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天,整個京城都在談論張家貨船傾覆之事,茶館、酒樓、井邊、河畔,喝酒喝茶男人們和洗菜洗衣的女人們都在津津有味地談論着這次財寶船傾覆事件,同時對田黃石都充滿了興趣,它究竟是怎麼樣的寶石?
很快,另外幾個關於田黃石的知識也開始傳開了,田黃石產自福州,產量極爲稀少,被天子所珍愛,已經被列爲特殊貢品。
這次張家貨船傾覆,上萬塊田黃石只找回來不足一千塊,使張堯承的奇石館損失慘重,但另一方面卻意外地使田黃石大大揚名,使人們瞭解到了田黃石的珍貴,田黃石在這次事件後一舉擠進了珍寶的行列。
對於範寧來說,這件事卻似乎和他毫無關係,他的心思都放在新宅之上,三天後,範寧和楊文廣交割了房款,從管家手中拿到了府宅的鑰匙。
這天上午,一輛牛車緩緩在飛雲橋頭停下,範寧從牛車裡出來,丫鬟小冬也跟在後面出來,她懷中抱着一隻木盒子,盒子裡裝滿了銅鑰匙,看起來頗重。
“小官人,這裡很熱鬧啊!”
小冬看着南面的一排排飲食小店,不由驚喜道。
範寧笑了笑道“這一帶住的人不少,你等會兒打聽怎麼買水,還有清晨的清理車。”
“我知道,一般都去找雜貨店。”
小冬靈活的眼睛四下尋找,很快她便發現了目標,‘孫記雜貨鋪’,就在斜對面不遠處。
“走吧!我們先進宅子看看,”
範寧快步向小街走去,小冬連忙跟在他後面,範寧走到臺階前,注視着這座黑漆大門和上面黃澄澄的銅環,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從現在開始,這座八畝的大宅子終於歸自己所有了。
一般而言,佔地一畝以下稱爲房或者院,至少要佔地一畝以上,佈局上構成前院、中庭和後院才能稱爲宅。
三畝以下稱爲小宅,三到五畝稱爲中宅,五到十畝稱爲中上宅,十畝以上則稱爲大宅,二十畝以上稱爲巨宅,再大就只能稱爲府了。
所以範寧這座宅子還只能算中上宅,他現在運氣還好,再過二十幾年,京城人口繼續膨脹,朝廷就開始嚴格管控房宅,什麼人住什麼樣的房子都有了標準,像他這樣的八品是沒有資格居住八畝的宅子,最多住小宅。
這時範寧發現石階上有很多擦痕,讓他愣了一下,但一轉念他便明白過來,這一定是搬運影壁時導致。
還好,門頭足夠高,否則那座影壁只能拆牆運出來。
“小冬,把那把最大的鑰匙給我!”
“好!”
小冬連忙從鑰匙盒裡找出了那把最大的銅鑰匙,遞給範寧。
範寧剛要上去開門,後面有人問道“請問這位官人,這是你的宅子嗎?”
範寧一怔,回頭見是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便點了點頭,“這位大哥有事嗎?”
中年男子連忙陪笑道“我是寶材造屋店的掌櫃,過了飛雲橋就能看到我們店,小店專門負責建造、修繕各種府宅,價格公道,用材講究,你這座宅子我們三年前參與過修繕”
範寧頓時明白了,他不由啞然失笑,這家店做生意真會見縫插針,範寧笑道“宅子剛到手,我還沒有仔細看,這樣吧!我會好好看一看,如果有需要修繕的地方,我再來找你。”
中年男子大喜,連忙取出一張名帖遞給範寧,“這是我的帖子,小人是寶材店的掌櫃,姓陳,一般都在店裡,官人有需要儘管來找我。”
範寧接過帖子笑了笑,“幸會了!”
中年男子施一禮,這才匆匆離去。
這時,範寧看見一輛華麗的馬車正疾速向這邊駛來,很快‘嘎!’的一聲停在大門前,朱佩從車上跳了下來,她和範寧約好這個時候一起過來,沒想到範寧先到了。
朱佩望着中年男子背影問道“他是什麼人?”
