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範寧帶他們上了倉庫的二樓,二樓點着油燈,四周已經收拾好,雜亂的書籍都歸了櫃,空出二十個平方左右,擺放着五張小桌子。
或許是木地板的緣故,藺弘、董坤和陸有爲三人席地而坐,正在全神貫注地練字。
這時,範寧從樓梯口走上來,三人連忙起身行禮,“師兄來了!”
範寧現在是大師兄,那就要有大師兄的樣子,他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回頭道:“你們上來吧!”
只聽腳步聲轟隆隆響起,三個大體格的傢伙一個接一個從樓梯口冒出來。
尤其最後一個李大壽,那個強壯魁梧,頭快碰到屋頂的橫樑了,滿臉橫肉,從頭到腳都兇悍無比,看得藺弘和董坤目瞪口呆。
陸有爲更是怯生生向後退了一步,眼中露出一絲懼意。
但很快,藺弘和董坤都盯住了明仁和明禮,眼中充滿了驚訝,這兄弟二人身材、外貌、神態和衣服都一模一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
“這兩位是藺弘和董坤,縣附屬學堂的,這位是陸有爲,縣學旁聽生,準備考正式生,明仁、明禮,你們自己介紹。”
範寧也分不清誰是明仁,誰是明禮,反正都是年紀差不多的少年,他們自己打交道去。
這時,夥計又搬上來兩張小桌子,範寧從書袋裡取出一盞酒精燈,他感覺油燈太弱,光線不夠亮,對視力傷害很大。
朱元豐已經做出的第一批酒精燈,起名冰魄燈,比範寧自制的要精緻多了。
燈體是一隻定瓷民窯燒製的上等梅瓶,畫工在瓶身畫了一幅意境悠遠的山水卷或美人圖。
第一批冰魄燈是進貢給皇宮,市場根本就沒有賣,差不多十天加一次酒精,並更換燈芯。
酒精燈走的是高端路線,就這麼小小的一盞酒精燈,定價一百貫,添一次酒精十貫錢。
這種令人咋舌的價格註定它只有皇族外戚和達官貴人才用得起。
當然,各地的富商豪門也同樣會趨之若鶩,能用上冰魄燈是一種身份的體現,已經失去照明的意義。
範寧點燃了酒精燈,房間裡頓時亮堂了很多。
“這是什麼燈?”明仁和明禮立刻被新事物吸引住了。
“問這麼多做什麼?”
範寧用扇子在他們頭上一人敲一記,“給我坐下!”
兄弟二人嘟嘟囔囔,只得回去坐好。
這兩天範寧一直在考慮給他們補什麼內容,只有兩個月時間,總共只有十節課,尤其明仁和明禮的基礎比較差。
要讓他們都考上縣學,除了出奇兵外,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出奇兵就是兩個字,‘押題!’
範寧雖然能事先知道解試的考題,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縣學的考試題目。
不過任何事情只要有心,都能找到它的規律和漏洞,縣學命題也不例外。
範寧前世有一種很強大的學習能力,他能從千頭萬緒的各種線索中抓到關鍵,也能從浩瀚的各種資料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問董員外要歷年的縣試試題,就是出於這種考慮。
範寧輕輕咳嗽一聲,對六人道:“我就長話短說,我們的目標是五月份考上縣學,時間緊迫,只有兩個月了,而我給你們補課的時間更短,前後只有十次。
我不可能再讓你們練書法,背五經,這十次補課,我們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做題,等到縣考時,你們就會發現,考題居然都做過!”
六人面面相覷,藺弘和董弘暗暗撇了撇嘴,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辦到?要是這麼簡單,那誰都可以考上縣學了。
明仁和明禮卻異常激動,考試題都做過,這可是每個學生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啊!
最好範寧把考試題目直接告訴他們,那豈不是更加省事?
李大壽也有點不敢相信,連學堂教授們都辦不到的事情,這位範師兄能做到嗎?
陸有爲對範寧卻比較盲目崇拜,他可是親眼目睹範寧是怎麼一步步奪得縣士第一,既然範寧打算押題,他當然相信範寧一定能押中。
這時,範寧從櫃子裡拖出滿滿一麻袋試題,對六人笑道:“大家一起動手,和我一起把歷年的縣考試題都整理出來。”
........
第一次補課,範寧沒有給他們任何講解,六個人就坐在地板上整理試卷,整整一個時辰,累得大家筋疲力盡。
藺弘和董坤始終一言不發,他們是世家子弟,家教極好,心中雖然不滿,但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
但翻了一個時辰的試卷,他們還是有一點情緒外露,兩人不時交換眼神,眼中都有一絲疑慮。
這樣補課,能學到什麼?
範寧看在眼裡,他卻沒有刻意給他們解釋什麼?
補課嘛!你若不信任先生,下次完全可以不用再來。
當然,範寧也沒有責怪他們,他們心中有疑慮很正常,只有考上縣學,恐怕才能真正讓他們心悅誠服。
明仁和明禮卻像兩隻大馬猴一樣,一會兒喊腰痠要走走,一會兒說尿急忍不住,反正沒個消停。
相對於整理二十年的縣學試題,他們對倉庫一樓的某些打折書更感興趣,他們發現了其中蘊藏的無限商機。
像今年的縣考題解,原價五十文,現在只賣三十文,他們拿到鄉下各家學堂按原價販賣,一本能賺二十文。
倉庫裡至少還有三百本,找個時間跑一趟,六貫錢就到手。
他們商量片刻,一致認爲可以用範寧做抵押,讓書鋪掌櫃把這些書賒給他們,賣完後再結帳。
倒是陸有爲和體格魁梧的李大壽最認真,整整一個時辰,兩人的頭都沒有擡過,一直在幫助範寧整理試題。
“好了!”
