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君很坦率地向崩牙表明了自己的顧慮。
那些還沒有交戰的空間泡,大都是修者的獵物,我們不太方便下手。
已經被視爲獵物了嗎?崩牙已經下決心跪了,可聽到這話,也忍不住生出濃濃的悲傷。
然而轉念再一想,世間事大抵如此,願賭就要服輸。
如果阿修羅這次接觸的不是人族大位面,被視爲獵物的就是人族了,它們也不會手軟。
它調整一下心情,然後表示,“你們都是大能,那些小修者們……敢不服氣嗎?”
要不說文化差異客觀存在呢?阿修羅的世界就是強者爲尊,赤裸裸的叢林法則。
天琴位面則是……好吧,天琴也差不多是強者爲尊,但多少還是要講點物議的。
馮君正色回答,“我們跟你們不一樣,對那些小修者,強者該有強者的體面。”
說這話的時候,他甚至都不奢望對方能理解——不管你是否理解,知道有這麼回事就行。
然而,崩牙還真的能理解,阿修羅一族對人族的文明也相當瞭解,它只是不怎麼認同。
於是它皺着眉頭問一句,“那這個問題……該怎麼處理?”
“處理的話……”馮君沉吟一下表示,“我們只能接受一部分你們投獻的空間。”
“接受一部分?”崩牙聞言直接傻眼了,我都要全部交出來了,你居然只收一部分?
都決定要投降了,卻還不能全部投降……這樣的現實,不但恥辱,而且悲傷!
它並不是個有急智的,想了半天,才深吸一口氣,緩緩發話。
“你們對小修者的關照之心,我不是特別理解,但是能夠接受。”
“但是他們跟我們族羣戰鬥,是會有傷亡的,這一點……你們考慮到了沒有?”
阿修羅居然替人族修者考慮傷亡?馮君聽到這話,也感覺是說不出的怪異。
不過很快的,他就將這一縷異樣丟到了腦後,然後一攤雙手,笑着發話。
“我們關照小修者,但是溫室裡長不出參天大樹……好吧,你可能不理解這個說法。”
“這麼說吧,他們的成長需要戰鬥,包括傷亡,缺少了這些歷練,就不是好的修者。”
“這就……有點矛盾,”崩牙皺一皺眉,但是事實上,它很能理解這個說法。
它又思索一陣,提出了新的建議,“那麼能不能劃個禁區,讓他們去殺別的阿修羅?”
哪怕是不同的世界,也存在相通的道理,它居然跟人族想到一起去了。
“不行,”馮君正色回答,“我們已經劃過禁區了,對小修者要言而有信,不能再繼續了。”
崩牙嘗試勸說對方,“既然已經有一次,再多一次也不要緊吧?我真的很有誠意。”
馮君淡淡地看着它,無奈地發話,“話是這麼說,但是萬一有第三隻投降的修羅王呢?”
“第三隻?”崩牙頓時愕然,不是因爲“只”這量詞,而是對方的假設讓它感覺很受傷。
“嗯,”馮君點點頭,“也許還不止三隻,四隻、五隻也是有可能的,畢竟能活命……”
然後他很無辜地一攤雙手,“那麼,我不是得劃第三次、第四次禁區?事情不能那麼做!”
這話傷害不大,但是侮辱性極強,崩牙都覺得自己快受不了啦。
它們可是出名好戰、敢戰的阿修羅,它自己更是戰力超強、不畏生死的修羅王!
你怎麼……怎麼就能這麼侮辱我呢?
然而定一定神之後,它卻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話,有很大的可能會成爲事實。
阿修羅是不畏生死,但是不可能頭鐵到執意找死——從生物學角度上來說也不可能。
徹底不懂得趨利避害的族羣,絕對延續不了多久。
而知道詳情的阿修羅都清楚,眼前的人族,那真的是打不過!
就連出名強大、蠻橫的鉤子,都第一個認輸了,其他的修羅王……真的能撐到最後?
崩牙還在發怔,馮君卻是很乾脆地表示。
“好了,你不用考慮了,我說的就是決定,你接受就好……不管你是不是理解!”
這又是侮辱性很強的話,但是崩牙根本顧不上計較。
它苦苦哀求,“那麼,就請你多劃幾個空間泡吧,我的部族,遠沒有鉤子的部族強大。”
馮君其實就沒想指定划走空間泡,他打的主意是見機行事。
只要有其他人族修者關注到的空間泡,他就不去攙乎。
反正這一方世界裡的阿修羅不少,他不愁找那些漏網的,又何必去搶別人的機緣?
所以他反而訝異地問一句,“你確定讓你部族的撤離空間泡,不會出現反對者嗎?”
