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不宵禁,前夜喧譁鼎沸,後夜才慢慢陷入平靜。
碎玉樓所在位置乃是內城和外城交接的朱雀門附近,此處有一條街,喚作朱雀大街。
這裡並不是潘樓街市那種吃喝玩樂的風情地方,都是做一些不熬夜生意的店鋪。
此刻已將近午夜,街兩旁再無店家開門,只有那些紅燈籠搖搖曳曳,還有打更人隔三差五地敲着梆子走過。
至於夜巡的禁軍,卻是一個未見。
按照職責,殿前司負責皇城的巡守,侍衛親軍司負責內外城的巡守,眼下此處無人,卻是侍衛親軍司失職。
趙檉坐在碎玉樓三樓窗邊,他身前有一張桌子,上面放了酒壺和幾個小菜,他給自己斟滿一杯酒,然後道:“笑飲一杯酒,殺人夜市中,朱指揮,你怎麼看?”
桌旁有一名掛甲之人,正是今晚內城的巡防指揮。
朱指揮已是瑟瑟發抖,他那裡知道這碎玉樓是趙檉的產業,早些時候下面的一個都頭送來厚禮,說七星會要在這附近開個鬥場,請巡防的禁軍稍稍閉下眼,他也沒當回事,畢竟這種事情在東京城內已是不成文的潛規則,不就是江湖火拼嗎,又不是破壞造反,頂多也就擾擾民,至於死了人雙方都會自行處理,也不可能去報官。
“朱指揮,撤巡撤防是什麼罪名,你知道吧?”趙檉飲了一杯酒問道。
朱指揮“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王爺饒命,屬下根本不知此事,這肯定是下面的都頭擅自所爲,這罪該萬死啊!”
“都頭所爲?”趙檉臉色轉冷看着他:“是罪該萬死嗎,若是戰時,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王爺饒命!”朱指揮冷汗瞬間冒出,這是一眼坐實的事兒,除了求饒他也想不出別的說辭。
三樓上此刻站了不少人,除了蘇石、黃孤,魯智深外,洪七也被趙檉喊來,另外還有十幾人,這十幾人或持或背,都帶着槍棒朴刀,除此還有一名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輕紗蒙面,眉眼冷淡,身段極其苗條,玉手倒持了一把長劍,仿如鶴立雞羣。
趙檉看着朱指揮,道:“本王不想聽謊話。”
朱指揮欲哭無淚,只得一五一十將下面都頭前來賄賂,想要午夜給七星會開鬥場的事情全都道來。
趙檉聽完輕撫酒杯,道:“收了多少?”
朱指揮道:“一……一千兩。”
趙檉點了點頭:“有家人嗎?”
朱指揮雙手扶地,哆嗦道:“屬下有老母妻兒。”
趙檉想了想:“倘殺了你,老母無人贍,子女又無人撫,算是一件惡事。”
朱指揮聞言差點哭出來,急忙道:“王爺可憐見,饒過屬下這一遭,屬下願意做牛做馬報答王爺。”
趙檉道:“我不想做惡事,又不想失了軍紀,不如全都殺了,讓老母妻兒皆隨你去,也省得你惦記身後事,這樣可好?”
朱指揮聞言臉色煞白,喉頭“嗚嗚”滾動幾下,竟然一翻白眼,昏倒在地。
一旁魯智深道:“這京畿禁軍也太不中用,怎地嚇一嚇就昏過去?”
趙檉看向魯智深,道:“智深你也瞧見,這東京禁軍和西軍比起來如何?”
魯智深道:“不是我在王爺面前誇海口,若是都如這怕死之輩,西軍恐能以一敵五!”
“兀那和尚還不是誇海口,戰場之上怎比江湖廝殺,普通軍士以一敵五又怎可能?”這時有人說話,卻是碎玉樓裡一名好漢,
喚作一陣風歐陽北。
魯智深瞧了歐陽北一眼,道:“瞧你模樣便未在軍中呆過,灑家懶得與你爭辯!”
歐陽北是個面皮焦黃的漢子,聞言卻也不惱,笑道:“說得好像你在軍中呆過一般,卻爲何做了和尚。”
魯智深道:“你卻道爲何?灑家原本是老種經略相公手下關西五路廉訪使,因何不知軍事!”
歐陽北卻是一愣,他不知這些官名,只是聽來很大模樣便閉口不言。
黃孤道:“我卻是聽聞過此類官名,卻只是某一路,且由官家指定,何來的五路?”
趙檉搖頭道:“智深不是扯謊之人,這卻是你們不知了,他這個五路廉訪使乃是西軍中暫設的官職,非是固定,與朝中的不同,老種有權置此類官務。”
衆人聞言皆點頭,在心中暗道老種經略相公好大的威勢!
這時樓下已經熱鬧起來,只見兩面街口都開始進人,個個都拿着槍棒,面目兇厲,穿一身黑衣,那袖口處還繡着七顆星的標誌。
趙檉微微探頭看去,道:“不錯,竟有個幾百人, 下面樓內的人頂不頂得住?”
蘇石道:“小相公,爲何不用軍中人?”
趙檉道:“江湖事江湖了,在碎玉樓就要守這裡的規矩,自然,實在打不過再不守規矩也不遲。”
黃孤道:“若是那些烏合之衆,只要他們不使下三濫的手段,應該抗得住,不過七星會明面上有七人最強,若是七人都到場,怕是今夜此樓不保。”
“哦……那七人有何本領?”趙檉奇道。
“都算是一流好手,卻各有各的手段。”黃孤道。
趙檉思索幾息:“樓內除了派去外地的人手,還有多少能廝殺的?”
黃孤道:“下面還有一百多號人,卻不是七星會那些會衆可比。”
趙檉點頭:“這不就是以一敵五嗎,素衣和洪七留下,其他人都下樓應戰,不必留手,咬他們一記疼的,下次纔會長記性!”
隨後趙檉又對魯智深道:“智深,你出身西軍,眼下雖是江湖爭鬥,可也別墮了西軍的名聲,打贏了有酒吃,打輸了吃板子!”
魯智深道:“王爺放心,智深的酒吃定了!”
趙檉呵呵一笑,看着樓上衆人魚貫而下,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他喚來洪七窗口觀戰,然後對未下樓的白衣女子道:“素衣,查得怎麼樣了?”
白衣面紗女子喚作簡素衣,乃是將門出身,早些年先輩因爲在南方平叛失敗,累及家人,從此流落江湖,卻也拜了名師,學得一身好武藝。
此刻聽聞趙檉詢問,簡素衣道:“公子,查出來了,是鬼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