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相國龐籍有點煩惱,再過一個月就是天子的四十歲壽辰,雖然天子主張從簡,反對奢侈浪費,但天子並沒有說取消祝壽。
四十歲可是一個人生的分水嶺,自然應該簡樸而不失隆重地進行慶祝,只是該怎麼籌辦慶典是太常寺和禮部的事情,龐籍不用太多操心。
但該給天子送一件什麼樣的壽禮,纔是讓他心煩意亂的事情。
首先壽禮不能奢侈,但又不能過於普通,天子前幾年已經明確表態,他的壽禮不接受名人字畫和古玩之類的奢侈品。
天子最爲喜愛瓷器,但偏偏瓷器在宋朝並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宮中的官窯瓷器數不勝數,連天子都拿官窯瓷器作爲禮物賜給大臣,再拿瓷器作爲壽禮,豈不是笑話?
“祖父,天子最近酷愛田黃石,是不是可以從這上面考慮?”他的龐恭孫在一旁小聲提醒道。
龐恭孫雖然在童子科上失利,但他得到了祖父的蔭官,已被吏部登記爲正九品儒林郎,這就相當於同進士出身,只是他現在剛滿十五歲,恐怕要過兩年才能得到官職。
孫子的話頓時提醒了龐籍,自己怎麼沒有想到田黃石?
他下手很快,搶在官府控制田黃石礦脈之前,在壽山河沿岸買了下五百畝地,也有自己的礦場,只是現在還沒有開始進行開採。
龐籍負手走了幾步,送一塊極品田黃石確實是很好的禮物,既能滿足天子的喜好,又不違反天子的各種規定。
只是他的礦場現在還沒有產出,就怕時間上來不及了。
龐恭孫很瞭解祖父的擔憂,便又建議道:“祖父可以去和範家奇石店商量一下,他們手中應該有好東西,而且祖父的面子他們也會給。”
龐籍點點頭,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
石破天奇石館已經在半個月前正式開業,奇石館不像其他店鋪,它的商品基本上和普通百姓無緣,主要針對權貴官員和文人雅士,而且利潤極高,價格要比平江府的奇石館翻一個倍。
比如一塊精品太湖石,在平江府的價格在八十貫到百貫之間,但在京城,最便宜也要兩百貫,而它的收購成本,一般不會超過十貫錢,這就是二十倍的利潤。
但稅卻很高,三分稅率,也就是百分之三。
大宋規定行商稅率是兩分,住商稅率是三分。
所以太湖石進京城時,首先要被徵兩分的稅,不過如果是自己的店鋪出售商品,那麼在出售時,可以抵掉入城時交的稅。
但成交一塊太湖石還是要交至少六貫稅。
由於利潤太高,做奇石館這一行,只要每天能賣掉一塊石頭,獲利就已經很豐厚了。
客人當然需要慢慢積累,口碑也需要相互傳送,這是一個煎熬的過程,一般前三年都不要指望賺多少錢,能夠維持不虧本就已經很不錯了。
不過“石破天奇石館”生意卻很高,主要是田黃石賣得相當不錯。
在這個過程中,店鋪也吃了一次經驗不足的大虧。
開業第一天的上午奇石館就賣掉了五百塊田黃石,平均售價十貫錢一塊,但到下午就發現不對勁了,立刻停止銷售。
他們賣的田黃石其實是被其他店鋪qiǎnggòu,他們賣掉田黃石,當天下午就在別的店鋪以百貫錢一塊出售。
範鐵戈這才意識到,自己大大低估了田黃石的價值,把田黃石的價格壓得太低了。
不過還是明仁比較機靈,第一天拿出的田黃石都不是最好的凍石田黃,而是普通田黃,雜質比較多,只能算中上品貨色。
當天晚上範鐵戈進行價格調整,一次只拿出十塊田黃石,普通田黃開價百貫,凍石田黃則每塊開價三百貫,至於朱哲雕刻的作品更是價格面議。
田黃石價格一旦調上去,銷售量立刻銳減,第二天他們只賣出三塊田黃石。
下午,範鐵戈正在櫃檯後登記帳簿,明仁則百無聊奈地坐在樓梯上,今天生意一般,他們賣掉了一塊凍石田黃和一塊精品太湖石,進帳五百貫錢。
“明仁,你去福州吧!這裡有我就足夠了,明禮一個人在那裡,我不太放心,你去福州後負責壽山石。”
明仁也有點想出去走走了,他便笑道:“我負責田黃石,讓老二負責壽山石。”
“這個你們兄弟自己商量,我不管,反正你們二人正好一人管一塊。”
“算了,還是我來負責壽山石,田黃石已經沒什麼意思了,我覺得壽山石更有挑戰,我比較喜歡做有期待的事情。”
“你喜歡就行,福州錢鋪還有六千貫錢,你可以支三千貫錢買礦,但錢不準亂花,必須買到凍石好礦。”
“爹爹放心吧!我做事情什麼時候會吃虧?”