“是附近一家修繕房宅店的掌櫃,想過來攬生意。”
“修別的地方都無所謂,但影壁別讓他插手,我來負責影壁。”
“你不會想放一塊太湖石當影壁吧?”範寧笑道。
“太湖石不可以嗎?我覺得更好看,很多豪門權貴都是用太湖石做影壁,最有名是賈昌朝府宅,一進門就是一塊兩丈高的太湖石,叫做飛來峰,在京城很有名氣。”
範寧心中一動,他忽然想到了周麟府上那塊翠雲峰,如果能把它放在自己府中,確實和裡面的勇烈樓相得益彰。
範寧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周鱗已經在去年底不幸因病去逝,目前他收藏的各種石頭都被其長子周立業繼承。
想到這,範寧試探着問道“其實我覺得周老爺子的那塊翠雲峰很適合,你覺得呢?”
朱佩捂嘴笑了起來,“你這話若被我祖父聽見了,他非跳起來和你打一架不可。”
“他也看中那塊翠雲峰了?”
“豈止是看中,他心心念念多少年了,第一次去周府,他看見那塊翠雲峰,眼睛都直了,周老爺子的長子是平江府的商人,他有意將父親的太湖石轉讓,目前正在和我祖父接觸,一旦被我祖父買下,那塊翠雲峰你就別想了,除非”
“除非什麼?”
範寧有點急了,那塊翠雲峰他也早就看中了,但那可是周麟的鎮宅之寶,他不敢多想,但現在周鱗兒子要把它出售,範寧忽然看到一線希望,他心中怎麼能不着急?
“先看宅吧!”
朱佩抿嘴一笑,賣了個關子,把範寧吊在空中不管了。
範寧有些鬱悶地打開大門,衆人走了進去,原來的影壁果然不見了,變成十幾株剛栽下的灌木,挖鬆的泥土也鋪得頗爲整齊,完全沒有範寧擔心的一片狼藉的情景,楊家的管家還是比較會做人,不給買家添堵。
沒有了遮擋的影壁,中庭的佈局立刻一覽無餘,原本令人驚豔的多層主樓也因爲突然出現在眼前而略顯遜色。
這也是整體佈局中的缺憾,中國的住宅佈局講究含蓄,講究遮和掩,不喜歡突兀。
一個人進了宅門,需要看的地方太多,注意力自然就被分散,眼前就算有再美的景色也會被淡化。
不過在範寧和朱佩都略略覺得沒有影壁的遺憾時,旁邊的丫鬟小冬卻被驚得目瞪口呆,她以爲搬家是搬去另外一座差不多的院子,可沒想到居然會是這麼大一棟宅子,簡直像園林一樣。
“啊!小官人,這就是新宅嗎?”小冬激動萬分道。
朱佩輕輕哼了一聲,“小冬,你好歹也是從朱家出來的,別這麼一驚一乍!”
小冬連忙低下頭,小聲解釋道“我以爲是和原來一樣的院子。”
這時,劍梅子破天荒地開了個玩笑,她笑眯眯對小冬道“以後這裡就你和範寧兩個人住,小冬,你晚上怕不怕?”
小冬嚇得後退一步,“劍姐,別嚇我啊!”
“劍姐不是嚇你,確實如此,我也自己要適應。”
範寧在走廊入口笑道“走吧!我們去後宅看看。”
後宅也已收拾得乾乾淨淨,所有房宅內除了傢俱,其他什麼都沒有留下,倒不是楊家小氣,相反,這是尊重新房主的一種表現,沒有人會喜歡前任房主留下來的雜物,傢俱因爲是比較名貴的金絲楠木打造,它不是雜物,而是一種財產,範寧還特地另付了兩千貫的傢俱錢。
“這間書房不錯,我喜歡!”範寧一眼就看中了內宅中的書房。
這是一間位於池塘正中間的水閣,三面環水,大約有二十個平方,一張寬大的桌子,四周都有書架,而且外面還有水榭,可以走出房間憑欄觀魚。
朱佩笑着搖搖頭,“到了夏天,靠水的房間會有很多蚊子,我是深受其害!”
範寧有點不以爲然,擺擺手笑道“在池塘裡養足夠多的魚,就不會有多少蚊子,蚊子沒有繁殖的機會。”
“我家池塘也有很多魚,但夏天蚊子一樣多!”朱佩不服氣地反駁道。
“那是因爲你們家別的地方一定還有水”
說到這,範寧笑容漸漸凝固住了,他忽然想起外面是條河,每年夏天,靠堤岸的河邊鋪滿了孑孓,那真是防不勝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