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武躬身道:“啓稟祖父,今天下午,範寧正式在官衙內宣佈,將衙後官宅重新佈局,改造成八個院子,給府衙內沒有住房的低層官員居住,他自己在外面租住柳家大宅。”
顧景十分震驚,居然把主官的官宅分給底層官員居住,這簡直聞所未聞啊!
顧景畢竟是商人,看不透這件事的後果,他小心翼翼問父親道:“父親,這會不會也是違規之舉?”
顧青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長長嘆息道:“想不到範寧年紀輕輕,手段居然如此老辣,楊渡根本不是此人的對手啊!”
他又對長孫道:“長武,說說你的看法。”
顧長武沉吟一下道:“孫兒也考慮過,首先這件事必然會轟動朝野,肯定褒貶不一,一方面他會贏得關心下屬的好名聲,另一方面也會有人說他沽名釣譽,明明有其他官宅,卻非要把主官住的衙後官宅分出去,而且各州地方官心中也會不爽,說實話,孫兒有點看不透他的目的何在?說他爲了羞辱楊渡,似乎也沒有這個必要。”
顧青微微笑道:“你考慮了朝廷官員的想法,也考慮地方官員的不滿,卻把天子的感受忽略了。”
顧長武頓時醒悟,“祖父的意思是說,範寧是做給天子看!”
顧青點點頭,“底層官員的住房問題一直困擾朝廷,尤其京城房價居高不下,底層官員的負擔很重,朝廷建了官宅,也只是部分高官纔有機會享用,對於底層官員而言,官宅想都不用想,知政堂關心這件事,天子更加憂心。
而範寧主動放棄官宅,把極具象徵意義的衙後官宅改造成宿舍,讓給底層官員居住,這種高風亮節必然會得到天子極力讚賞,再結合他之前把楊渡霸佔官宅的事情捅到天子案頭,兩件事前後呼應,一個嫉惡如仇、清廉自律的官員形象便在天子面前躍然而出,透過這件事,我發現這個範寧的手段不是一般的高明啊!”
顧長武這才明白了範寧讓出官宅的真正用意,他心中的天平開始向範寧一邊傾斜了。
這時,顧青又道:“其實範寧不光在官宅上做了文章,他爲了拉攏我們顧家,也是煞費苦心。”
顧長武一怔,“祖父這話是什麼意思?”
顧青笑道:“這就是晚上我把你找回來的原因,今天下午,我的老上司曹琮派他孫子給我送來一封親筆信,希望顧家能支持範寧。”
“祖父,難道是範寧找到了曹家?”
顧青點了點頭,“曹家和範寧都是鉅鹿郡王的堅定支持者,範寧和曹家關係密切,他估計打聽到了我和曹家的關係,便託了曹家的人情。”
“祖父是希望孫兒站隊,支持範寧?”
顧青輕輕嘆息道:“曹家的人情可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曹琮親自寫信給我,對我們顧家未來在軍方發展將會有極大益處,這個機會如果我們不抓住,將來必會後悔!”
旁邊顧景小心翼翼道:“父親,要不給和範寧再提提條件,比如以後的糧食份額,重獲酒牌之類......”
不等顧景說完,顧青堅決搖頭道:“我們不能提任何條件,必須毫無條件支持範寧,這一點決不能含糊!”
顧長武起身施禮,“孫兒明白了,明天我就去拜見範寧!”
顧青又叮囑他道:“長武,你必須態度鮮明,不能有一點含糊,你必須清楚地告訴他,你將不折不扣執行他的命令,既然我們顧家支持他,就要把支持放到最大,這樣,將來的收穫的利益也纔會最大。”
.........
就在顧青叮囑孫子的同一時刻,在宋城縣東城附近的一家小酒館內,公孫玄策正和知縣侯文相對而坐,公孫玄策給侯文斟滿一杯酒道:“連續兩年給下下差評,這是要做到多麼民怨沸騰纔會有這種評價,範知府絕不會允許這種惡意評價出現,請縣君放心,一旦扳倒楊渡,範知府一定會向朝廷申訴,要求吏部重新審定過去兩年縣君的考覈。”
範寧給出的承諾讓侯文眼睛一亮,他知道範寧的岳父就是主管百官考覈的吏部左侍郎朱孝雲,只要範寧肯替自己申訴,那應該能改變自己過去兩年的考評,這一刻侯文又看到了改變命運的希望。
他也知道自己必須給予範寧實質性的幫助,有付出纔會有得到,他沉吟一下問道:“範知府需要我做什麼?”
