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風茶樓的一間雅室裡,韓琦親自給範寧斟滿一盞茶,笑眯眯道:“回京城已經快一個月了吧!”
範寧點點頭,“差兩天一個月!”
“哦?記得這麼清楚,看來你已經靜極思動了。”
範寧沒有否認,只是笑了笑,端起茶盞喝了口茶。
他確實希望自己能夠回京復職,丁憂期應該結束了,不過他和其他普通官員不一樣,他的復職是要先定下官職,然後才復職,他猜到今天韓琦找他也是爲了這件事。
韓琦沒有直接提復職之事,他話題一轉,又笑問道:“你猜一猜,誰會來接宋庠的相位?”
範寧沉思片刻道:“右吏部侍郎曾公亮!”
韓琦眼中笑意更深了,“但很多人都認爲是右諫議大夫張昇。”
範寧搖搖頭,“張昇派系的烙印太重了,除非天子已決定立趙文惲爲太子,否則不會用張昇。”
“那包拯呢?他資歷已經夠了,你覺得他會入相嗎?”
範寧還是搖搖頭,“和張昇一樣,包拯的派系烙印也太重,賈昌朝和田況都是偏向趙文惲,所以我認爲天子只會微調,提升一箇中間路線的重臣,如果沒有曾公亮的話,我會認爲我岳父朱孝雲有希望,但他繞不過曾公亮這個坎,曾公亮上位也就是必然了。”
韓琦點了點頭,“你很有眼光,官家今天已經決定任命曾公亮爲樞密使、平章事,接宋庠之位,另外,你的復職問題,今天官家也問到了。”
範寧一下子關切起來,連忙問道:“官家怎麼說?”
“官家有兩個方案,第一個方案,讓你出任宣慰使,去陝西路和河北路巡視災情,第二個方案,讓你去地方任職,具體需要徵求你本人的意見。”
宣慰使有點像欽差大臣,代表朝廷和天子,去各地視察災害,安撫民情,從面子比較風光,不過宣慰使也罷,安撫使也罷,本質上都只是一種臨時性質的職務,對夯實資歷沒有太大幫助,相反,去地方出任實職,纔是向上臺階中必經的步驟。
範寧當然是想去地方任實職,但問題是天子在位時日已經不多,最多還有兩年,他還是希望這關鍵兩年能留在京城,但在這個問題他已經身不由己,官家提出的兩個方案都是要求他去地方。
範寧沉思片刻問道:“官家準備讓我去哪裡?”
“具體沒有說,應該是由知政堂推薦,我剛纔和曾公亮商量了一下,一個是知杭州,一個知江寧府,還有一個是知應天府,你可以在這三個選一個,不過......”
“不過什麼?”範寧問道。
韓琦笑了笑道:“鉅鹿郡王的意思,希望你去應天府!”
範寧立刻明白了,就是趙忠實希望自己去應天府,然後由韓琦來操作,和曾公亮商量是因爲曾公亮即將入相,韓琦需要事先取得他的支持,然後在知政堂的表決中,才能以三比二獲得通過。
“如何,有這個意向嗎?”
範寧淡淡一笑,“我還有選擇嗎?”
........
當天下午,大內發出兩道旨意,封曾公亮爲樞密使、平章事,參與知政堂議事,第二道旨意,准許範寧丁憂期滿復職,繼續出任左諫議大夫、知應天府。
左諫議大夫只是名義上的官職,如果同時封知諫院,那纔是坐實了左諫議大夫的實權,他現在的任職,準確的表述是‘以左諫議大夫的頭銜出任應天知府’。
就在範寧去吏部辦理完就職手續的第二天,他的妻子和母親一行乘船抵達了京城。
範寧在大相國寺碼頭上接到妻女老母的坐船,是一艘兩千石的大客船,他母親張三娘在女兒阿多的扶持下先下了客船,範寧連忙迎上去笑道:“我還以爲娘會晚一點來。”
張三娘瞪了他一眼,“你的兩個娘子,一個大肚婆,一個抱幼女,我不來行嗎?”