範寧聽見外面傳來打更聲,馬上就到一個時辰了。
他擺了擺手,“大家坐過來,靠近一點。”
終於結束了,每個人都累得腰痠背痛,站起身長伸懶腰。
“你們兩個傢伙!”
範寧向樓下喊了一聲,“趕緊上來!”
明仁和明禮蹬蹬跑了上來,兩人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今晚補課,收穫真大啊!
衆人坐攏,範寧笑道:“整理一個時辰試卷,大家有什麼收穫?”
明仁剛要開口,範寧卻擺手堵住他的話頭,“你們兩位就免了,估計你們二位的收穫至少是十貫錢。”
“沒那麼多!”
明禮一本正經地糾正道:“最多獲利八貫錢!”
衆人鬨然大笑,課堂上的氣氛頓時變得輕鬆起來。
時,李大壽舉手道:“師兄,我能說說嗎?”
“你說!”
範寧對這位打手級的師弟很有好感,雖然外表兇悍,但實際上性格很溫柔,知書達理,學習態度十分認真,比那兩個懶散的傢伙不知強多少倍。
李大壽撓撓頭道:“我第一個收穫就是知道了題型,作詩、默經、做論,書法也要佔兩成的分,第二個收穫,我發現題目有不少重複,像今年年初默的《詩經》,十年前的題目一模一樣。”
“那你們兩位呢?”範寧又笑着問藺弘和董坤。
藺弘躬身道:“回稟師兄,我們的收穫和李大壽差不多,我們發現今年的做論題以前也出現過。”
範寧微微笑道:“那你們有沒有發現今年是誰出的題?”
董坤和藺弘對望一眼,他們當然知道今年是誰出的題,幾乎人人皆知,範寧問這個問題太簡單。
或難道他還有別的用意?
董坤猶豫一下道:“據說今年縣學試題是鴻雁書院首席教授張若英出的題。”
董坤和藺弘下節課還來不來,雖然對範寧影響不大,但他還是希望這兩人能堅持到最後。
要讓他們堅持到最後,就得給他們一點信心。
想到這,範寧微微笑道:“你只說對一部分,默經題和做論是張若英出的,但詩題不是他出的。”
“不會吧!”
董坤對範寧的結論有點不以爲然,他又繼續強調:“我們學堂的教授都說詩題是張若英出的。”
範寧沒有直接回答董坤的疑問,而淡淡一笑道:“我告訴你們我整理試題的收穫,首先,今年的默經和做論題,以前都出現過,而且不止一次出現,我還在尋找規律。
其次,五月份考試的作詩題我已經有把握了。”
這句話一出,六人一片譁然,明仁和明禮跳上來,抓住範寧的胳膊急切道:“老大,給我們說說嘛!”
範寧注視着董坤笑道:“難道你們沒有發現,連續四年作詩題目都是摘自同一個人的詩。”
董坤對範寧的疑慮開始有點動搖,他們學堂的教授誰都沒有發現這一點,範寧居然能看出來?
藺弘心中還是有疑惑,他搖了搖頭,“我們學堂教授都仔細研究過,他們都不知道這幾年作詩的題目是出自誰的詩?很生僻。”
作詩題一般是隨便抽一句詩,然後學生根據這首詩的意境和內容再寫一首詩。
範寧感覺到了兩人的態度變化,董坤開始對自己那麼一絲信任,但藺弘還有點不以爲然。
看來非要自己拿出切實證據,他們纔會心服口服。
範寧便徐徐說道:“今年的作詩題目是‘披雲似有凌霄志’,它的出典是前相國賈朝昌的詩《詠凌霄花》,不光這句詩,前面連續四年都是賈相公的詩,大家是不是覺得有點奇怪?”
六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困惑之色,確實很奇怪,爲什麼連續五年都選賈相公的詩?
藺弘愣住了,學堂師父都沒有看出來,範寧怎麼會知道?
董坤對範寧的信任又多了一分,範寧能知道五年詩題都是賈朝昌的詩,憑這一點,範寧就已經超過了學堂中的大部分教授。
董坤一臉好奇地問道:“師兄能告訴我們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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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寧笑了笑道:“我只要告訴大家,賈相公是我們前任李縣令的岳父,大家就明白了。”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藺弘一臉震驚,原來縣學試題中還藏有這個隱秘。
他連忙問道:“師兄的意思是說,連續五年的作詩題都是李縣令出的?”
“只能這樣解釋!”
範寧胸有成竹道:“所以我推斷五月考試的作詩題將由高縣令來出,高縣令很可能會利用這個機會來表達自己初當縣令的志向,五月的作詩題還是和詠志有關。”
所謂志向詩,範寧當然只是說說而已,他怎麼能肯定縣令高飛會考什麼?
不過.....既然能猜到作詩題由高縣令來出,他爲何不事先去套套高縣令的交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