“這個問題我想過,”崩牙正色回答,“鉤子殺得不夠徹底,活兒也太糙。”
它沒有細說,但是馮君也沒興趣細問——阿修羅內部的殺戮,關他什麼事呢?
他只是淡淡地表示,“你自己斟酌吧,消息泄露得越晚,我們能收取的空間就越多。”
崩牙卻只能可憐兮兮地問一句,“不能劃取固定數量的空間泡嗎?”
“不能,”馮君很乾脆地回答,“投降得越晚,待遇就越差,你該知足了。”
崩牙聞言,也只能留下自己部族的分佈圖,悻悻而去。
它是真的想通了,絕對不能得罪這羣人族大能,既然哀求不得,就只能老實離開。
它離開了,輕瑤反倒是找上了馮君,“你真的擔心崩牙的部族把消息傳出去?”
“當然了,”馮君毫不猶豫地回答,“只有鉤子的部族傳出消息的話,其他阿修羅未必以爲是真的,但是再加上崩牙的部族……那就基本坐實了傳言。”
“坐實傳言又怎麼樣?”輕瑤不以爲意地笑一笑,人族大能行事,還怕人知道不成?
正經是她有別的猜測,“有你這句話,崩牙對部族的清理,肯定比鉤子還殘酷很多。”
“那也正常吧?”馮君很無所謂地回答,“死了的阿修羅,纔是好的阿修羅,不是嗎?”
他之所以那麼說,確實是想鼓勵阿修羅內部自相殘殺,可是……這沒什麼大不了吧?
“果然夠狠!”輕瑤豎起一個大拇指來。
對她來說,阿修羅的死傷也不算什麼,她看重的是,馮君在這方面展示出的謀劃能力。
“區區一句話,就能讓阿修羅內部掀起腥風血雨,這可不是普通修者能具備的謀略。”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馮君淡淡地回答,“惠而不費的事情。”
他畢竟是出身於地球,信息爆炸的年代,各種殺人不見血的伎倆,他聽說得太多了。
輕瑤眨巴一下眼睛,“我倒是很好奇,你師門到底是怎麼找到你這種妖孽的?”
雖然她被當做過妖孽,但是在她眼中,馮君纔是真的妖孽。
修爲進境快到匪夷所思不說,還有諸多旁人不具備的神異,現在……又要加上謀略了。
馮君倒是很謙虛,“那是我師門的功勞,跟我無關……換個人也差不了多少。”
說到此處,他還不無遺憾地表示,“指望崩牙大開殺戒……也未必能如願呢。”
他沒想到的是,不但是如願了,效果還超過他的想像。
崩牙離開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再次找到了鉤子。
它先要表現出自己的睿智,所以向鉤子王強調,那邊說了,“還算懂事”!
然後它就提出了要求,鉤子你要好好整頓一下部族,不要隨便傳出風聲去。
畢竟人族大能表示了,投降得越晚,待遇就越差。
後面投降的修羅王待遇差,跟它倆沒太大關係,但是它們投降得越晚,咱倆能貢獻出的空間泡,可不就越多嗎?
換句話說,控制住風聲,咱們部族就能保留更多的數量,所以這個事,一定要重視。
至於說爲了實現這個目的,必須要誅殺大量心懷不忿的阿修羅,那倒是小事了。
眼下死掉的阿修羅多,但是能保留住更多的阿修羅,這買賣還是划得來的。
鉤子對這種蠅營狗苟的算計,不是很在行——別看它是第一個向人族投誠的修羅王,但那是大勢所趨,它除非想坐看自己的部族滅亡,否則必須做出這種選擇。
所以它很是問了一些細節和因果,最終才做出判斷,“原來我果然殺得少了!”
兩隻修羅王在探討該如何阻絕消息,旁邊雖然也有伺候的阿修羅,但那都是絕對心腹,不用擔心消息會傳出去——真有消息外泄的話,它們都得死。
但是它倆都沒有注意到,一隻銀角的雌性阿修羅,眼中時不時會掠過一絲怨毒。
她是鉤子王的女兒,前一陣差點被鉤子送到人族修者那裡。
她跟弟弟的關係很一般,如果弟弟不死,將來它倆還會爭奪父王傳下來的修羅王位。
而她的隱忍程度,事實上要超過弟弟。
在大多數世界裡,雌性因爲要生育的緣故,忍耐性要比雄性強。
但是這兩王商量的事情,真的讓她無法忍耐。
跟她弟弟的死無關,她純粹就是覺得,阿修羅內部這種投降的風氣,實在不可長。
用地球上的思維來說就是:今天我不爲別人出聲,回頭也不會有人爲我出聲!