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 一個人的汴梁(下)
不,他不是一個人!
他代表着千千萬萬善良的大宋百姓,代表着人間的正氣和道義,代表着至高無上的皇權,代表着……
“老李,你夠了吧?”
最煩這些打着大義的旗號,幹些齷齷齪齪事情的傢伙。
動不動就代表這個代表那個,人家讓你代表了嗎?你有資格代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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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最後再噴一句,你有表嗎?
我去年買了個表,這種不要臉的話,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老而彌堅的李綱,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
人家既然敢螳臂當車,那就有自己的底氣。
李綱一舉手裡的黃段子,啊呸,黃緞子製成的聖旨:“天子旨意在此,爾等竟敢不拜?”
李綱的人品,就和他的名字一樣,都是槓槓的,基本上屬於不斷升值的物件。他說是聖旨,那就一定是聖旨,而不可能是皇后發的懿旨,更不可能是擦屁股的黃表紙。
既然是真的,那咱們要不要拜一下呢?
按道理,需要吧?
可咱們跟着的那位爺,是講道理的人嗎?
种師道和童貫單手托腮,陷入了沉思。
李綱見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就開始蠱惑起人心來:“官家說了,凡是立刻放下武器棄暗投明者,一律既往不咎。這是天子的仁德,你們還不趕緊從命?”
天子自然是仁德的,就是不知道天子的叔爺,是不是也那麼仁德,會放過這個嗶哩嗶哩沒完的老頭子呢?
屠夫嘻嘻一笑,開始取下背上的弓箭,準備給李綱來一發。
“不行。”
趙大錘趕緊阻止。
開什麼玩笑,表面上看李綱是一個人,但那些躲在暗處觀望的又何止成千上萬。
就眼前能發現的,有躲在城門裡的士兵,有遠遠看着的百姓,還有城牆上影影綽綽的身份不明的人。
也就是沒有網絡,否則的話,不知道有多少人準備直播上頭條呢?
這個人,殺不得。
李綱代表這個那個的,都沒說到點子上。
他現在真正代表的,是天下百姓對趙大錘的疑慮。
趙桓不好嗎?
也許吧。
可趙大錘這樣搶自己孫子的位子,就真的是正確的嗎?
他一路上走來,時時處處都在宣揚自己是多麼的愛民,還不是爲了拉攏人心,爲了執政的時候方便?
人家本來就有疑慮,你再來個殺人滅口,那可真是要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了?
制杖者不爲也。
趙大錘拿出自己心愛的大喇叭,喂喂兩聲,試了下音,很滿意地敲了一下純銅打造的大喇叭,開心地問道:“前面那個,可是老李?”
李綱傲然一笑:“正是本官,官家親封的京都留守。你個亂臣賊子,還有什麼話要和本官說嗎?”
“我問一下,你確定自己姓李嗎?”
“我乃隴西李氏後人,不姓李姓什麼?”
古人最喜歡給自己找個顯赫的祖宗,最後是神仙帝王啥的。
姓李的就說是太上老君的後代,是李唐後人,李綱平時也沒少顯擺。
“那你的所作所爲,是不是爲了恢復李唐江山,反宋復唐呢?”
反宋復唐的口號,從來沒有人提出過,李綱能夠做爲第一個被吃螃蟹的人,實在是應該很榮幸之至了。
李綱哈哈大笑:“無恥小兒,你就這手段?說我李綱謀反,有人會相信嗎?”
誰管他信不信,只要你是姓李的,就應該想着恢復祖宗的基業,否則就是不孝。
不是說古代最講究孝順的嘛,你一個不孝順的人,放個屁都不響,說話的可信度是不是就要打點折扣了呢?
當然,僅僅這樣,是不足以打垮李綱的,甚至不足以打垮任何人。
你這不是扯犢子呢?
按照這個邏輯,姓李的就想恢復李唐,姓柴的就要光復後周了吧?
什麼你姓劉?
哎呀,那可不得了了,你是要匡扶漢室,爲漢朝招魂啊!