範鐵戈想想倒也是,他們兩個兒子精明無比,都是那種不見大魚不撒餌的厲害角色。
尤其這次開業,若不是明仁爲人精明,堅持把好貨壓住不賣,先賣中上等貨,他們真的要吃大虧了。
“好吧!你明天一早就走,去江都坐海船南下。”
正說着,只見一老一少兩名文士走進了店鋪。
範鐵戈一眼認出了老者,正是相國龐籍,給自己題寫店鋪,開業第一天還特地來捧場。
範鐵戈連忙上前施禮,“原來是龐相公來了,歡迎!歡迎!”
龐籍呵呵笑道:“範大掌櫃,今天我是有事情來求你幫忙。”
“龐相公太客氣了,只要小店能做到,一定盡力,龐相公這邊請坐!”
範鐵戈請龐籍來到客桌前坐下,又讓夥計上茶,龐恭孫則站在祖父身後
“這段時間生意怎麼樣?”龐籍打量一下店鋪,關切地問道。
“還可以,比我意料的要好!”
在龐籍面前,範鐵戈並不打哈哈說虛話,還是以實情相告。
“算算時間,範寧也該回來了吧!”
“他說回家呆十天,加上路上時間,應該就在這兩天回來。”
龐籍點點頭又笑道:“我想買一座極品的田黃石雕像,給人祝壽,不知店裡可有?”
範鐵戈連忙道:“正好今天拿出一座不錯的雕像,非常適合祝壽,龐相公要不要看看?”
“可以,我願意一觀。”
範鐵戈正要叫兒子明仁把東西拿下來,龐籍卻起身道:“不妨,我上去看看!”
“龐相公請!”
龐籍上了二樓,發現貨架裝飾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從前三面靠牆貨架上密密麻麻擺滿了田黃石,現在全部拆除,只是在中間擺放着一座造型頗爲高雅古典的古玩架,上面只擺放了十塊田黃石。
龐籍笑了起來,“物以稀爲貴了嗎?”
範鐵戈苦笑一聲,“剛開始沒有經驗,擺了五百塊,賣得也便宜,結果一下子被周圍的店鋪買光了,他們擺在自己的店鋪賣高價,這樣他們也有了田黃石,這是我犯下大錯。”
“大錯談不上吧!”
龐籍笑着安慰他道:“只能說一時失策,問題不大,做生意可不能在乎一朝一夕的得失,再說了,其他店鋪雖然一時佔了便宜,卻在另一方面起到了宣傳田黃石的作用,他們幫你們宣傳田黃石,不是好事情嗎?”
