兒想做個閒散之人,每日吟詩唱詞,賞花飲酒,便已足夠。”
“爹爹,請允孩兒辭官!”
“二哥兒!”道君皇帝聽完這番話後,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你的功勞有目共睹,朝上朝下無人不知,且當時入朝爲官是你提出,曾羅列種種理由,眼下又怎能輕言反悔!”
道君皇帝心中來氣,此刻若真準了趙檉請辭,他的顏面又往哪裡放?
好大一場慰軍儀式,東京城無人不知,哪個不曉,怕是再過些時候,天下都無人不知了。
還有西軍,這次可以狠狠地打西軍一下臉,朕不用你們,照樣平賊了!
還有慶功宴,三日後還有一場盛大的慶功宴要舉行。
然後你現在和朕說要請辭?!
你讓朕的臉往哪裡放!
讓天下百姓,朝中百官,西軍將領,都看朕的笑話嗎!
“爹爹……”趙檉偷偷看了下道君皇帝,隨後露出一副誠惶誠恐表情,道:“孩兒不幹了,再也不去打仗了,孩兒怕死在戰場上!”
道君皇帝聞言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二哥兒,你打的是勝仗,又不是敗仗,你怕甚麼?”
趙檉道:“刀槍無眼,血流成河,孩兒從沒想過打仗這般可怕,反正不打了,再也不打了,對了爹爹,孩兒還沒有娶親呢,離開朝堂之後,孩兒立刻就去尋覓可心女子,多娶一些,多生孩子,從淮西回來的路上,我已經想好了十幾個名字……”
道君皇帝看趙檉言語間竟耍起賴皮,不由氣得心頭火起,臉色鐵青地道:“請辭之事朕不會允,你也莫要再提!”
趙檉張了張嘴巴,自言自語地道:“孩兒實在是太累,就算爹爹不允,孩兒,孩兒大不了不去府司當值就是……”
道君皇帝聽見,怒道:“你想不去當值?”
趙檉立刻低頭道:“爹爹,孩兒勞累過度,只想在府中躺着!”
道君皇帝氣得哼了一聲,好半天才道:“給你三個月假期休養,司內的事暫由譚真兼着,軍中的事讓劉錡折可存三人負責,請辭之事,以後再不許提!”
趙檉嘴角抽了抽,依舊是副愁眉苦臉表情,道:“兒臣遵旨。”
道君皇帝又道:“朕覺得你這次功大,若只是遷封王號,賞得還是有些輕了,讓張迪陪着你去天駟監挑匹御馬,連帶着將朕那副八寶鞍轡一併賜與你。”
御賜鞍馬,倒是常有的事,但讓受賜者自己到御廄中去挑選馬匹,卻是破例的殊恩,宮內倒是無謂,但對趙檉這種已經在外開府的皇子卻是例外了。
趙檉記得,四十年前秦鳳路沿邊安撫使王韶收復洮、河兩州,凱旋迴京時,神宗皇帝曾讓他自己去天廄中挑選馬匹,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其他人援引過這個特例。
他立刻換了表情,露出喜色謝恩,道:“多謝爹爹賞賜。”
道君皇帝擺了擺手:“速去挑選吧!”
趙檉禮後走出殿門,張迪跟着,道君皇帝直到看不見他二人身影后,纔對一旁的宮女召了召手。
宮女立刻取來白玉酒注和瑪瑙酒盅,然後在御案上滿滿地斟了一盅酒,顏色琥珀,乃是他常飲的小橘紅。
道君皇帝舉杯一飲而盡,露出副明察隱微,無幽不燭的表情。
這二哥兒,還是慣用的那一招以退爲進,難道就沒些別的花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