做戲要做全套,服務必須周到。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四項罪名,咱們必須得說全活了,少一個都會被顧客投訴,說你看不起他。
“你不思恢復祖先功業,是爲不孝。接受了趙桓的命令,還想着和我進行媾和,是爲不忠。你受我舉薦才入了朝堂,今天卻又對我大加迫害,是爲不義。你置百姓疾苦於不顧,只想自己出風頭,是爲不仁。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還敢在這危急關頭扮演救世主的角色,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我實在是沒想到啊!”
雖然和三國裡面,諸葛亮罵王朗的詞兒不太一樣,不一定能直接罵死李綱,起碼得氣得他心臟病突發,腦血管堵塞,生活不能自理吧?
生活不是小說,李綱也不是思想不健康、身體更不健康的王朗。
見趙大錘已經能非常熟練地掌握排比這一修辭手法,不禁流下了欣慰的淚水。
當年,語文老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加洪荒之力,也不能讓趙大錘的學業進步,現在,他居然會排比了。
爲父,呃不,爲師,好像也不對,爲吃瓜羣衆,真替趙大錘的死鬼老爹高興啊!
煽情結束,繼續對轟。
做爲一個著名的嘴炮,既要攻擊力強,抵抗力,也就是臉皮一定也要練得厚如城牆,一發炮彈過去都不帶有一個白印的,纔算是修煉到了大成。
所謂能捱打的人,才能笑到最後是也。
李綱傲然一笑,一笑置之,微微一笑很傾城,毫髮無損。
就這小小法力,豈能降我?
然後,史上最詭異、最不要臉的一幕,華麗麗地出現了:
剛纔還威風八面的种師道,一口老血噴出,轟然倒地。
緊接着,童貫連劇本都不帶換的,也是同樣的操作,也倒地不起。
兩口老血,在陽光下畫出兩道彩虹,煞是好看。
正當觀衆們莫名其妙之時,悲憤難當的趙大錘一把抱住种師道痛哭流涕:“種老將軍,您怎麼啦?您到底是怎麼啦?”
种師道翻翻白眼,低聲說道:“皇爺,咱們能不這麼噁心嗎?你踩着我的手了。”
趙大錘悄悄地挪動了一點:“別說話,你現在就是個半死的人。”
然後又悄悄地調整了一下大喇叭的位置,好讓自己的哭嚎能夠清晰地傳播出去。
“什麼?你忽然感覺到有妖人攻擊你?”
“不是妖人,是中毒了?”
“是誰下的毒?李綱以前送別你的時候下的?他要你,殺了我和太上皇,最後再殺官家?”
“哦,他是要謀朝篡位?”
趙大錘一個人演起了獨角戲,道具种師道忍不住發言了:“皇爺,您這樣說,是不是有點太假了呢?”
李綱要毒殺大將,殺害兩任皇帝和一個太上皇,這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有人會相信嗎?
“信不信不重要,讓謠言傳一會兒,效果就出來了。”趙大錘嘻嘻一笑,“汴梁的百姓最喜歡什麼?謠言啊!”
只有你不敢說的,就沒有人家不敢傳的。
只要咱們的謠言足夠狗血,足夠吸引眼球,區區李綱就算是廢了。
跟我鬥,讓你見識見識鍵盤俠的厲害!
旁邊倒着的童貫眼紅了,這怎麼都是种師道的戲呢?
我也倒地上半天了,就不能給俺老童也塑造一個末路英雄的形象嗎?俺躺地上也硌得慌啊!
“你不行!你名聲不好,打擊不到李綱。”
想毀掉一個人的名聲,除了要不停地編造他的謠言,還要拉上另一個好名聲的人,一起攻擊他。
种師道雖然是個武將,但在朝野上下風評很好,跟李綱不相上下。
童貫?那就是個佞幸小人,配跟人家過招嗎?
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觀衆的情緒也都調動得差不多了,趙大錘祭出終極必殺技:“李綱,太上皇的屍體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