公孫玄策向兩邊看看,壓低聲音道:“去年秋天楊渡的舅子霸佔酒鋪,當街打死了酒鋪主人,這件事我們需要證據。”
侯文點點頭,“證據有,仵作當時驗過屍,證明是被溺死,這份證明我還保留着,另外,所有人證的口供原件我也保留起來,並沒有被燒掉,當時參與砸鋪子的無賴名單我也有,人證物證齊全,只要那幾名無賴認罪,楊渡的妻弟作爲主兇,他就逃不過這一劫。”
公孫玄策大喜,又囑咐道:“這件事暫時不急,我們耐心等待機會,應該很快就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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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韓琦相公府內,韓琦看完了範寧寫給他的信件,沉思片刻,又問送信的張博,“範知府上任除了楊渡與他對抗外,還有誰桀驁不順?”
“啓稟相公,還有就是司錄參軍周衡,判官劉赤和右軍巡使李德昌,這三人構成了楊渡大權獨攬的基石。”
“那左軍巡使呢?”
“左軍巡使顧長武已經向範知府效忠,他祖父顧青當年是曹琮的部將,通過這層關係,打通了左軍巡使的路子,另外,宋城知縣侯文也會全力配合範知府的收權行動。”
韓琦負手走了幾步,回頭對張博道:“我可以幫他這一次,但我的要求是他收權必須合理合法,不得被別人抓住把柄。”
“卑職一定轉告範知府!”
“去吧!明天知政堂的牒文就會下達,剩下的事情,就靠他自己了。”
張博行一禮,告辭而去。
韓琦又沉思片刻,他隨機吩咐道:“備車,去曾樞密使的府邸!”
知政堂一共五票,韓琦自己和富弼的兩票可以保證,而賈昌朝和田況的兩票一定會反對自己的提議,那麼曾公亮的第五票就至關重要了,韓琦必須要拿到曾公亮這一票。
範寧此去應天府就職關係重大,眼看天子的身體每況愈下,最後的皇嗣鬥爭也愈加激烈,每一個環節都至關重要,南京是張堯佐和賈昌朝的老巢,要防止張堯佐最後狗急跳牆,在南京另立新帝,就必須將應天府的控制權抓到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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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右軍巡使的分工中,左軍訓使的一千軍隊負責駐紮應天府各縣,掌管各縣城門,而右軍巡使則駐紮宋城縣,負責維護宋城縣的治安,隨着左軍巡使顧長武向範寧效忠,應天府的兩千地方鄉兵已經有一半聽令於範寧。
“啓稟府君,李德昌脾氣暴躁,兇狠殘忍,爲人薄情寡恩,早已失盡人心,就因爲他是張堯佐的家將,所以他仗着張堯佐的權勢在應天府作威作福,還是公開是應天府最大娼館怡春院的東主,卑職可以輕易找到他的十大罪狀,每一條罪狀都足以將他罷官免職,下獄問罪。”
官房內,顧長武對範寧侃侃而談,範寧聽得很專注,他又問道:“聽說李德昌有兩個得力部下,一個叫李順,是他的外侄,另一個叫姚錦,李順別管他,我關心這個姚錦,顧巡使有辦法說服他嗎?”
顧長武點點頭,“姚錦就是本地人,他妻子和我娘子是同村,還有點親戚關係,我們關係很好,此人最大的弱點就是懼內,他有兩個女兒,但我知道他還有一個私生子,他妻子不知道,只要把他的私生子控制在手中,他絕對乖乖的聽話。”
範寧想了想道:“一方面把他的私生子控制住,另外一方面告訴他,只要他全力配合我們,事後我保舉他爲軍巡使。”
顧長武讚道:“一手軟一手硬,府君好手段!”
範寧淡淡一笑,“現在我們就耐心等候京城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