龐籍的安慰讓範鐵戈心中舒服了很多,他從古玩架最上方取下一隻用田黃石雕刻的壽星雕像,笑道:“這也是朱哲雕刻的,而且是用少見的大塊田黃石雕刻,用來祝壽最合適不過。”
龐籍接過田黃石看了看,石頭質地非常細膩潤澤,是凍石田黃,屬於少有的珍品,雕刻也精美絕倫,栩栩如生。
只是.....壽星雕像稍微俗了點,如果天子是六十歲大壽也就罷了,偏偏天子才四十歲,送這個雕像不合適。
不過龐籍卻看中這座雕像的石質,這麼好的田黃石珍品,自己怎麼能不收入囊中?
龐籍搖搖頭,對範鐵戈道:“我不妨告訴你大掌櫃實話,是天子壽辰,他酷愛田黃石,所以我就想以田黃石來送禮,有沒有山水或者佛像雕刻?”
範鐵戈這才恍然,原來是給天子祝壽,他想了想道:“第一天倒是有一座觀音像,被汝陽王買走了,山水畫好像是有一座,龐相公稍等片刻。”
範鐵戈去裡面箱子裡尋找一座山水雕刻,這時,龐恭孫小聲對祖父道:“這座壽星雕像倒是極好的東西,祖父爲何不留下?”
龐籍點點頭,“這座雕像我是要的,回頭再說!”
這時,範鐵戈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隻木盒走來,龐籍連忙接過,小心翼翼地將盒蓋揭開,裡面是一塊略顯扁平的田黃石,一樣的凍石珍品,在光滑的平面雕刻了一幅山水畫。
龐籍脫口而出,“這是燕肅的《山居圖》。”
範鐵戈笑着點點頭,“確實如此,這也是朱哲雕刻的作品,目前山水畫就這一座。”
龐籍不由驚歎於朱哲高明的雕刻水平,線條簡潔流暢,無論茅屋還是山體都十分簡潔,每一筆多餘的刀工,卻使整幅雕刻畫充滿了神韻。
龐籍越看越喜歡,他甚至有點捨不得把它送給天子了。
“這塊田黃石多少錢?”龐籍笑問道。
“如果龐相公要買,三百貫錢!”範鐵戈猶豫一下,小聲道。
“那你還不如送我算了,收錢做什麼?”
龐籍有些不滿道:“還是大掌櫃覺得我龐籍太窮,買不起田黃石?”
範鐵戈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連忙道:“我們要價一千二百貫,可以適當還價。”
“這還差不多!”
龐籍又着旁邊的壽星雕像,“這座壽星雕像呢?”
“那座雕像比較大,是罕見的石材雕成,要價兩千五百貫!”
龐籍笑道:“那就三千貫錢吧!這兩座雕像我都要了。”
範鐵戈擦擦額頭上的汗珠道:“讓龐相公破費了!”
龐籍搖搖頭道:“我是佔了大便宜,十年後,這兩座雕像三萬貫都買不到。”
範鐵戈愕然,“會漲十倍嗎?”
龐籍笑了笑,“我說句不敬的話,大掌櫃在賣太湖石上沒有問題,但在田黃石上還真的有所欠缺,你並不瞭解田黃石真正的價值,以後再定價方面多問問範寧,他纔是透徹理解田黃石的人。”
龐籍和孫子帶着兩座田黃石走了,範鐵戈還在fālèng,半晌,他嘆息一聲道:“明仁,我是不是真的犯下大錯了?”
明仁笑道:“現在田黃石剛剛推出來,真正瞭解它價值的沒有幾個人,爹爹也不必自責,你若不賣田黃石,大家永遠都不會理解。
不過龐相公說得對,我們確實賣得太便宜了,父親就聽孩兒一句話,把凍石田黃珍品都收起來不賣,只賣普通田黃石,等過幾年,普通田黃石賣到千貫後,我們的凍石田黃石才真正能賺大錢。”
範鐵戈長長嘆口氣,“你比爹爹精明,你說得對,這次爹爹聽你的,只賣中上品,珍品收起來不賣,朱哲雕的石像也暫時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