範寧訕訕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以爲娘還是事情要處理。”
“該處理的,我都處理好了,以後就要指望你這個臭小子給我養老了,你可別嫌我煩。”
“娘這是說哪裡話?”
張三娘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你的兩個娘子都在指望你呢。”
範寧又揉了揉妹妹的頭髮,問了她幾句,這才向妻女迎去。
第二個下船的是抱着女兒的歐陽倩,小傢伙一看見父親,高興得張開手臂喊道:“爹....爹!”
範寧大喜,一個多月不見,女兒居然會喊爹爹了,他連忙把寶貝女兒抱在懷中,在她小臉蛋上重重親了一下,喜滋滋道:“再喊一聲爹爹!”
“爹....爹!”
雖然有點含糊不清,但奶聲奶氣的聲音把範寧的心都融化了,他把女兒抱在懷中,卻不肯鬆手了。
“夫君好像瘦了!”歐陽倩眉目含情道。
“我們不在身邊,他整天花天酒地,能不瘦嗎?”
說話是朱佩,她已經有點顯懷,被阿雅小心翼翼扶持着下船,她不滿地瞪着丈夫,居然不扶自己下船。
範寧連忙抱着女兒阿真迎上去,一手扶住朱佩,陪笑道:“我寫的信,應該收到了吧!”
“信是收到了,你說會復職,我們都關心你是不是又要甩掉我們娘幾個,自己跑去海外逍遙。”
範寧有點尷尬,也有點無奈,只得苦笑一聲道:“不是去海外。”
“那是去哪裡?我們都猜你不會留京。”
“回去再說吧!反正離京城很近,基本上沒有什麼影響。”
旁邊已經停了兩輛馬車和幾輛牛車,女兒阿真非要跟爹爹在一起,歐陽倩便和朱佩坐在一起,張三娘帶着女兒阿多,以及阿雅和劍梅子坐第二輛馬車,其他使女則坐牛車,至於行李則有朱元豐派來的人替他們送回府。
馬車從書苑街緩緩穿過,奇石館的瓦礫廢墟已經清理乾淨,十幾名工匠和百餘小工正在忙碌地重修府宅,範鐵戈在東大街租賃的臨時店鋪裡,工地上沒有認識的人。
衆人默默望着被燒燬的店鋪,誰也沒有說話,範寧已經在信中給她們簡單說了店鋪被燒之事。
馬車走出了書苑街,寶貝女兒已經在範寧懷中睡着了,歐陽倩輕輕把女兒接過去,小聲問道:“夫君,你到底是哪裡任職?”
朱佩目光立刻注視着丈夫,這也是她最關心地事情。
“是去應天府!”範寧苦笑一聲。
朱佩和歐陽倩對望一眼,兩人心中都鬆了口氣,確實不算遠,兩百里左右,坐船要兩天,騎快馬一天一夜就能趕到。
“那你什麼時候去上任?”朱佩接着問道。
“十天後上任。”
.........
範寧已經在幾天前搬回了他自己府宅,家僕還是從前的那批人,約三十餘人,只有多了一個對外的劉官家,加上對內的吳管家婆,算是一個大戶人家的結構。
在進京的路上,一家人便商量好了住宅的安排,不用範寧操心,母親張三娘帶着女兒住在東院,既和兒子住在一起,但又和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張三娘心裡很清楚,朱佩纔是一家女主,自己如果太強勢,那隻會讓後院不寧。
張三娘母女也帶了四個使女進京,可以自成一個體系,平時在一起吃飯,或者聊聊天,尤其她要帶寶貝孫女,這是張三娘最大的寄託。
後宅一共有三座院子和一座園林組成,三座院子,歐陽倩帶着女兒住最大的一座,阿雅和劍梅子住一座院子,八名內宅使女住一座院子,而園林雅院是朱佩和範寧住的地方。
不久,幾名小廝押送着十幾艘滿載行李的小船從水路抵達了範家府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